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不要带我走？”
唐心说这句话的时候，并不敢看牧严的眼睛，但身子却更贴近了他，每一个字都说得格外清晰。
这一瞬间，牧严的心颤动了一下，这感觉陌生而又熟悉，让他全身的汗毛都为之一紧。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问出这句话了。
“不行。”几乎是下意识地，牧严脱口而出，“我要去的地方很危险。”
“我不怕危险。”
“所以你才更不能去。”
牧严看到她脸上的神采顿时消失了，唐心的身子一缩，一下子和他拉开了距离，抿了一下嘴，轻轻说：“这样啊。”
“嗯。”牧严点了点头，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那我就在这里等你，你会回来的吧。”
“会的。”
“那就好，我去给你收拾东西，你别急啊。”小姑娘说着，起了身，也不再看他，头也不会地跑掉了。
牧严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愣了好一会儿，才披上衣服，站起身来。
画境剑和他随身的包裹都在床边，他根本没有什么要收拾的东西。唐心这一走，恐怕只是不知道要如何与他告别而已。
他们都是同龄人中功夫修为顶尖的人，却不知该怎样把一句“再见”说得委婉，说得动听——要是唐欢在就好了。是他的话，一定能把这个场面处理得很好。
夜凉如水。
趁着昏暗的夜色，牧严带上随身的包裹，便离开了小屋。神机山的后山已经没有什么戒备，他索性御剑而下，节约了不少沿途的时间。
到达嘉陵江畔一处码头的时候，夜还未深，他就地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客栈掌柜的叫醒他，说码头的船已经靠了岸。
唐门距离大梵音寺并不遥远，沿途多是水路。这一路若是御剑而行，实在太过劳累，更何况牧严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魔血锻体的痛苦依然不停地折磨着他。这一路要是有一艘大船的话，可就再好不过了。
牧严随着人流登上了船。
虽然是和平年间，蜀中的平民却有许多带着兵刃上船，牧严一开始还有些警觉，但看那些兵器都只不过是普通的凡品刀枪，也就放下了心来。
就在他想要回到船舱，再睡一个回笼觉的时候，远远走过来的一队人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队人一共有四个，身上的服装基本一致，都是内穿一身白衣，外面再罩着一层黑色的轻薄长衫。他们快步而来，有说有笑，显然是要与牧严搭上同一班船。
再走进了一些，牧严也看的更清楚了一些：他们身上都没有携带兵刃，甚至连一柄防身的短刀匕首都没有，但身上却又灵力四溢，显然是江湖中人，而且那灵力外表温润，内在尖锐，宛若一柄出鞘长剑——这很明显是万剑宗“人剑归一”的功法路数。
万剑宗的人怎么会在这里？天罗大会一个月前就结束了，他们难道在蜀地停留了这么久？
自从在南蛮兽海亲眼看到那酷似苏寒青的女子从身体中拔出黑玄剑，牧严便在心中对万剑宗多有防备。船一开动，他索性收起困意，倚在甲板上装作欣赏风景，实则竖起耳朵，仔细倾听那一伙万剑宗弟子的对话来。
“师兄，宗主这一去都有好几个月了。怎么，居然还没回来？就算真的是去寻找传说之物，也不能这么久没有动静吧？”
“师弟你这话说得……宗主决定的事情，岂有我们这些人说话的份？你随口说说也就算了，千万别被李师兄听了去，不然，可有你苦头吃的了。”
“师兄你慌什么？宗主外出，李师兄现在一定坐镇山中，据此数千里之遥呢。你看你，怎么怕他怕成这个样子！”
“口无遮拦，你可小心着点吧！”
“得了吧！哎师兄，你倒是跟我说说，宗主此去到底找到了那拭剑锋没有？”
拭剑锋？
听到这三个字，牧严心中忍不住一惊，幸好他距离那些万剑宗弟子还有些距离，没有被他们发现一点异样。牧严连忙平复了一下呼吸，向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又装作漫不尽心的样子凑近了几步。
“你又来了！我怎么会知道！”那个被称作师兄的人回答道，语气中还有些恼怒，“都叫你别打听了，宗主最近越来越神秘，此去十万大山，本来也是秘密行事，不想说给我们下面这些弟子听。宗主办事，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可管好自己的嘴巴吧！”
见师兄有些生气了，那个年纪较小的万剑宗弟子笑了笑，说道：“师兄息怒，息怒啊！我就是见宗主最近神神秘秘的，心里有些放心不下他老人家罢了。再说了，你看这两年他身边形影不离的那个黑剑女人……”
“住嘴！”师兄突然喝道，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过来。
“好好好，我不说就是了……”年纪较小的弟子耸了耸肩，自认没趣地走开了。两人的对话到了这里，才告一段落。
十万大山？黑剑女人？
牧严略一思衬，心中已经有了点眉目。若是眼前的万剑宗弟子不是在信口雌黄，最坏的结果，自己在南蛮兽海中遇到的那个白发人……可能就是万剑宗宗主，断舍离！而它们口中那个与断舍离形影不离的黑剑女人，极有可能就是苏寒青！
可即便猜测到这里，牧严依然不敢妄下定论——万剑宗虽然是四大派中历史最短的一个门派，在九百年前的大劫过后才慢慢崛起，但它实力毋容置疑。现任宗主断舍离即是万剑宗第二任宗主，一柄古剑使得出神入化，修为之高丝毫不亚于蜀山四位长老，这样的人若是自己的敌人……
牧严想到这里，只见刚才那个年纪较小的万剑宗弟子挤了一下他，穿过人群，一个人慢悠悠地走去了甲板的另一边，看来是和他那位师兄聊得并不开心。
牧严思索了片刻，立刻跟了上去。他努力将身上的气息隐藏，装得像是一个普通的路人一般。
“这位大侠……”
“哇！”那人被牧严吓了一跳，转过头来，“吓人啊你！打招呼能不能别这样啊！”
“是是是……”牧严朝他鞠了一躬，笑着说道：“我听大侠刚才和旁人聊天，您是万剑宗的弟子吧？”
“嗯？是有怎样？关你什么事？”
“哎呀果然，久仰久仰！我是金刀派门下，名叫牧刀！”牧严随口瞎编了一个名字，自己都觉得假，但眼前这人看起来更不聪明，骗骗他应该是够了。
“嗯？金刀派？”那人抬起眼睛想了想，显然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你找我什么事，金刀派，我可不收徒弟啊！”
“没有没有。我只是难得见到四大派的弟子，听说您是万剑宗的，心中钦佩，特来拜会！”牧严边赔笑边说，“我听说万剑宗弟子随身并不配剑，而是将剑化灵，藏在身体当中，真的是这么回事？”
“那是自然！”那人显然已经被牧严哄得飘起来了，脸上笑得花枝招展，“万剑宗剑法讲究人剑归一，人即是剑，剑即是人，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是不会懂的。要不要我现在就给你露两手？”
“别别别！”牧严慌忙拦住他，万剑宗弟子从体内拔剑声势极大，他可不想引人注目，“我只是好奇而已，也不是非要亲眼看到不可……唉，都说练武不如修仙求道，小弟我见你们万剑宗的剑客都这般威风，也不知道何时能见到传说中那赫赫有名的断宗主……”
牧严说完这句，斜过眼睛，悄悄地看了那人一眼，生怕自己说得太过直接，漏了马脚。
“你别想了，我们宗主忙着呢，哪有时间来这穷乡僻壤给你们见到！宗主大人现在估计在十万大山，忙着找那传说中的拭剑锋呢！还随身带着一个女人，唉，你说这让其他三大门派知道了，说我们什么好……”
这人上钩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牧严还未细问，他便一股脑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