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岚江是贯穿中原南北最大的一条水系,它全长三千多公里,蜿蜒却平静,是仅此于长江的大江。它的沿途多是中原最繁华的地区,太原城、沿岸宝地、沧州谷、怀霖水岸……这些有名的都市和富饶土地都聚集在呼岚江的周边,被它四通八达的水路支撑着,繁荣了千百年。
牧严苏醒的第五天,他终于可以在法空的搀扶下走出房间。
本来,五天的时间,他早就可以将身体上遍布的创伤完全修复,但这一次不同,他必须与体内燃烧不止的黑玄异火相抗衡。这几天里,他仅仅是修复自己破损的内脏就已经筋疲力竭,因此四肢依然包裹着厚厚的绷带,无法揭下,画境剑放在床头,他也无力将它拿起。
不能再这样作战了——牧严心中想道。他可以清清楚楚的感觉到,每经历一次重伤,他的身体就会承受更大的负荷,每一次的旧伤虽然都被他强大的自我恢复能力治愈,但都给他的身体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自己得到魔尊的鲜血和力量还不到三年的时间,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动用了太多这些本不属于自己的力量了。无论是至尊魔血还是“纯阳九势剑”,他都不能操之过急。
牧严的心中忧虑满满,即使此刻被法空搀扶着,仍然一步一颤,好不容易才走到宝船的甲板上。但随之迎面而来的清新空气,一下就将他心中的烦恼吹散了。
此时的中原已经过了冬至,天气刚刚变得寒冷。法空等一众僧人仍然穿着单薄的僧袍,他们有“摩柯无量”的内功护体,因此很难感觉到寒冷。但牧严难以运动灵力,只能披上法空拿来的厚重大衣,倚靠在甲板的栏杆上。
远远地,阵阵凉风将花草、泥土和江水的芳香带了过来。大船正经过呼岚江畔一块热闹的谷地市集,阵阵吆喝声,叫卖声,欢声笑语声远远传了过来,飘到了甲板上。
牧严看在眼中,突然感觉一阵从内而外的轻松之情。离开了刀山火海,离开了利益的纷争,离开了永无休止的杀戮,此刻,这个世界终于露出了它简单而又美好的一面。
这最普通的生活,却也最令人羡慕啊。
法空看出了他的轻松惬意,指着岸边,慢慢地解释道:“这里名为‘一文集’,是方圆几百里最大的集事。据说,这里的货物都是一文钱起价,买家觉得好,便把价格往上抬些,卖家开心了,有时候钱都不收,便白送给你。我们看起来,好像卖家吃了亏,但此地民风淳朴,没人会让卖家亏了本。这一来二去,周围所有的村落城市,小贩商人便都会在冬至后聚集在此。毕竟再过两个月,就快要过年了。”
“嗯,真好。”牧严笑了笑,“我已经好多年没有过年了。”
“阿弥陀佛,牧兄弟,今年若是没有别的去处,就留在大梵音寺中过年吧?”
“这……”
“寺中虽然没什么好东西,更没有常人喜欢的酒肉作伴,但要论热闹,却不输其他地方。你身上的伤依然十分严重,最好能静养半年时间。今年过年,就留着不走了吧。”
法空说到这里,根本不等牧严答应,他洞悉人心,深知眼前的男人经历了太多苦难,急需要一个地方好好休息一阵,他是不会拒绝的。
“那就麻烦大师了。”牧严果然这样说道,再次将目光转到了“一文集”上,这简单,朴实而又幸福的平淡生活,实在令他太羡慕了。只是他身上被还背负着太多东西:魔尊东觉、鬼狱众、妖刀红莲——这些都是他无法放下的负担,他没有办法停下来。
“牧兄弟。”法空同样看着眼前的一切,微笑着说,“你有没有想过,眼前这幸福祥和的一切,都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
“我这样的人?”牧严自嘲道,“没有我,这世间恐怕会更好吧。”
法空摇摇头:“不,这世上需要你这样的人。需要你这样不顾自己生死,将千万人拯救于水火的人。”
“大师太看得起我了。我对断舍离本就恨之入骨,这一次杀了他,其实只是为了我的私心罢了。我的胸怀远没有你这样宽广,其中没有芸芸众生的位置。”
“许多人都是这样说的,但最重要的是结果——你救了他们,救了十万大山中的所有人,这就是结果,这就是你的因果,你的福报。”法空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世人提到我们四大家,提到大梵音寺,万剑宗,东海方家,蜀山,想到是什么,无非是一个‘侠’字而已。胸怀天下,心系苍生——你的所作所为,也正是这个‘侠’字,不用推脱。”
牧严刚想反驳,但听到法空的这句话,不禁回想起当年蜀山上,秦问道与他的那一番对话。
“牧严,你拔起镇妖剑的时候,知道自己必死吗?”
“弟子知道。”
“锁妖塔内千万妖魔冲你而来的时候,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天下苍生。”
天下苍生,三年前,他回答的是天下苍生。可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会这样作答吗?他会说什么呢?
“呵,心系苍生。不过是一句漂亮话罢了。”牧严说道,不愿再看眼前的一切。
“是啊,一句漂亮话而已。但我们被世人称之为‘侠’,所谓侠客,不正应该拼尽全力去实现这句漂亮话吗?我们学武修炼,不正是为了给这个世界一份平安祥和吗?”法空说到这里,伸手指着岸边,“为了眼前的一切,小僧就算死了也甘愿。身负魔血的你走对了路,万人敬仰的万剑宗宗主却误入歧途,实在令人唏嘘啊。”
牧严没有说话了。他不知该怎样反驳眼前这个多嘴而又固执的和尚。偏偏这人还能看懂别人的心思,此刻,法空从自己心中看到的,又是什么呢?
更了解他的,究竟是法空,还是牧严自己呢?
“对了,牧兄弟。”法空双手合十,笑着说道,“你对这个世界有恩,这世人啊,也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
“礼物?”牧严心中疑惑,可还未等他开口,法空就走了开去。在法空的面前,一个裹在黑袍中的人与他擦身而过,一步一步,来到了牧严的身边。趁着牧严还在愣神的工夫,她轻轻地摘下了自己的兜帽,露出一张素雅、精致的美貌脸庞来。
“小师弟,好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