薛仁礼在一旁淡淡道:“既然如此,那就各自开展工作吧。小骆镇长,你们镇里先拿一整套方案出来,必须要全面、到位、注意一些细节,细化到每一道工作流程。市委主要领导对这次活动非常重视,让我带工作组下来就是为了指导活动的组织筹备。”
“我正在考虑,活动结束之后,还要邀请与会学者嘉宾到市里转一圈,再停留一天,看看能不能争取让邓书记出面接见一下。”薛仁礼挥挥手,“你们前面的方案太简单、太草率,我给否了。小骆镇长,这是一次重大的文化活动,由市委宣传部和市作协牵头主办,可不是单纯开一个座谈会那么简单。”
“你们考虑问题,层次还是低了。”
骆志远笑了笑:“薛部长,其实我一开始就想的很简单,就是搞一次座谈会,没有必要铺张浪费,搞得程序太复杂太繁琐。”
薛仁礼皱眉:“既然市里出了面,就不是那么简单了,这已经不是你们镇里能说了算的。”
薛仁礼有些不耐烦地扫了骆志远一眼:“这没有什么好争议的,这是市委主要领导的意思,你们贯彻落实就行了。”
骆志远继续笑着解释:“薛部长,是这样,西夷先生以及邀请来的几位贵客,时间安排都很紧张,他们顶多在我们这里停留两天,活动安排太多、程序太复杂,人家不会配合。”
薛仁礼冷冷一笑:“我听小高同志说,刘主席是你的朋友……小骆镇长,这已经不是你的私事了,事关市委重大决策,没有打折扣的余地。你不要管了,我让季军去跟他们协调,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说完,薛仁礼索性就坐在那里继续翻看报纸,不再理会骆志远。
骆志远心里冷笑,嘴上却古井不波:“那行,薛部长,那就全部交给工作组的同志们了。正好我家里有点私事,需要去外地一趟,薛部长,领导们有事就找欣庆同志和黄书记。”
薛仁礼淡漠地点头:“你去忙吧,镇里这边有小高和黄坤负责就足够了。”
“好的,薛部长,您忙。”
骆志远转身而出,再不多言。
高欣庆听说骆志远要离开镇里进京办事,有些愕然。在这个节骨眼上,骆志远突然要离开镇里,万一出点什么突发状况,该怎么处理?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这事完全是骆志远凭借私人关系操作而来,没有了骆志远,人家西夷那边理会谁啊?
市委宣传部很牛吗?人家肯定不买账。
高欣庆以为骆志远是因为跟薛仁礼没有谈妥,心里有气,故意撂挑子,就皱眉劝了两句。
骆志远朗声一笑:“欣庆,你想多了,不是那么回事,我确实有事要离开三两天,很快就会回来,你放心吧,西夷他们过来不会出问题的,迟早的事儿,不要着急!”
“邓书记安排了点事,我得跑趟腿。”骆志远小声说着,向高欣庆使了一个眼色:“你快去忙吧,这两天,伺候好工作组的领导,不要再让人家挑我们的刺!”
高欣庆扑哧一声笑了:“这样啊,我以为你闹情绪呢。刚才我还担心你跟他拧起来,结果看也没争执嘛。”
骆志远打了个哈哈:“我一个小小的镇长,敢跟市委宣传部的领导争执?我哪有那个胆子,领导咋说就咋办吧。”
“阴阳怪气!”高欣庆歪头娇嗔道,妩媚的脸上红光浮荡着,那一抹突然绽放的风情让骆志远看得一呆。
骆志远让赵寒开车把他送到了火车站,他要乘傍晚的火车进京。邓宁临安排他再次进京跟姜老敲定一些事情。
邓宁临是一个小心谨慎的领导干部,他做事谨小慎微如履薄冰。他要确定,姜老同意不同意安北市为王家岔子起义建立纪念馆,以及大张旗鼓地组织系列纪念活动。还有,姜老返乡,是半公开还是完全不公开,是以中央老首长还是以私人身份下来,需要不需要通报省里,等等事宜,都需要征求姜老的意见。
邓宁临不敢擅专。
事实上,邓宁临这么谨慎是正确的。事关姜老这种层次的老首长,开国元勋,无论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为此,邓宁临亲自把骆志远找过来,当面交代。出于慎重考虑,他甚至还不让安知儒知情。
骆志远奉命自然要进京走一遭。尽管骆志远觉得没有必要再跑这一遭,不过邓书记既然安排了,那也就得跑一趟。
无论如何,也得给邓宁临这个面子。
骆志远在火车站买票候车的时候,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季军拨通了京城西夷家的电话,手头上捏着一张初定预定的活动行程安排表,出于保险起见,薛仁礼吩咐他提前跟西夷对接好。
电话铃声响了很久,那边才有人接起来,声音细腻软襦,一口江南女子的腔调:“哪位?”
“您好,是刘主席家吗?”季军笑着问道。
女子哦了一声,“是的老刘,电话!”
不多时,电话里又传出一个沉稳的男声:“我是刘西夷,你哪位?”
“刘主席,您好,我是北方省安北市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季军,关于您来鹏程镇参加座谈会的事儿,想跟刘主席汇报一下。”季军面对西夷,语气当然很客气,也很恭谨,毕竟对方的身份摆在这里。
“哦,是这事,我已经跟志远谈妥,还需要再谈吗?”西夷声音冷淡道。
他给骆志远面子,不代表他同样给下面一个县的干部面子。
季军陪着笑脸:“是这样,刘主席,根据我们市里主要领导的指示,这次活动由我们市委宣传部和县委宣传部出面组织,领导上交代我跟刘主席联系汇报工作,我们初步是这样确定的……”
季军恭谨地将工作组确定的四天的活动行程说了一遍,还把相关的一些接待事宜一并说了,但西夷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听完季军的话才淡淡道:“你们搞的太复杂了,没有必要。就是一次座谈会,我们头一天赶到,第二天呆一天,第三天一早就返回了。没有必要惊动你们地方政府领导,请代我向安北市的领导表示感谢,盛情我们心领了,但实在是时间有限、精力有限,不能停留过久。就这样吧。”
还没等季军回话,西夷就把电话挂了。
他只跟骆志远通话,突然冒出一个地方官来,他觉得别扭。
他同意去鹏程镇开一个作品座谈会,一方面是身临其境对自己的作品进行一定程度的宣传,另一方面是给骆志远面子,为骆志远运作的下一步姜老重返故里营造声势。
他可没有心情也没有兴趣跟安北市的地方领导打交道,那种官面上的应酬太无聊。如果他喜欢迎来送往结交官员,他随便走到哪里,都不会乏人追捧。
所以,季军所言的“市委主要领导高度重视,作出重要指示”,对于西夷来说,根本不当回事儿。
作为国家作协副主席和国内一流的大作家,交往的层次之高端,根本就不是季军所能想象的。
季军还待要再解释几句,对方却挂了电话,他郁闷地张了张嘴,犹豫着,想要再打过去,又怕西夷厌烦,可不打吧,事情没有办妥,又没法跟薛仁礼交代。
季军迟疑良久,才又咬着牙拨通了西夷家的电话。
接电话的还是刚才那个好听柔软的女声:“哪位?”
“您好,我还是刚才安北市民兴县委宣传部的季军,我有事想要跟刘主席汇报,麻烦您了。”
那头沉默了一下,女声再次响起:“老刘出门去了,他刚才留话说,有事他会跟骆志远联系,你们不要着急,到时候京城这边的嘉宾老刘自会邀请安排。”
“我们可以派车进京接各位领导下来……”季军急急笑道。
那边笑了笑,根本没有回答,就挂了电话。
其实西夷根本没有出门,只是懒得再接电话而已。他心里有些不满,搞不懂骆志远为什么会小题大做兴师动众,还让宣传部的人出面,把一次民间的活动搞成了正式的官方活动。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这个国家作协副主席下去,北方省作协和安北市的领导岂不是都要统统陪同?
季军悻悻地放下电话听筒,扭头一看,见不知什么时候,薛仁礼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薛部长。”季军尴尬地勉强一笑。
“情况怎么样?对方怎么说?”薛仁礼沉声道。
季军摇摇头,叹了口气:“薛部长,西夷很不合作,我感觉他似乎很冷淡,好像对活动也没有太大的兴趣薛部长,这是不是骆志远虚张声势,并没有跟对方谈妥就惊动了市领导啊?”
“薛部长,必须要确定了,如果是没敲定,可真要出笑话了,市里县里这兴师动众的……”
薛仁礼的脸色阴沉下来:“你马上去找高欣庆,问问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市里主要领导还在等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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