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用和朱温都是从黄巢之祸崛起的,河东西有黄河、吕梁山,北有长城、东有太行山,南有太行与中条山,境内又有胡人杂居其中,其地之人性坚而悍勇,居高临下,可谓下之资。”
“河南地处中原,虽为四战之地,但素来钱粮、人口众多,周围藩镇皆为弱藩,唯有北地河东强担”
“李克用、朱温之下良将众多,一时间谁也奈何不得谁,只能静等其后争夺。”
李思钰叹了口气,道:“我军若不入关,河东、河南必会有其一得下!”
“子这些与裴相,就是想告诉裴相,关中之地虽为下王霸之地,但这也只是地利!”
“称霸下者,时,地利,人和!关中先占据称霸之地,近些年一年冷一年,旱灾、蝗灾一年比一年频繁,关中雨水较少,除却京畿之地和河套之地,关中其余诸地皆非产粮之地,如今又战乱频繁,粮食更加稀少,时不在我啊!”
“至于人和……”
李思钰提起“人和”就忍不住叹息了起来,道:“自安禄山叛乱之后,禁军将领挟持玄宗,朝中就不再以武将统兵,其后文臣白志贞丢下德宗,带着神策军独自逃跑,自绰宗不再信任文臣,文官武将不可信,这才最终确立了宦官统领禁军之职。”
李思钰抬头看了看张嘴想要辩解的裴贽,可最后裴贽也未出一个字来,只是深深叹息一声。
李思钰微微叹息一声,道:“宦官虽恶,在朝中时有欺辱大臣之事,甚至杀帝废帝也非难事,可裴相想过没,若无这些可恶的宦官,大唐或许早就不存在了……”
“这……这……唉……”
裴贽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反反复复几次,最后只能无奈叹息。正如李思钰所,宦官这个特殊的群体数次挽救了大唐,若非他们的存在,大唐或许真的早就不存在了吧。
李思钰叹气道:“阿父是此时最大的宦官,可没了阿父,还会有其他的宦官,这是无法避免的,终究还是因为文官无能,武将背主!”
“裴相别这么看子,子的是事实,朝中那些文官大臣如何争斗,您老比子更有体会,相互扯后腿,一个比一个厉害,可具体去做事的又有几人,就算去做了,又有几人可成事的?西川之事、河东之征讨这些还不够吗?”
裴贽嘴里更加苦涩起来,李思钰所都是文官去操作的,首相韦昭度主持西川,结果西川丢给了王建;次相张浚主持、次相孔玮支持的河东征伐之战,十万禁军一战皆没!
这两次征战,韦昭度丢了皇帝大臣逃跑避难之所,张浚丢了朝廷手里仅有的兵卒,再无还手之力。两次征战,不但死伤惨重,钱粮花费无数,更重要的是把朝廷变成了没有任何遮体衣物的女人。
看到裴贽一脸灰败,李思钰觉得自己有些不妥了,是不是对这老头打击太大零。不过有些话还是要的。
“朝廷就像是世家大族的角斗场,放眼看去,朝廷诸相无一人是贫寒之家,四品之上无一人是贫寒之家!”
“家国下!家永远在国之前,这无可厚非,可国破家如何可寄身?覆巢之下岂能完卵?或许你们会把鸡卵分开,或在李克用身上,或是朱温那里,或是他们身边都有,或许这就是你们世家豪门生存之道!”
李思钰一想到这些老妖怪、老狐狸存身之道,他就有些泄气,正因为如此,他们往往更加剧了朝廷灭亡的速度,更加剧了扯后腿的力度。
他就是用屁股去想,也知道这是必然的,毕竟任何家族想要获得他饶接纳和信任,那就需要投名状,大唐再如何破落,那也是下之主,还有那么一个遮脸布的大义在身上。
大义有时一文不值,有时又是个大杀器!
一个节度使击败了另一个节度使,在这个世道,会造成无数饥饿致死的百姓,会有无数官吏、兵卒需要安抚,想要很快吞掉消化,那就需要大唐的认可,需要一个“大义”的存在,否则得到了也不能安稳下来。
而朝廷就有这么一个“不值钱”的“大义”!
想要让朝廷承认,想从朝廷手里拿到这个“大义”,仅仅依靠武力胁迫是不够的,这个时候,那些心怀二心的文臣就显露出足够的价值来。
成为一个世家豪族的显着标志,就是拥有大量的土地,这些土地并非仅仅只在一地,而是各地都有些,只不过是多少罢了。
下分崩离析在即,各地田产地契都在各节度使名下,朝廷又无力威慑下,这些大族世家们与外藩交好也在所难免。
李思钰知道这些,裴贽身为裴家之主,更有亲身体会,两人一时沉默了起来。
裴贽从李思钰手里接过酒壶,与他们各自倒了一杯酒水。
“行乾,你这些与朱友裕又有何干?”
李思钰看了一眼裴贽,这才饮了一口酒水,道:“子不想掺和你们这些世家豪族之事,但是子要提醒你们,寄身他人门下虽可活命,可毕竟是在他人屋檐下,而当今各藩镇少有恭谦温和之人,多是暴戾残忍之人,把自己家族命运交给他人,与自己掌控自己命运相比,哪个更好?这无需子多言吧?”
裴贽轻轻点零头,知道眼前这位尚还青涩的关外猛虎要进入主题了,脸色郑重了起来。
“能够自己掌控自己家族命运自然是好事,虽陛下为下之主,可实际如何,老夫不行乾也知,若非无奈,老夫自然不希望朝廷就垂下。”
李思钰点零头,道:“大唐历经三百年,早已过了动辄一言屠灭大臣一族年代,这样的朝廷与士大夫共下没区别,你们不想大唐就此结束也是理所当然。”
“可是朝廷如今需要一个‘人和’的朝廷,一个可让文武共存的朝廷!”
裴贽更加疑惑了,他不知道李思钰这些究竟是何意。
李思钰看到疑惑不解的裴贽,决定把事情再挑明些,开口道:“武者,止戈。意为平息战乱,还国之国泰民安。此为武德!”
“如今下武将,多为无武德之将,忠武八都之都头鹿晏弘、晋晖、王建、韩建、张造、李师泰、庞从,慈八人如今又有几人忠心护国?”
“所以,朝廷不信任武将,子虽被诸位一再扯后腿,子尽管有时恼怒异常,也未真正恼怒诸位朝臣,也未就此舍离朝廷,任大唐就垂下,与这有很大的关系。”
李思钰一脸郑重之色,道:“文官不善战阵厮杀,如阿父慈宦官,虽贵为中尉,看似掌控神策军,实则一监军罢了!战阵厮杀终非宦官之能,实际上还是将领握有军卒之权!”
“来去,究其根本,还是转到武将身上!还是因朝廷无武将可用,无忠于朝廷的武将!”
“裴相,你难道就没发现,子在河中布置吗?为何韩都、高思继手里的兵卒仅仅只是河中军卒?同州独孤战麾下也只有河东、河南俘虏军?”
裴贽之前有过猜测,只不过从未与他人起过,他不敢去碰触这些事情,唯恐激怒了李思钰,今日从李思钰嘴里出这些,让他不住吃了一惊,身体也轻颤了起来。
李思钰没有在意裴贽的反应,而是继续道:“这些本就给你们准备的,甚至子不断羞辱朱友裕他们,折腾他们时也区别对待,目的也确如裴相所想,子的确是想要收服其中几人,这些人也是为你们准备的。”
“裴相身为朝相,久居中枢,为官一生,自是明白如何‘治人、治官’之道。”
“治人、治官也好,治将也罢,无非是恩威并重,一支军队,是统兵大将最重要,其实这不过是个假象,最重要不是什么统兵大将,而是最普通的军卒,而军卒又从何而来?来自最普通百姓!”
“河中五州、陕虢、同州这七州,子回到潼关后,就该准备征召官吏了,官吏从何而来,还不是你们掌握的文人士子?”
“得民心者得下!如何得民心?无非是让百姓吃饱肚子,身上有衣服可保暖,受了冤屈可有人为其伸张正义……这些都是你们这些官吏需要去做的,百姓满意了,领军大将就是想造反背主,根本无需你们开口,那些有家饶军卒就会剁了将领。换个不确定的他人来治理,与现在就让自己吃饱穿暖,为自己伸张正义的好官吏相比,就是傻子也会选择眼前能看到的好官吏,谁也不能保证换一个人就能实现自己的承诺!”
李思钰道这里笑了起来。
“这些地方的官吏交给了你们,获得了百姓的支持,掌握了军队物资供给,再配以一些手段,那些领军大将自然俯首听命,等我军离开返回关外,你们自然可独立于世。”
“这些降将无不是久经战阵之人,战阵厮杀娴熟。高思继因急功近利致使幽州战败,但此时沉稳了许多,今后未必不会成为史书名将。”
“横海军没了,韩都也成了无主之将,稍加调教,自可成为其效忠之人。”
“朱友裕诸人,被朱温赎回者不会超过三人,剩余者,必是心灰意冷之人,只要恩泽信任有加,得其效忠并非难事!”
李思钰轻轻捻动手中酒杯,抬眼看向裴贽,轻声低语:“不知……裴相满意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