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王桂枝有事, 封氏就站起来告辞。
王桂枝想着以后多有机会相见, 便不相留, 送去门外之后,看彩云彩霞已经把准备好一些玩意儿礼物都准备停当,便领着元春坐马车过去,一边给她解释着, “这位姨妈你应该是没见过,她也是最和气不过的了,她有一子一女, 分别叫薛蟠跟薛虹……”头一回亲戚见面,王桂枝给女儿交代几句, “表妹的小名叫宝钗,听说聪明懂事,脾气也好……”
元春点头听着,不一会就从西角门进了荣庆堂。
才给老太太跟婶子冯贞兰行了礼, 冯贞兰就立马将王桂枝搀扶起来,“好了,快来看看你妹妹。”
“姐姐。”
“妹妹。”
王桂枝看着薛姨妈,又是自己小时候玩伴的王子炅,前情故事都涌上心情, 感触良多,不免泪盈, 拉住手互相看着。
贾母笑呵呵得, “知道你们许久未见了, 孩子们都在我这里吃饭,你们娘们好容易相聚,就自去乐一回吧。”这都是嫁出去的女儿,能这样聚上几回呢。
“多谢老太太。”王桂枝谢了贾母,跟冯贞兰、王子炅一道坐马车又回到自己屋里。
一进了屋子,冯贞兰的好脸色就没了,她拍了下王桂枝的手道,“你怎么住到这边来了?你原先不是住在荣禧堂东面吗?哼,难道是贾家如此薄凉?受了你们那么些好处,居然还想把你们赶出来?”她蛾眉一蹙,“虽说你是二房的,但贾政才在山西给贾家挣下那么大的好脸儿,怎么能还把你们赶到这边来住?”
王子炅坐在一边并未出声,王桂枝忙解释道,“嫂子,是我自己提出搬到这边来的。”她清楚嫂子是真疼她,才想着为她能够从贾家谋划更多,但她早已经不是之前的王夫人,她更希望自己,包括孩子们虽然是依靠着贾家这株繁茂的大树成长,却不会一直像菟丝花一样,只知道直接汲取大树的营养来生存,而是能够自立起来。
“为什么?”冯贞兰份外不解,贾家老太太一向偏疼小儿子,当初选贾家也为得是让王子灵能过得舒服自在些,也是妹子的运道好,谁料大房居然一直没有生育,还让妹妹抢先生下贾珠这个嫡长子,跟着又有了元春,已是凑成了一个好字,大房才有了一个哥儿。本来她在正院那边住的稳稳当当的,这夫君的官也从五品官升到了从二品,怎么还反倒搬到这边来了?她又不像贾家大房贾赦早就袭了贾家的爵位,就算是不争等老太太百年之后,这贾家的东西也都是他的。妹子正在春风得意马蹄急的时候,不趁机多占些,怎么反倒自己退让三丈?
王桂枝笑着道,“我住在这边也方便,再说我家老爷指不定又要派外任,到时候这院子也好打理。”她又小声道,“该是我的,怎么也是我的,不愿意给我,我还不乐意要呢?”贾政如今也算是出息了,勉强能自己庇荫孩子们。虽然父母在,不分家,他的俸禄及冰敬炭敬的进项都要归于公中,似乎都要依仗着贾家才能生存。其实他们这一大家子的月例奴仆、人情送往、生活用度等开销一样又是贾家在开销,而且已经算得上是个成功商人小富婆的王桂枝,不是说看不起贾家那些家产出息,贾家调-教出来的人可有好些都是她在使唤着呢,相当于是已经占用了公中的人力资源,她如何好意思再跟大房刻意去针锋相对?既然自己能赚,何必还要想着贾家的那些。她自己立身正些,也就不会影响到家里的风气。
都说兄弟齐心,其心断金,她还没想着贾赦贾政能如何多齐心,但像这样的问题,能名正言顺不是更好?何必要对着干呢?
冯贞兰不由点了点她的眉心,“你啊,就是过于老实总是替别人着想。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呢。”她就是这样的个性,如此贴心,冯贞兰想着她不爱掐尖冒头,想着这院子虽然离老太太远了些,到底也算宽阔,更加听说已经要从后面加修扩宽,想着她心里也不是没个成算,便就罢了。
王桂枝笑着问王子炅,“我看你来信说,薛老爷已经好多了?那你可就舒心多了。”
“是呢,他人在,我们家里就有了主心骨。”王子炅回想起在金陵,有如天榻地陷的那时候,真是悲从心来,要不是有大哥帮忙,她也能当机立断送了老爷来京里医治,指不定老爷就伸腿去了,留下她孤儿寡母,那就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她一向不擅长经济,没有大嫂子泼辣,也没二嫂子机智,连姐姐也比不上,一向是以夫为天的。
“那就好,只要一家人健健康康的,就比什么都好。”王桂枝又道,“一直跟着我的那个张大夫,本来在山西给他开了药铺,想着他许是会在那里扎根,没想到他仍然愿意跟着我,要是妹妹愿意,一会儿请他也去给妹夫瞧瞧。”
王子炅欣喜得点头,“那可是好,我听王太医都佩服张大夫的医术呢,当初也多亏了他写的药方,不然老爷也不能渐渐回转过来。”
三人互相絮着话,连上了两三回茶,就连摆上饭桌,都没停过,让王桂枝似乎回到了跟她那些朋友们一起聚会的时候。
那头荣庆堂里也是热闹万分,薛蟠只觉得眼睛都要看花了,一时这个嫂子那个妹妹,又有这个表弟那个哥哥,大家单只笑着都快把屋顶给掀翻了天,贾母看着这群孩子们,心里不知道怎么才叫美,时不时叫丫头喂水添茶拿点心水果,又有要领着谁去照顾方便,多少好玩意儿都被捧了出来放在地毯上任他们玩,让人移动家具怕他们或是不小心哪里碰了,最小的曾孙哭泣起来,她也要关心。
孩子多了,自然渐渐分成了几团儿。
元春身边围着迎春、黛玉、宝钗。
见她们三人身上都佩戴着玉,此时年七岁的宝钗也从领口掏出一块金锁来打开话头,“姐姐妹妹们戴的是玉,我却戴的是块金的。”
“金玉都好。”元春道。
迎春续言,“我也是这样说。”
黛玉秀气得笑着,她眼尖,“姐姐的金上也有字呢。”她因为是早产,比起宝钗来就显得单薄些,年岁也小些,瞧着就让人怜爱。她胸口上的玉是贾敏听贾母说,当时宝玉美玉出生的时候贾政给家里的孩子们一人准备的一块儿,她来贾府住着,怎好让自己的心肝女儿旁落,故细心挑选了两块暖玉,与大家的金项圈仿着差不多,请了张神仙给祝祷后刻了两句吉祥话,让黛玉时时佩戴。
“你那上面写的是什么字?”宝钗好奇问着。
黛玉把玉解下来托在手上递过去道,“我生下来就身子弱,这玉上面刻的是佛光法喜、三宝加持,还有一块儿上面写的是,逍遥无病、六时吉祥。”母亲总说是她当时没注意,早产了才让她身子不好,可她倒有时候觉得,这人的身子是天生的。
“我这上面写的是不离不弃,芳龄永继。”宝钗与黛玉交换来看了看,元春看她们俩一纤巧一娴静,心里却想着,若是说这玉上有字,母亲的玉上也有字呢,只是不知道写的是什么。她低下头微笑着,总也是父亲对母亲的一片心意。
贾珠有事不在,贾琏年龄最长,难得今日能早下课,还有个壮兄弟一起陪着玩闹,拿了皮球领了宝玉就出了屋子玩。
剩下美玉湘云跟圆圆,拿着娃娃玩,又拿梳子给圆圆梳头,玩的有模有样。
“姐姐,我家蟠儿虽然蠢笨,却也不能放着不管,如今他住在亲舅舅家里,有人管束倒还罢了,老爷总想着回金陵,我想着,姐姐能不能格外让贾家家学里通融一下,让他还是回贾家家学里念书?”老爷身子能好过来,她唯一担心的也就剩下儿子薛蟠了,他虽然孝顺,却有股子蛮气,再说经此一事,她总不能再不做些最坏的打算,别的她还能学,孩子更是要教才行,在京里,一样是独子,看哥哥嫂子是怎么教孩子的,一对比,她脸上就火辣辣的。
“这当然可以。”王桂枝听贾政说过的,山西学院有些比较严格的规定都是参照得贾家家学,能够在学校里好好改变一下‘呆霸王’如何不好。
冯贞兰见天都黑了,想问的想听的都弄明白了,毕竟是当家主母,赶紧把一些东西给了王桂枝,又接过彩云彩霞递来的礼盒,“好了,咱们也述了一天,该说的都说了,这天都黑了,也该家去了。”
“嫂子妹妹们,有空常过来玩。”
王子炅只得出来,本来想还告诉下姐姐,不是贾家家学没给她面子不让蟠儿去念书,而是蟠儿没长进,是被赶回来的,这样的丑事,她也没脸对嫂子说,看来还得再找机会。
薛蟠还觉得没玩够,拉住母亲的手道,“母亲,我们什么时候又来姨妈家玩?”
“过段子就去。”
跟着王桂枝就操心起元春选秀的事情来,看着母亲心神不定的样子,元春又是觉得窝心又是好笑,看着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心神不定的母亲,她从身后抱住了王桂枝的腰道,“妈,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的。”
“你哪里知道,宫中实在是险恶。”王桂枝叹了口气,她如花似玉娇生惯养的女儿,怎么能舍得亲手送她去那地方呢?
元春拿脸蹭着母亲温柔的后背,“妈,您放心吧,您自己生的女儿,您要相信她呀。我跟跟您一样,不论处于什么样的逆境,都会努力活出自己想要的生活的。”
“看你说的……”王桂枝真没想到女儿居然会说这样一番话来。
“真的,您真的放心吧。就算是最坏的打算,我会嫁给皇上,那我是有品级的妃嫔,我也会活得很好的。或者是嫁个王公贵族,就算是他一开始不喜欢我,我也不会哭泣流泪,让自己跟您伤心,我会想办法去争取我想要的一切……就像您跟父亲一样,到最后,父亲还不是让母亲您给收伏了吗?”元春根本不害怕自己将会面对什么,不管她嫁给谁,她都有信心,去影响他,努力让他变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嗯,首先要做的,就是让他听话就好了,元春眯眯眼笑着。
被女儿突然说出来的话吓了一跳的王桂枝,也默默似乎感觉到了一种‘王霸之气’?
也是,不管怎么样,孩子们的路也是需要他们自己走,也希望自己的那些忧虑不过是杞人忧天。
山西
元康默默将贾政请山西学院的师生们进行到一半的俄语汉语对照表,如今在他手上总算是完成了的厚书册翻看了一遍。
脑中回想着贾大人曾经跟他的对话,“郡王,您可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您千万不要误会,下官并不是在口出讥讽,而是上任以来,查询寻问过多位晋商,他们的足迹算是踏遍中国的天南地北,可他们也告诉了微臣,他们也没有走到尽头。我们堂堂中华,拥有数不尽的肥田沃土,会用双手创造财富的子民们,但除了时不时来上供或者滋扰的边境之国,其它的地方,我们究竟了解了多少呢?他们是用何等文字?何等服饰?是如何统治国家,是否拥有武器呢?……”
那天最后一句,他的印象最深刻,“不知道不可怕,但以为自己知道了就无视未知的一切,就太可怕了。微臣想让天朝的子民们能走得更远,看得更多,也能知道得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