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刘家人吃过饭,凌鸥被刘大请到书房静坐休憩。
刘大请凌鸥稍等,自顾自走了出去。
凌鸥坐了一会,觉得有点无聊,便打量起书房的摆设。
这是一间平淡无奇的书房,家具简单朴实。一张案台,案后一把太师椅,椅子后面就是一个大书架子。案前两列茶几和木椅子,没什么多余的装饰。
再看看主人家的藏书,无非也只是一些寻常经籍。
凌鸥站了起来,大概看了一圈,回头看时,见刘大还没来,于是颇有点焦躁起来。
猛然间,凌鸥突然发觉头皮一阵发麻,一股寒意从头顶直扑而来,他下意识抬头一看。
一枚白影银光,正从屋顶徐徐下落,向自己逼近。
凌鸥吓了一跳,忙探身滚至一侧,而后鱼跃而起,做好了反攻的架势。
就在这瞬息之间,白影已依稀不见。
凌鸥不言语,冷静地注意着周遭的动静。
然而,突然袭来一阵汹涌的倦意,让凌鸥猛然打起了摆子。他抵挡不住,就势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最后,浓烈的倦意让他再难睁开双眼,一个混沌,便断片过去。
等到凌鸥恢复了意识,他发觉自己已身在一片野草之中。
这些野草,开着白色蓬松的絮儿,随风飘荡着。
拨开野草,凌鸥见到了一条小河。恍惚间,突然有个朦朦胧胧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知道吗?你是可以飞起来的。”
“怎么飞?”凌鸥心中发问道。
“跑得越快,飞得越高。”朦朦胧胧的声音回答道。
“这是梦吧?”凌鸥懵懵懂懂地想着。
既然是梦,那又何妨放浪一下呢?
于是凌鸥就在这河边的野地上飞奔了起来。
试了多次之后,凌鸥惊喜地发觉,自己竟真像野鸭一样,扑腾扑腾便升了起来。
只是,飞了不到几丈远,便会失速,而后慢慢降落下来。
这种感觉如此真实,以至于他都不记得之前这是个幻境的判断了。
“这叫御风。”似有似无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怎么飞得更远?”凌鸥心中问道。
“跑。”声音回答,而后消失,再也没有响起。
于是凌鸥便就继续奔跑起来。
跑着跑着,到了江边的一处地方。
这里似曾相识。
凌鸥突然意识到,这里就是自己这次要保卫的尚江分水汊。
巧了,那既然自己已经会了滞空术,不妨就先飞到空中,全方位地观察一下这的地形好了。
抬头间,看到分水汊之东刚好有一座高山,于是他再一次轻启飞步,三两下便攀爬到了山顶。
他想要借高山之势,极目远眺。
这下,终于可以将分水汊的全景观览一遍啦!
此刻,身在山顶,却就看到了分水汊的人烟动静。包括码头进出的船只、以及来来往往的运货苦力们。
目光离开江岸,聚焦于分水汊刘家所在,只见,那里正对垒着两方交战中的人群。
嗯?
交战了?
南头一侧,一大片马队排列成整整齐齐的队列阵型,熙熙攘攘,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向北踏去。
而北边刘家一侧,明显看得见早已被破坏的道路,以及大大小小的拒马栏。少数几个弓弩手隐藏在树丛、乱石之中,伺机而动。
凌鸥心中焦急异常,看情形,南边的马军一旦掩杀过去,这么明显的实力对比,对于北边的刘家而言,势必就是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戮!
这样的屠戮,他已经见识过一次,不想再有第二次。
正是基于这样一个简单的想法,促成了他离开小东山,潜行山林,展开了对屠戮小东山的元凶们的地下追杀。
也正是基于这样一个简单的想法,促成了他回清风观求援,并且独自来到分水汊,希望通过一己之力,将青旗寨这个毒瘤的先锋匪徒们,痛打一番。
现在这种情况,如何是好?
怎么办?
怎么保护北边的人们?
就在此时,凌鸥猛然间发现身旁站着一个青旗寨探子。
一个激灵,凌鸥将身形挪移开了。
探子欲拔刀相向,却在出刀前被凌鸥先发制人,一刀抹了脖子。
探子死了。
凌鸥望着地上的尸体,想了想,突然有了一个法子。
擒贼先擒王,他决定,乔装打扮成青旗寨探子,然后刺杀这场战役中的青旗寨头目们。
凌鸥扒下探子外衣,套在身上,抓了几把泥糊在头发、脸面之上,装成是摔过跟头的模样。
而后,向青旗寨阵型中细细寻找青旗寨军阵后侧,在一个小房子里,围着一队衣着与前战阵明显不同的人马。
显然,那里就藏着青旗寨现场指挥人员!
凌鸥发现在马上向那里飞奔过去。
未几,便一蹦一蹦地来到了小房子后面。
守卫们竟没有发觉。
凌鸥便缓缓挤了过去。
到了离头目们不远之处。
凌鸥停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暗暗拔出匕首。
有个声音响起:“探哨的回来了。”
凌鸥便进了房子,略略看了一眼,满坑满谷的人。
而正中间,坐着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
凌鸥迅速向他靠近,并且在众人有所反应之间,在男人脖子之间左左右右抹了好几刀。
房子乱起来,凌鸥从旁抢来一把大刀,一声不吭地开始和反应过来的众人对战起来。
而后,边战边撤,迅速退出了门口。
“傻了吧,爷会飞,出了门口你们就赶不上老子了。”凌鸥心想着,急急忙忙撒腿就跑。
越跑越远,越跑越远,直到又回到分水汊东边那座高山上时,他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隐蔽在草丛间,张望着分水汊战役的局势。
“剩下的就交给刘氏一族你们自己啦。”凌鸥这样想着,很快又陷入了无穷的倦意之中,手足乏力,感觉像被一个巨大的漩涡,卷进了无穷无尽的黑暗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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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侠,少侠?”
凌鸥懵懵懂懂地睁开眼睛,发现书房里早已坐满了人。
他意识到自己是睡过去了,擦了擦口水,正襟危坐起来。
“少侠一路艰辛,风尘仆仆,辛苦了。现时我们刘家军大小头领均已到了,还请您和我们一起探讨一下防卫事宜吧。”刘大焦急而不失礼节地说道。
凌鸥稍稍回忆了一下刚才做的梦,觉得灵光一闪,却又仿佛说不出什么有用的启发来。他摇摇头,问道:“刘老板,你们之前做了什么应敌的准备吗?”
刘大道:“我们无非就是求和、求援了。我们派了人去青旗寨,以及马家,均被赶了出来。无奈只好到处求援,求了尚州府衙、北屯,以及一些邻近友人,均无佳音。除了你们清风观,目前尚无人有相援之意。请问,你们清风观能来多少人?”
凌鸥答不上来,只好问道:“你们现在有多少人,足够吗?”
刘大道:“怎么会够?按你所说,对方兵力强劲,我方皆是临时赶鸭子上架。平时护护码头秩序,保保村寨维安尚可,真刀真枪地打打杀杀,不见得上的了台面那。”
刘二道:“你说也真是的。我那天问了妹子,说当时刺杀马十七的人,好像是有三四个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怎么他们杀了人跑了路,倒栽赃到我们头上了呢?”
刘大道:“你这话不对,人家也是见义勇为,也算是有恩与我们了。只是确实没有留下名号,致使马家误会,也使我们报恩无门,可惜可惜。我本也是如此想对马家解释,无奈人家不接受。我想啊,大概是人家青旗寨也觊觎我们这个分水汊蛮久了,现在就是借这个事情,搞上搞下的呢。所以,不要怪谁,这是迟早要来的事情,现在要紧的是,怎么应对。”
刘三道:“还能怎么应对?求和不成,只能迎战了呗。我觉得,强龙不压地头蛇,他青旗寨再牛,也是个外江老虎,在本地估计也硬不起来吧。”
刘大摇摇头道:“人家在蟠龙山区肆虐了多年,占了多少村寨,你说他不行他就不行了?官府都管不动他,还是小心为好。”
刘二道:“你说也奇怪了,怎么我们分水汊地面上怎么还有能手刃马家游击军的好汉吗?向来也没有听说过啊?这刺杀马十七的人,会是谁呢?”刘二说着,看了看凌鸥,问道:“是不是你们清风观啊?”
凌鸥面无表情地道:“我个人是没有听说,在我印象中,清风观也没有谁是经常在这附近游荡且能狙击马家游击军的人。如果有,我本人也不必辛苦潜伏,等待机会出手打击青旗寨了。”
刘大见凌鸥主动说起,便追问道:“请问少侠,为何对狙击青旗寨如果感兴趣?莫非有什么内情?”
凌鸥叹了一口气,道:“说来话长,你看,我本清风观一打杂的伙计,蒙上头拔擢,让我协助打理一个外面铺头。这青旗寨却勾结险恶小人,把我的铺头杀得血流成河。见其惨状,不忍直视,我因此发愿要将犯事的恶人来一个现世现报,所以才有了狙击青旗寨的情结来。”
刘大道:“青旗寨作恶多端,滥杀无辜,在本州本府也是有名的。如今冲着我们来了,大家真需要好好努力防备才是。这样,我们从速商讨一下防御备战和迸村撤退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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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鸥不知道,正当他们在分水汊忙活着的时候,清风观中,正为是不是出手相助分水汊展开了一场讨论。
事实上,这十几年时间里,在任氏父子的带领下,清风观一直都是以低调行事著称。
直接派遣兵马去外头管闲事这样的情况,已经是很久没有发生过了。
尤其是任远道接过父亲手笔,坐上了清风观总管掌事的位子之后,更加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敢越雷池一步。
而这个雷池,就是当年北屯兵营放过牵连进蟠龙军反案的清风观众人时表过的一句态——
“如果让我们再见到你们放肆,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
这句恐吓,让以保守派身份上位的任氏父子小心异常。
在任家父子的眼里,平平稳稳,求财保命,比起什么别的,更为要紧。
但是在另一个人的眼里,他觉得,光是这样,不行。
而这个人,任氏父子同样招惹不起。
他就是清风观的建立着,沐衣子道长。
虽然年岁已高,但在任远道看来,这位老仙家的精力旺盛的程度,简直比得上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
因而,耐折腾的程度,也远比任远道自己,强上很多倍。
沐衣子坚持说,清风观势力荒废武力,是一种不妥当的倾向。
任远道则极力以蟠龙军反案为例,论述滥用武力的害处。
当然,任远道还不敢对沐衣子这位精神导师,说上什么硬话。他只是隐隐觉得,沐衣子多年隐居不出,必然对当今形势的掌握,远不如自己了解。
基于这样一种符合逻辑的判断,任远道理直气壮,但又温和婉约地,应付着沐衣子凌厉的提问攻势。
沐衣子这个人很奇怪,他其实完全可以动用自己的权威,去强制要求任远道做一切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但是他偏不。
他喜欢彻彻底底地讨论一个问题的起因、经过和结果。
如同一个爱钻牛角尖的顽固青年。
最后,是任远道率先选择了投降。
“好了,师尊。就当您说得有理吧。”任远道无奈地说道。
“小任子啊,不是‘就当’有理,而是‘本就是’这个道理。我倒不是想嘴上驳斥你。驳斥,没有意义。其实我是想告诉你一些天经地义的东西罢了。你以为你缩着脑袋当乌龟,别人就会放你一马么?不会的。只有力量持平时,才会出现这种情况。你以为当年是因为北屯兵营一时手软,才不敢对我清风观下毒手?不是的。太多事情,太多内幕,不能对外去说,去唱,所以,连你父亲也不一定知道,知道了也不一定敢说给你听。你以为这么多年太太平平,都是韬光养晦隐藏锋芒藏出来的?不对的。隐藏锋芒藏不出太平盛世,你的盛世是建立在某些为你血战的人身上的。现在,出于一些暂时没法告诉你的理由,我决定对整个清风观体系进行一场改造,让清风观重新拥有坚不可摧的力量。这些,都得靠你,靠众人一同努力,才能做得成。靠我一个人,办不到的。所以,我必须先把你说通。因为,如果连你我都说不通,就更别指望别人能被我说通了。我告诉你,你不妨先听我的,走几步,试一试,看看会有什么结果,会有什么获得。到那时,我相信你会渐渐接收我的话,认同我的观点。你觉得呢?”沐衣子滔滔不绝地说着,语气里有一种无可置疑的肯定。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任远道并不太可能因为这一些话,就改变一贯以来的想法。
但是,既然建观师尊都这么说了,那就姑且假装信一信罢了。
“好吧,师尊,我相信您说的话,愿意一试。”任远道说道。
“好。那么,把李岩叫进来吧。”沐衣子自信地笑着说道。
任远道便出了门,把等待多时的尚西军监军李岩招呼了进来。
李岩见到沐衣子,还是有些拘束,毕竟年岁差了几十年,心理压力不免沉甸甸的。
沐衣子笑了笑,道:“小岩子,来来来,你站近些。”
李岩便上前一步。
沐衣子道:“我知道你的事情啦,你不日,便要娶任总管的千金为妻了,恭喜恭喜。”
李岩听罢大吃一惊。
任远道也是一个猝不及防,差点懵了过去。怎么?老师尊怎么什么都知道?他不会有所误会吧?不会误会自己一直以来栽培的李岩,是他企图只手遮天霸占清风观的一个重要助力吧?
沐衣子笑道:“远道啊,你可知道,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帮你把李岩提成尚西军监军啊。他是我为你钦点的接班人啊。你们任氏一门,绝对不会在我清风观体系里遭受任何冷落和动荡,我是希望通过这个事情,给你吃一颗安心丸啊。你明白了吗?”
任远道欣喜异常,他绝对没有想过,沐衣子的人事安排,原来是处于这样一种细致入微的考虑。这一刻,任远道如沐春风,感激涕零。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位他原本觉得是老顽固的沐老天师,确实有着非凡的洞察力和运筹帷幄的胸怀。
任远道带着李岩庄严地向沐衣子跪下,道:“多谢师尊栽培,弟子定不负刀山火海,为师尊办好事,万死不辞。”
沐衣子笑了笑,让他们起身坐好,然后开启了他的下一个话题——
“论如何帮凌鸥防守分水汊”。
“既然掏心窝子的话已经说了,那我不妨再说另一个心里话。”沐衣子道。
“师尊请说吧。”任远道说道。
“你们的地位是稳固的,但并不是最高的。唐龙、凌鸥,这两个人,就是我下一步要重点培养的人。至于原因嘛,是因为,只有他们这两个人,能够替我完成清风观体系的改造这个任务。你们,要全力地配合他们,让他们能够专心地替我办事。这个事情,我希望你们能够理解和支持。在我有生之年,完成我的一些夙愿。”沐衣子说道。
任远道心潮澎湃起来,他不知道沐衣子到底是要达到一个怎么样地目的,但是他开始隐隐感觉到,这个计划,将会是一个波澜壮阔的变动。他轻轻说道:“弟子懂了。”
沐衣子看李岩没有答话,又问道:“李岩,你懂了吗?”
李岩倒还没回过神来,他看了看任远道,说道:“既然大家都说心里话了,我也说一句心里话。我先受任公大恩,又拜师尊大德,说什么我都是诚心相对,唯命是从的。”
沐衣子笑了笑,这就是他所期待的一个结果。
从这一刻起,他真正地重新地掌握了一支可靠的武装力量——清风观尚西军。
而这支武装力量,将在他的入室弟子兼侍卫唐龙远在海外期间,达到保护自己免遭普通暴力势力伤害的作用,成为了沐衣子免除一部分后顾之忧的可靠保证。
换言之,沐衣子获得了一个新的保镖——即便以他的道行而言,也许根本用不着这样一支武装力量的护卫。
拥有这样一支力量,对那些热衷于发动进攻的势力及个人而言,是一种威慑,威慑他们不敢轻易地出击——这样可以给自己减少很多麻烦。
至于另一个入室弟子凌鸥,沐衣子想从他身上,得到另外一种力量的回应。
而为了培育这种力量,沐衣子是舍得下血本的。
“李岩,你听着。我命令你,火速挑选十个弓弩好手,立即开赴分水汊,协助剿匪总主持凌鸥,去狙击可能到来的青旗寨势力。“沐衣子斩钉截铁地到。
”是。但是师尊,如果青旗寨不去进攻分水汊呢?我岂不是白去了?如果清风观有危险怎么办?要知道我们去了之后,清风观就只剩二十几人守卫了。“李岩疑惑道。
”两句话你记住。第一,青旗寨必定会进攻分水汊。第二,清风观的安危你暂时不用理会。“沐衣子肯定地回答。
”好的,弟子记住了,弟子立即动身。“说罢,李岩即可动身离开。
看着走得干脆利落的李岩,沐衣子满意地笑了一笑。
如果这是一盘棋局,那么下到这一步,才总算是正式拉开了序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