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七斗走出朱家的时候,依旧没想出那个躲在幕后搞风搞雨的人是谁。
若从常理判断,找出这个人应该不难。
首先,这个是医师,而且是医道非常高的医师;其次,他对朱家与夏家的恩怨了解得非常清楚,甚至连周七斗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他都可能知道。
洛文城虽有三百万人口,但能同时满足这三个条件的人,少之又少。
“不管你是谁,别想牵着我的鼻子走。”
抱着这个疑问,周七斗来到了城主府。
“我偏不按你的意思来,看你沉不沉得住气。”
周七斗装出路过的样子,有意无意地瞄着城主府高达二十丈的围墙。
城主府位于洛文城北边,占地三百余亩,高耸的墙上设有箭楼、哨塔。
这种类似瓮城一样的设计,是人族在与魔族多年的交战中,总结出来的经验。
别看平时城主府只有数百护卫,防卫松散,这里储备的战备物资,比城防营的军库还要多上好几倍。一旦发生战事,城门被破,城防营收缩进来,这里储存的粮草、药剂、兵器等战备物资,就会派上大用场。
虽然夏海棠在城主府的时间超过了周七斗,但要说对城主府的熟悉程度,周七斗自问无人能比得上自己。
儿时的林少初与表弟秦中玉,在城主府中设置了许许多多的“机关”。
周七斗走着走着,来到一棵歪脖子老树旁。他四下看看,灵巧地爬了上去。
一阵敲敲打打后,他得意地笑了笑,将一块城砖按下,露出一个金融一人进出的小洞。
周七斗手脚并用钻了进去,沿着当初挖好的“地洞”,顺利进入了这个承载着他无数记忆的地方。
这是后花园,是他最喜欢待的地方。
“小初,别玩儿了,快去洗手准备吃饭……”
周七斗站在花园里,耳边又回想起娘亲的声音。
园中那棵百岁老树上,还留着他用小刀刻下的“林少初”三个字,只是久经年月,略显幼稚的字迹已经披上了一抹沉重的沧桑,一如儿时的林少初,与现在的周七斗。
“若是将来长大了写字还这么难看,会被人笑话的,小初乖,照着字帖好好练……”
……
太熟悉了,除了那一园海棠,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太熟悉了。
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又仿佛一切都变了。
化身周七斗之后,他也曾远远眺望过这个曾经的家,但置身其中他才发现,由仇恨支撑起来的这具躯壳,看似坚强,包裹其中的心却脆弱无比。
这座大宅,已经完全闻不到一点药香味了,物是人非,他不是林少初,这里也不再是林家。
“娘,你放开我,爷爷下令,所有男丁都要为保护林家而战,我不能做缩头乌龟,我已经破窍境了,你让我出去啊娘,我要跟爹一起……”
“小初!你爹……你爹已经不在了!你还不明白吗,这次来的人,根本不是我林家所能抵挡的,他们这是要斩尽杀绝!你是林家最后的血脉,也是最后的希望,你一定要活下去,你必须活下去!”
“什么!怎么会这样?爹……爹可是开宗境的修士,不可能,这不可能!我不相信!城防军呢,为什么城防军没有来!”
“城防营的统领薛长歌,已经战死了!小初,你听娘说,待会儿这禁制会自动消失,等你爷爷和我把那些人引到东面之后,你从西面那个当初和中玉一起挖的地洞里逃出去。这东西你拿着,逃出城后,往南走,把它交给你姨父!”
“不好,有人来了!我去引开他们……”
“这里还有一个开宗境的高手,快过来!”
……
周七斗不知不觉走到一个鱼池边,这里原本是林家夏天存放冰块的地窖,也是他最后与娘亲分别的地方。
“娘……我回来了……娘……”
他蹲下身,把手伸进水里,惊走了鱼儿。
触手所及,是一片冰凉。
……
夏海棠已经很久没有好好梳妆了。
看着铜镜里那张布满疲惫的脸,在经过一番细致讲究的打扮之后,重新恢复往日的端庄与精致,她心中不免有丝丝窃喜。
抛开家族荣誉,权势之争,抛开夏家大小姐的身份,抛开她二十岁未嫁的尴尬,她与世间待字闺中的女子一样,内心深处充满着对未来的幻想。
只不过,她所期待的,并不是得到一位玉树临风的如意郎君。
她喜欢读书,崇拜的当今圣后。
从小她便梦想成有朝一日圣朝能开办女学,她要做第一个女状元,成为像圣后一样耀眼璀璨、青史留名的女杰。
只可惜,当年父亲突发顽疾,偌大一个夏家,猛地压到了她的肩膀上。
与朱家斗智斗勇的这些年,她心力交瘁,已经很久没有好好温书了。
“这该死的瘟疫,总算是要过去了啊……”
“阿燕,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吗?”夏海棠插上最后一支玉簪,回归大家闺秀的风范。
“都备好了小姐,天书阁的阁主病情未愈,派了首席执事过来。”
“天马苑赵小姐的拍卖行原本定于今晚开张,但怕抢了小姐的风头,改在月底了。”
“掌管农耕、畜牧、女工、府库的几位主簿,都已经准备妥当。”
阿燕一一报告着中秋晚宴的准备情况,夏海棠心不在焉地听着,等阿燕说完了,她才回过神来问道:“圣京来的丹师,是如何回复的?”
阿燕犹豫片刻,咬了咬嘴唇道:“丹师大人说此行车马劳顿十分疲惫,外加阁主的病情未愈,今晚就不来了。”
夏海棠随手把一对耳环扔到桌上,冷冷道:“本是受命前来支援我们的,结果这畜生竟丢下洛文城三百万百姓不管,半路跑去坐了足足八天的花船!此事过后,我定要修书一封,直送圣庭。”
阿燕本想劝她冷静些,不要与丹师为敌,但想到自己的老父也死在了这场瘟疫中,心中恨意难平,便没有开口。
“罢了,你先替我过去招呼贵客,我想一个人去海棠园散散心,稍后便来。”
阿燕点点头,给夏海棠正了正那支玉簪。
她知道,小姐只有在大夫人亲手为她种的海棠苑里,才能获得心境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