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贽缓步离开皇宫,老仆正在皇宫外默默等待,见到自家老爷出来,急忙上前搀扶裴贽。
就在将要登上马车时,后面的杜让能叫住了裴贽。
“敬臣,等一下。”
裴贽回头看向正向他走来的杜让能,眉头皱了一下,裴贽不怎么掺和朝廷太多事情,他大多都是关门处理自己刑部事务,不掺和,不代表他不知道一些事情,之前杜让能同意了崔昭玮、刘崇望二人之策,让他前往潼关,裴贽心下很是不满,不是让他前去有何不妥,而是这些宰相们都不想让他留在长安而不满。
赶过来的杜让能看到裴贽表情,心下叹息一声,面上却略带笑容。
“敬臣不会责怪老夫之言吧?”
裴贽抬眼拱手道:“杜相何出此言,杜相一心为公,此乃大义,本相怎敢心怀怨怼。”
杜让能摇了摇头,叹息道:“看来你这老儿是真的怪罪老夫了。”
“敬臣,你我自幼便相识,以敬臣来看,老夫是否是在偏颇崔、刘二相?”
裴贽沉默了一下,摇头道:“按理应不会,崔相与王行瑜为儿女亲家,刘相又与李茂贞交好,而你杜家……”
“可也不好,听你这老儿正要为子迎娶刘相之女。”
杜让能苦笑一声,摇头道:“敬臣啊,老夫的确想与刘相结为秦晋之好,可老夫还不至于以此而坏朝廷之事!”
“哦?你这老儿又有何算计?”裴贽嘴角露出讥讽之意来。
杜让能沉默了片刻,突然道:“你我都心知肚明,杨复恭此次回京会造成多大的灾难,虽神策军与杨复恭现今可谓水火不容,看着实力相当,你我都知,这双方必须有一方获胜,或是一方主动退却方可。”
“可这又如何可能?”
听了这话,裴贽沉默了起来。他知道杜让能这话真伪,不但是杜让能,就是他裴贽心下又何尝不知此事艰难。
杜让能轻轻开口道:“整个朝廷,再也找不到如你裴家更合适之人了,若是……若是可能,敬臣可让文达担任杨复恭行军司马一职!”
“嗯?”
裴贽心中大惊,霍然抬头看向杜让能,却听杜让能轻声道:“文达久在李悍虎身侧,可……”
裴贽摇头拒绝道:“文达不可能任杨复恭行军司马一职!”
“文达送来的奏章你也看了,本来李悍虎是想要调出那一万军中辽东军卒,后来杨复恭拒绝了,而且还不知何种缘由,杨复恭竟然与辽将一般,签下了就职宣誓书,并且张贴潼关,以示下。”
“如此行为,杨复恭也算是辽东军一系之人了,那一万兵马依然是在辽东军之下,按照辽东军规矩,行军司马,也就是那个什么参谋一职,是由参谋部决定任免的,文达不是辽东军之人,无权任行军司马。”
杜让能呆愣了,他没想到这些,以为会很轻松做到这些事情,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些门门道道,可回头一想又不对,忙道:“从赵州一直到潼关,辽东军一直都是文达为主,怎么现在不行了?”
裴贽叹息一声,道:“因为……因为文达未曾签下名字……”
杜让能顿时无语。
签下就职宣誓书,虽不能究竟有多大意义和用处,可这代表了一个团体,如同投名状一般,裴仲德没有签字,就不在这个体系内,或许之前很模糊,现在被李思钰明确了,裴仲德也就失去粒任军职的可能了,至少在杨复恭签下名字之后,他就没了机会。
杜让能摇头叹息道:“文达糊涂啊!”
杜让能很是失望,独自默默离开……
裴贽看着腰背有些佝偻的童年玩伴,心下叹息一声,今日之事太大,那封奏折表达出来的意思太多,他现在有些头晕,需要回去仔细想想。
老仆一直在一旁躬身等待,在两人对话时,无论听到什么都像什么都未听到一般,表情从未有任何变化,一直都是沉静谦卑模样。
直到裴贽看着杜让能独自默默离开,看着杜让能登车离去,老仆这才轻声道:“老爷,外面风大,还是上车吧。”
听了这话,裴贽这才叹气一声,在老仆搀扶下登上马车。
老马已经很老了,是从战场上活下来的伤马,一瘸一拐拉着马车前校
马上晃悠了半个时辰,这才来到裴府,裴贽尚还未下了马车,掀帘就见到自己孙子急匆匆跑到身前。
“阿翁,太爷爷正着急等着阿翁呢。”
裴坚一边搀扶着裴贽下马车,一边快速着。听了这话,裴贽愣了一下,不解问道:“子固可知发生了何事?为何你太爷爷会在此时前来?”
裴坚犹豫了一下,这才道:“太爷爷在阿翁房里正大骂李悍虎呢,是李悍虎夺了咱家的同、华两地,而且……太爷爷要问阿翁要咱家的田契,是与刘家老祖置换同、华两州田产……”
“什么?”
裴贽大怒。急忙向府内大步走去,裴坚急忙伴随在左右,唯恐裴贽一不留神摔倒在地。
裴贽尚未来到厅堂,就听到厅堂内一个如同暴怒的狮子在怒骂。
“混蛋!混蛋——”
“想夺咱家田产?想也别想!”
“@#%……”
裴贽听着屋内怒骂声,甚至语言之粗鄙让他都觉得脸红,无奈下,只得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正见到房内两老头。
一个吐沫横飞,指骂地……
一个已经成了熊猫眼,正想要劝解,却不敢的模样,很委屈模样……
裴贽一看到两老头这般模样,苦笑一声,上前拜道:“七叔!十叔!你们……”
厅内没别人时,裴庆这位长房唯一的长者指骂地,好像逮谁咬谁一般,可现在裴贽推门进来了,反而一脸威严严肃起来,冷哼一声,坐在太师椅上,不与裴贽话。
“老十,你问问他,你给老子还好问问这逆子,这逆子是不是要把咱家田地全送给那个忘恩负义的李悍虎!”
裴素苦笑一声,看向裴贽很是有些无奈,叹气道:“敬臣,此事……”
裴贽听到暴怒的七叔话语,他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却皱眉不解问向裴素道:“十叔,您与七叔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你……你这逆子还真打算把咱老裴家的命根子送人啊?”
裴庆四处找棍子,却被裴素死死拉住,裴庆大怒,骂向裴素。
“老十!你……你这混账东西,拉着老子干嘛?松手!,信不信老子连你一块打?”
“七哥……七哥,你听听敬臣怎么再……再生气啊……七哥……你别打俺……七哥……”
裴素大怒,抬拳打在裴素右眼上,这下两眼乌青,真正成了熊猫眼。
“七哥,你消消火……敬臣性子沉稳……你哥你停手……”
“撒手!再不撒手,老夫……”
“七哥七哥……”
裴贽一阵头疼,大声吼道:“住手!”
随着裴贽大吼声,纠缠在一起的两老头顿时愣住了,纷纷看向一脸阴沉的脸孔。
“七叔、十叔,侄想知道,你们是如何得知的?”
“这件事侄才刚刚从陛下那里得知,你们是如何得知的?”
“嗯?”
裴庆愣了一下,平静了下来,推开裴素,看向裴贽一脸严肃模样,突然觉得哪里不对起来。
裴庆、裴素都做过官的,见到裴贽这般,立即察觉到了哪里不妥来。
裴素看了一眼裴庆,开口道:“刚才与七哥一同在刘老头那里下棋,不知是怎么回事,刘老头出去了一会,是辽东子夺了咱们各家族田产,后来刘老头,他家刘子敬臣准备把咱家在京畿土地全部与他人置换同、华田产,七哥这才大怒……”
裴庆在裴素出事情经过时,一直在注意裴贽表情变过,出了道“刘老头”时皱了下眉头外,表情丝毫未有变化,裴庆立即就明白了,这里面还有其他隐情。
果然,裴素话语刚落,裴贽点零头道:“果然如此!”
裴素看了一眼裴庆,郑重了起来,道:“敬臣可有不妥?”
裴贽点零头道:“此事侄的确希望他人会与我裴家置换田产,甚至希徒已经答应了与我裴家置换田产,可后来却不提此事匆匆离开……”
“你……”
裴素急忙按住裴庆肩膀,道:“敬臣为何要与他人置换田产?可有什么隐情不成?”
裴贽点零头,把裴仲德上奏皇帝李晔奏折了一遍,这才道:“李悍虎虽给咱们这些家族只留下了两成地租,可以侄看来,李悍虎从河中带来的十万百姓耕种,这要比人丁稀薄的京畿要强上不少。”
“七叔、十叔,你们也知道咱们裴家现今每年能产出多少?十税一,地租最高不得超过三成,两位族叔,你们觉得这民心向背于谁?”
“京畿之人还能留下多少?给咱们耕种之人又能留下几人?”
裴庆和裴素一脸震惊看着裴贽,这种情况不是极有可能,而是一定会如此,一旦同、华两州传出此事,京畿之地的百姓必然大规模逃向同、华两地。
裴贽苦笑道:“这还不止如此。”
裴素惊道:“难道还有?”
裴贽叹息道:“正如十叔所。杨复恭带一万兵马回京师,侄儿虽与陛下言杨复恭与神策军势均力敌,可居中而制,可族叔也知这有多难?一时或许会相安无事,可这也只是一个冬日罢了,开春后,王行瑜必会为其弟讨回同州之地,那时神策军左军王行实岂能不动?到那时京畿必然又是一场争夺。”
“无论谁最终获胜,京畿之地又会变成怎样?想来族叔应该知道的,再多钱粮,无力保护,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而李悍虎之名下皆知,侄更看好李悍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