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致只不过是他众多观察目标中的一个。
或者说,在踏进这个大厅之前,李致还不是他观察目录中的一个人。
尽管那人已经垂下了眼,视线停留在了摇晃的红酒杯中,但李致总有一种预感。
【心理学检定:9/30,对索克的人类学检定将获得一个奖励骰。】
在自己的视线落在了他身上,对方的行为便变得模糊,不可琢磨。
他低下头来,曲着手腕摇晃着红酒杯,仿佛之前的视线只不过是最为正常的对晚来客的好奇而已,只不过来者是一个小孩,他便兴致全无,又回到自己的世界。
身边倒酒的侍从是一个极佳的掩体,而且两人之间偶尔的互动也可以打消周围的人对这人行为举止异常的怀疑。
遗憾的是,李致所在的地方,是侍从作为掩体的死角。
李致注意到了他在摇晃红酒的时候心不在焉,红酒的摇晃的力度十分轻微,他举杯的方式与李致在白天时见到的听喻者们有些许不同。
就像故意模仿一样,少了些神韵,像是在扮演一个贵族。
这是一些有钱平民的把戏,仿佛在这样做的时候自己的种姓就不一样。
大厅中间传来一声闷响,随之而来的还有玻璃制品摔碎的声音。
“你们两个!注意点!这些打碎的玻璃瓶要是他们赔不起就得轮到你们来赔!”一个刻薄的声音从吧台那里传出来。
此时在大厅里面,有三人被打晕在地上,碎了两个玻璃杯,麦酒也撒了一地,还有一些零散的扑克以及一些铜子。
整个酒馆里面顿时一静,随后又热闹起来,甚至有人打趣两名打手“J,看来你离攒钱买娼妓的距离又远了一步!”
“他们兄弟俩从来就没近过!”
说着又是一声起哄,带起一大片欢声笑语。
J是打手中的其中一个,另一个是他的兄弟。
众多口舌中,不知道是谁出言不逊一句“他们俩要能靠老板给的那点工资攒出个女畜,老子都能把阿耶凡给上了。”
笑的人忽地少了一小半,还有一小半维持着干笑,眼神四顾,在这一言过后潜身找了个角落重新坐下,化身局外人看接下来会怎么样。
余下的一小部分人才是真正觉得这一荤笑话好笑的,可没过多久,酒店里面就有人站了起来“闭上你们的臭嘴!腌臜玩意儿!”
站起来的猛汉是个络腮胡子,他双目泛红,肌肉垒实的双臂青筋狰狞。
赤裸的上身成分与肩膀的构成无异,极其具有威吓性,相对于之前哗众取宠的瘦皮猴子,他的拳头和话语无疑更具力量感。
“你他妈刚刚说阿耶凡什么?”平民之中也不少阿耶凡的教徒。
极少数的平民教徒,他们的疯狂程度更胜于从小接受教宗教育的贵族,让人难以理解,尤其是他们把虚无的神明摆放在一切之上的理念让逐渐信奉财富至上的平民们感觉到不可思议。
嘲弄神的苗头已经出来了,自然也有狂教徒去惩戒那帮无信者。
阿耶凡的传教是神秘而上流的,一个无信者可能在一夜之间就成为狂信徒,但在平民的世界里面,阿耶凡的存在大多都只是一个精神的象征。
瘦皮猴子有苦说不出来,显然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能遇到狂信徒。
在以J为头的打手双人组摩肩擦掌,正准备跟这个发狂的野兽干上一架的时候,先前领李致进来的侍从阻止了他们。
他仅仅是在两个打手的耳边说了几句,那两个打手立即汗如雨下,当然,是冷汗。
瘦皮猴子在众人的围观之下为他轻率出口的狂言付出了代价。
在一个啤酒瓶在他脑门上砸响的时候,这个酒店里面又一次见血。
像极了李致盯着的那人杯中红酒。
那人嘴角裂开了一个可怖的弧度,看得出来这是一种笑容。
但从未有一种笑容会如斯恐怖,垂下的双眼在奋力掩盖从信仰深处发散到眸子里的狂热,然而终如泄水之堤——无尽的恶意从睫毛的缝隙里崩腾而出,即便是相隔数米的李致都能察觉到空气中有一种极致的兴奋在蔓延。
摇晃的红酒杯拦不下浪花,即便这些浪花诞生的地方远远不能与大海相比较;溅出来的红色酒浆染在侍从的白手帕上,一如凶手擦拭过凶器后的布匹。
李致看得出来,他是在为什么东西兴奋。
【人类学检定:79(奖励骰57)/10失败】
然而想要知道对方所兴奋的点是什么,李致无从得知,他只能看出这人处处透着古怪,尤其是在自己进来时停留在自己身上审视的目光。
今天不宜打探消息。
于是他适时地露出了惊惧和胆怯,在满是野蛮粗鄙的酒店里面,这些情绪的流露很好地将他打扮成了一只小绵羊。
小绵羊是一种非常容易激发他人磨刀欲望的伪装。
他朝吧台走的时候,也不知道有多少只手伸过来,它们的主人还口吐污言秽语,以年龄作为突破口对这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进行从吃奶到毛没长齐的无差别打击。
然而也许演技是与生俱来的,李致愣是在一路上半个字都没说出来,脸上还戴好了一副近乎面具的不敢怒、不敢言的委屈神情,其肢体的躲躲闪闪和压抑不住的颤抖更是突出了他的胆怯。
奈何这里边的人可没几个充满同情心的——也许在这个社会畸形的发展中,母爱的光辉从未展露出苗头,跟别提让这种伟大的光芒在一群野蛮的雄性动物上发光发亮了。
一个不能露怯的时代,周边环伺的是无尽欲将你扒皮食肉的贪婪饕客。
唯一好的地方,就是这一身掩饰很好地避开了那个疑似耳目的注意力。
李致能从人群的缝隙中,看到他终于酌了一口酒浆,而之前停留在自己身上若有若无的压力也终于散去。
终于,他站在了吧台前面。
“老、老板在吗?”紧张下的口吃明显逗笑了身后坐在座椅上把他当娱乐物的人们。
哄笑声中,吧台后面的侍从不慌不忙地擦着杯子——今天已经碎了三个杯子。
良久没人回应他,后面又传来一声口哨,紧接着有个人清了清口,跟现代报菜单似的“清酒15,浊酒10,找个小妞一晚40。”
旁边的人就接上“毛没长齐的小屁孩半价!”
“放屁!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白给20!他那东西能用吗!”
“咱们可以替他上啊!”
李致没敢往后面看……或者说是装作不敢往后面看。
他近乎哀求,又说一遍“老板在吗?”
侍从终于正眼看了他一眼“清酒十五,浊酒十,铜子记账都行。”
“记账!我要……我要清酒!”他还故意把声音压得跟变声前的儿童音似的装嫩。
侍从便拿手里刚擦干净的杯子找了个酒桶装上一被麦酒,推到了李致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