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山是终南山的主峰巅高插云天,雄伟壮丽,风雨无时,气象万千。高处背阳地,虽在夏季亦有积雪,“西上太白山,夕阳穷登攀。太白与我语,为我开天关。愿乘冷风去,直出浮云间。举手可近日,前行若无山”,“太白何苍苍,星辰上列森。去天三百尺,邈尔与世绝”。
“景色如何?”李重俊拥着王苏苏,意味深长地问她。
“和你一起,哪里都是美景。”苏苏说的极为真诚。
“我去去就来,最晚明日酉时和你们汇合。”李重俊顿了顿又说,“若我不来,你一定要跟他们一起离开这里。”
“你不后悔丢弃这一切吗?”苏苏含泪问他。
“我恨不能早些丢掉,再不许问这样的话。”李重俊一脸从容坚定,他最后吻了吻心爱的女人,“等着我。”他笑说。
“最后,我再说一遍,明日之事,关乎生死,但凡饮了这杯中酒的,就等于签了生死状。”李思冲举杯对着面前的三百兵卒激动陈词,他转头看了看身旁的李多祚将军,对方毅然决然地率先喝干了自己的酒,把酒杯摔在地上。
“诸位是我和李将军筛选出来的对太子最忠心的勇士,如今朝中奸党横行,后宫□□,导致李氏皇权岌岌可危,太子不顾生死要除掉武三思一族,为大唐的繁荣昌盛冲开血路。感谢诸位愿陪太子共成大业,太子有言,诸位的妻儿老小都将妥善安置,请诸位放心。为了大唐的长久不衰,你们会被载入史册。”他说完,也喝了杯中酒并摔杯以示决心。
李重俊站在高架塔楼上,看着底下的将士一个接一个的摔杯,他也仰头喝掉了自己杯中的酒,明日就是自己的终结日,但愿一起如自己所愿。
“干什么?疯了?我们什么都没带怎么能去洛阳呢?”玉娘在马车里叫起来,林静宜马上探身去堵她的嘴。
“小声点,我们只有什么都不带,才能出的来。”她在玉娘耳边小声说,“只要人在就行了,家里已经没什么贵重的东西了。”
“快说,到底怎么回事?”玉娘着急了。
“将军和欢喜准备帮太子发动政变。”林静宜低声说。
“什么?!什么时候?”玉娘声音都变了。
“今日。”林静宜一出口,玉娘就把眼瞪得像铜铃一样。
“看你慌张的,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花容失色,嘻嘻。”林静宜笑起来。
“该不是你们都瞒着我?”玉娘责备起来,“欢喜竟然也不说一个字。难道不危险吗?你不相劝,反倒支持他们跟着太子送死吗?”她声音中夹杂了恐惧的颤音。
“我不知道,但必须搏一搏。太子早就想发动政变,从苏苏姐离开后不久他就和将军商量这事了。”林静宜透过雕花的车窗把目光洒向外面。
“将军以太子荒淫无度并恣意扣押我为理由接近安乐公主,并宣扬我腹中的孩子是太子的,让武氏一党很是担心,因为有了子嗣就等于为王位又加了一层保障。”
“后为了查出太子身边和禁军中的奸细,将军和太子演了一出周瑜打黄盖,公主真的为了救将军暴露了东宫的耳目,武崇训的人在禁军中大肆宣扬太子的残暴,说他对自己最忠诚的臣子都不放过,但如此一来就让他们安插的亲信都浮出了水面。”
“还有,将军托很多人在全国各地寻找和太子相仿的男子,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中意的,那人得了钱财和命令,听说只要假扮的好还能加官进爵,自然卖力哄太子妃开心也顺便自己享乐。”林静宜撇了撇嘴。
“找个相仿的人,为何?”
“为了让他替太子去死。不论太子发动这场政变结果如何,他都要离开这座皇宫,他宁愿放弃自己的王位交换后半生和苏苏姐相依相守的时光。”
玉娘听到这倒吸了一口凉气,“哦,原来如此。”
“我们府里新来的马夫是公主的探子,将军早就知道,演戏给他看,让他每日把信息报给公主。欢喜是最近才知道计划的,将军早先从公主那摸透了武三思和武崇训的活动规律,今日正是好时机。”
“你的意思,政变会成功吗?”玉娘用力握住林静宜的胳膊。
“太子本就没想成功,他只想除掉武三思一党,而且,以我看,他们区区三百余人,根本就不可能成功。再者,太子本就无意杀他的父王,他极度渴望自己的父亲能重视自己,关心自己,但当今圣上似乎只爱自己的女儿。”林静宜低沉地说完。
“那,那若是不成功,他们会有生命危险吗?”
“我记忆中,欢喜应该没事,但太子和将军,我印象中他们都得死。”林静宜字字沉重,但眼神却坚定如初,她转而笑了,“太子的计划是在终南山上让高文杀了假太子,让他去领功,圣上会赏赐他官阶,这也是高文想要的,至于将军嘛,”林静宜咬了咬嘴唇,“他命欢喜在政变后杀了那马夫,在抚琴亭中烧了他的尸体,然后让欢喜上奏朝廷说李思冲依然被杀。”
“咦?朝廷怎么会听欢喜的话?”玉娘有些疑惑。
“因为欢喜就是政变中倒戈的那名千骑将军。”林静宜看了一眼玉娘,“这是太子提前安排好的,只有欢喜和将军,他们三人知道,这也是关键的关键。”
“那若朝廷不信那具尸体就是将军呢?”
“那就看安乐公主对将军的情意了,若她真的肯放将军一马,她会设法拦住圣上继续查验的。”林静宜闭了一下眼,“啊,生平第一次,但愿也是最后一次,希望有别的女人深深爱着我的男人,这感觉真是奇怪,哼。”
“静儿,他们能平安渡过这一关吗?”玉娘一向英气的脸上疑虑重重。
“不知道,我们先到洛阳等着,将军和欢喜会来找我们。”
“那苏苏姐呢?”
“若计划成功,她和太子会离开大唐,去往关外,等我们聚齐后,再去关外找他们。”林静宜把一切说的那么美好。
“你不怕吗?”玉娘突然掉起眼泪,“我好后悔,今日早上他出门时,没能再好好看看他,抱抱他,亲亲他,我想欢喜了。”
“我们必须让自己坚强起来。今早,我故意不去抱他们,我想等他们回来时一并拥抱,我坚信他们能如约出现在我们面前,握着我的手,冰凉是不是?但我的心里火一样热,玉娘,我们祈祷吧,会回来的,他们。”林静宜强忍着泪水,靠在玉娘肩膀上,感受她哭泣的颤动。
大道两旁的树木仿佛在不断地后退,林静宜突然希望这条路能一直伸展下去,无边无际,无望无期,只留这条路和路上的这辆马车。她从窗栏处伸出手去,让清风拂过掌心,自己这几年的日子在此时凝缩成唯一的感觉,被风吹过的感觉。
清风旋起,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