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巧躺在床上, 眼睛盯着屋顶,烛台切光忠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总之也没到放学的点就背着书包回来了, 这么忽然从学校里回来之后,又这样一直躺在床上一言不发, 这都呆了好几个小时了。
烛台切光忠低下头, 他的手已经变得十分修长, 镜子里的那个男生已经拔了个, 同之前相比高出了一截, 和不二周助已经差不多——毕竟不二的身高不算太高。
不过长得这么快,难保不会有招人怀疑。
他现在能恢复的这么快,就说明躺在床上的女孩已经恢复了不少力量。
气机。
巧巧说过, 只有吸收了足够的契机,才能恢复一部分力量, 而气机却又集中在少部分人的身上,比如不二周助。又比如昨天的那一群人里气机最强的,并不是那个戴眼镜的部长,反而是一堆人里个子最矮的那个绿□□眼的少年。
难道是昨天晚上接触了他们之后恢复了大半力量, 要不然哪天再想办法,让不二周助把他们叫过来……这样的话,主人就能够尽早的解开束缚……
烛台切光忠一个人想得出神,巧巧伸手摸上自己的唇。
那个流氓。
在迹部景吾说完织羽樱奈的名字之后, 巧巧忽然想起自己并不是织羽樱奈。
她瞬间就冷静了下来。
人类的情感是很复杂的事情, 就像风能产生电, 水能产生电,就连天上的太阳照出来的光也能产生电,爱可以是由很多东西转变而成。
迹部景吾为什么会喜欢上自己呢?巧巧有些不太愿意去想,可是事实摆在面前,或许他是因为怜惜同情织羽樱奈的遭遇,因而对自己慢慢的关注,可是她并不是织羽樱奈,她不是那个被人欺负的什么也做不了的女孩。
她曾经是一方水域中的龙王,没有人敢欺负到龙王的头上,除非他们活腻了。
而现在也是,不管什么样的人,想用什么样的阴谋去陷害织羽樱奈这个人,她都会视作是对自己的挑衅以及冒犯,毕竟她现在是织羽樱奈。
她也不是她。
迹部景吾对她的感情里一定掺杂了怜惜以及同情这种东西,而她并不需要,对她来说那些都是无用的杂质,那是属于织羽樱奈的一部分,而迹部景吾是被这一部分所吸引靠近她的——靠近织羽樱奈,而不是真正的巧巧。
巧巧不会准许有谁来掠夺她的东西,但也对别人的东西不屑一顾,她不需要这种不纯粹的感情。
绝对不需要。
烛台切光忠好不容易从自己的各种脑洞猜测中抽回身,转头关注一下自己躺在床上的主人却发现她脸色潮红,瞪着眼睛,气鼓鼓的样子,就像一只胀气的河豚,随时都可能爆炸。
他大惊失色连忙上前:“主人……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啊,还有你的手为什么一直要放在嘴唇上,是不小心受伤了吗?快让我看看……诶呀好像确实有点肿,怎么回事儿?”
“没事!”
巧巧拽着被子往头上一罩:“烛台切光忠你不要来烦我啦!我现在想睡觉,你要是再来吵我的话,我就真的碎刀了!”
呀,叫全名了,而且还叫对了。
烛台切光忠来不及开心,就看见他的主人用被子把自己活生生的滚成了一个团子,被被子捂的严实,声音听上去有些委屈巴巴的:“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想,不准再来打扰我。”
……好吧,看这架势,确实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都怪那个流氓!巧巧在心里翻来覆去的把迹部景吾骂了一千遍一万遍:她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告白就告白呗,居然还来偷袭那一套,他还真的以为自己是霸道总裁玩壁咚啊?
得降温,她试图把自己的手放在脸上来达到降温的目的,却发现自己的手也挺烫的。
唇瓣上还有些肿。
——被迹部景吾的大白牙磕的。
他就那么毫无预兆的亲了上来,与其说是亲不如说是宣泄某种愤怒的情绪,因为她并没有对他的告白有任何的回应,她仅仅是告诉他自己知道了而已。所以迹部景吾这个小心眼就生气,就把她直接从地上举了起来,举到和他面对面的高度,然后像啃牛排似的在她嘴上不由分说的啃了一口。
妈的,真疼。巧巧在空中挣扎了一下,两只脚在空中乱蹬,着不了地让她有点慌。
咬完一口迹部景吾也有点慌,他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完全是出于情绪以及本能,并没有想真的做些什么,结果却还是做了。
女孩子的唇瓣有点软,甜甜的。
到底是真的甜还是错觉?
得确定一下,这么想着,他又咬了一口。
嗯,是真的甜。
意识晚一步回笼,迹部景吾看着手里拎着的女孩脸通红了,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刚才做的是什么事儿。
眼看被自己举高高的女孩子脸红得已经快爆炸,一不做二不休,迹部景吾本着福利难得的想法又重重地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一落地,巧巧狠狠的在他腰上掐了一把,然后头也不回的跑掉了,跑到一半又蹬蹬的跑了回来:“下流!”
可惜那张红红的脸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连他自己也忍不住感叹——他做的事情实在是令人发指,绝对对的住坊间那些黑他的人说的“球品一流,人品三流”。
可是转念一想,其实迹部景吾又觉得自己挺单纯的,至少刚才他就不知道该怎么正确的个人接吻,只能像只奶狗似的有一下没一下的啃,实际上一点肉都没吃到嘴里。
女孩跑得太快,他还有后半句话卡在嗓子眼里,没来得及说出来。
——要是真下流,就不止做这些事了。
迹部景吾若有所思摸着自己的唇。
看来有些东西是时候也该看看了。
目光转到被风吹的一地的碎纸片上,迹部景吾的神色立刻冷了下来,这个地方暂时没有装上新的监控,想来对方筹划严密,也不会在这些细枝末节上露马脚。
而且照片不仅在公告栏上贴了,还在学校的论坛上也有贴,哪怕他已发现这件事情就立刻让人封了整个论坛,也难保不会有一些行为猥琐的学生留了原件。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迹部景吾不想再让她掺和进这件事里来,这几天最好也不要再来学校,免得被别人的流言蜚语以及奇怪的眼神刺激伤害。
就算她看上去十分自我,似乎对外人的眼光想法毫不顾忌,也难保不是织羽樱奈在强颜欢笑打肿脸充胖子。
看得到的地方,迹部景吾不会让她受一丝伤害,可是看不到的地方呢,他万一有一个没有顾及到呢?
他现在才觉得自己之前的一些荒谬的怀疑是多么的可笑,想来之前在自己和织羽樱奈还不熟的时候,她肯定就已经明里暗里受过不少的伤害了,现在还能维持这个样子已经是相当的难能可贵。也亏是他自己脑洞大,被人随便引导了几句就开始胡思乱想。
织羽樱奈是自己要捧在手心里宠的人,绝对不能再被这些污秽的东西伤害。
迹部景吾在自己的书包里摸索了一阵摸到三个手机,拿出其中一个打了个电话。
对方很快就接起,迹部景吾也懒得听对面把礼貌客气做完:“大和桑,关于今天论坛发布信息的那条ID一定要全力彻查,今晚之前我就要看到结果。”
“ID隐蔽,那就想办法追查。希望大和桑在高位置上呆了一年,还没有忘掉自己的技术。”
“还有,记得安排技术部的人给我立刻赶一份照片的ps鉴定书。”
“照片没有ps痕迹?”迹部景吾有些不耐烦听下去:“没有就让他们做出ps痕迹鉴定出来!这也做不到吗?”
那边似乎被哽住了,迹部景吾已经挂上了电话:“总之,要快。”
这件事情绝对不能一直拖下去,一定要想办法把幕后黑手揪出来。迹部景吾面色阴沉的把手机扔到一边,闭着眼睛,眉头紧皱。
照片没有ps痕迹。
也就是说,照片上的都是真的。
***
镜子里的女生五官精致漂亮,可是原本雪白的脸现在却高高肿起,好像一个丑陋的猪头,到现在痕迹依然也没有消退。
千叶诗织强忍着疼痛,带上了口罩,又向老师请了病假回家,她不想让自己这副模样被别人看到,实在是太狼狈也太丑了。
临走之前,她小心的避开了特意从b组找过来的一条律次郎,那是千叶诗织的未婚夫,只要婚约一天还没有取消,她就一天都是。
明明不爱对方,却要在对方面前维持优雅淑女的样子,生怕被看到一点不好的地方,向一个她没有感情的人展示自己的美丽,千叶诗织苦笑一声,这就是身为不上不下的富家女的命运,既没能力自己挑选更好的,又没有办法逃脱家族的桎梏。
可是最终她却还是成功的让一条律次郎对自己痴迷上了,哪怕一条政司如何看不上自己,可是他的儿子却把他看不上的人奉若瑰宝。
千叶诗织笑的有点疯狂:那个老男人利用完自己之后就想把一切抹干净,绝对不可能!
拿着两个冰袋贴面坐在了床上,打开手机却发现学校的论坛已经被封住了,千叶诗织冷哼一声。
封住又有什么用,反正封住之前已经发了一个多小时,说不定保存的人都有好几十个。
发照片用的是一个病毒软件,只要发出去之后就会自动销毁进程,不会留下一丁点痕迹。就算迹部景吾手里有无数资源,技术可以用,她倒想看看,对方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织羽樱奈,果然是好手段。
这个贱女人根本就不如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懦弱胆怯羞涩,如果她真的是这样的性格,那又如何能够勾的忍足侑士和迹部景吾为她做的这么多?
不过是一个会掩饰自己的绿茶婊罢了,千叶诗织拉开床头柜,里面有一个小小的表链,她小心翼翼的把它拿出来,上面还镶了一张模模糊糊的照片,只有看得极仔细,才能发现上面是一个男人,蓝色的头发似乎还带着眼镜。
忍足侑士对她来说是那么的重要,重要到只能放在心里回味也不敢拿出来,只怕被人知道会被当做是武器去攻击他。
千叶诗织一分一毫都不希望自己的喜欢会变成伤害他的工具。
毕竟忍足侑士是她漫长而乏味的人生里不多的光亮,千叶诗织的脸变得更加红了,并不是因为肿,而是因为想起被一直压抑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事情。
那天舞蹈社的部活已经结束了。
部员们并没有像平常一样留下来练习而是匆匆忙忙的赶了回去,天色已经有些阴沉,也许很快就会下雨。
回家有什么意思呢?即便有做好的晚饭柔软的床铺以及漂亮的衣服,可是一个人住在偌大的一间房子里,唯一能听见的声音就是电视的声音以及佣人低低的议论,什么意思也没有,还不如留在舞蹈室里练习。
练着练着,外面就真的下起了雨。
雨下得实在太凶了,千叶诗织也没伞,也不想打电话叫人来接自己,就那么顶着个书包冲进了雨里。
她到底是太年轻太嫩,忘了夏天的衣裳那么薄很容易就走光,更何况被雨水这么一淋,里面的内衣轮廓都露了出来,有好几个看上去不太正经的男生朝她吹了几声口哨,千叶诗织鼻子忽然一酸,眼泪就要落下来。
跑着跑着,头顶的雨忽然停了,千叶诗织转过头,一个高高瘦瘦戴着眼镜斯文儒雅的男生给自己撑着伞。
她认得他,这是隔壁班上的忍足侑士,是冰帝网球部的正选。就连她这个不打网球的人都知道冰帝网球部有多么难进,更别提是正选。
“忍足……君?”
千叶诗织忽然想起自己的衣服已经被雨淋湿了,她慌张的把顶在头顶的书包放下来,挡到胸前。
而男生却把伞往她面前一递:“拿着。”
她愣愣的接过了伞。
忍足侑士反手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套,那件衣服是冰帝网球部的正选服,它被披到她身上。
“这样的话就不会着凉了。”
他朝她笑了笑。
那个境遇里的她,羞怯无比敏感,忍足侑士就像从天而降的神祇,将她从困境苦恼中拯救了出来,她没有办法不喜欢他。
可是后来千叶诗织才知道,忍足侑士和自己的朋友居然是一对幼驯染,他帮她,也许不过是看在织羽樱奈的情面上才出手的。织羽樱奈不清楚忍足的感情,可是千叶诗织却知道,忍足侑士在看她的时候,眼睛里会情不自禁的氤氲上一片温柔的薄雾。
幸好连忍足侑士自己也不知道。
千叶诗织笑着想,或许这是上天给自己的机会。
只要在他们还不清楚对方的感情时,出手把这段未见天日的感情扼杀在摇篮里就够了。
织羽樱奈是自己的好朋友,一定不会跟自己去抢喜欢的人。
而忍足侑士,千叶诗织紧握着正选服口袋里的那张照片,那个口袋里有无数张寸照,忍足侑士或许忘了这件事情。她像做贼一样偷偷的拿出了一张,放进了最疼爱自己的奶奶留下来的小表链里。
她会还给忍足侑士一个更优秀的女朋友。
可是,织羽樱奈却告诉她,他们之间居然有个什么所谓的樱花之约,真是笑死人了,还在樱花树底下埋了一个箱子,把两个人的约定放进了箱子里。
千叶诗织已经把它给烧了。
这种东西简直就是垃圾,完全没有留下来的必要性。
那个时候,她只是单纯的不再喜欢织羽樱奈这个背叛自己的朋友了,可是远不像如今这样恨之入骨的地步。
织羽诚一出事的那一天,织羽樱奈把千叶诗织约到了咖啡厅聊天,因为她觉得,自己好像喜欢上一个人了。
她说,自己好迟钝,一直说想要找什么男朋友,却没发现自己想要找的人,其实一直都在自己身边。
这样是不行的。
千叶诗织记忆已经慢慢模糊了起来,她觉得有些累,脑子有些昏昏沉沉,大概今天真的太累了吧。
好累啊,明明不爱一条律次郎,却要搔首弄姿的去勾引这个木讷笨拙的男生,为了所谓的家族利益,父母竟然完全不顾自己的感受和爱情。
想抛下一切跟忍足侑士一起走,可是那样的她就配不上他了。
拍了拍枕头,铺好了床,她掀开柔软的鸭绒被给自己盖上。
睡一会儿吧,希望梦里能梦见忍足侑士。
千叶诗织慢慢阖上双眼。
……
她蓦地睁开了眼睛。
这里,不是她的房间。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千叶诗织觉得自己浑身酸痛,她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巴掌的印子还没消,脸肿的高高的,轻轻一碰还有疼感,看来这不是梦。
铛的一声,头顶忽然亮起了一个灯光。
她本能的伸手挡住,摇了摇头,等到眼睛适应了光线之后,慢慢睁开,这才发现自己在什么地方。
是舞台。
一个巨大的剧场,而她站在舞台上,观众席上空无一人,剧场的门紧紧关着,空旷又寂静。
又是铛的一声。
千叶诗织吓得后退一步,头顶的灯又亮起来一个,灯光和座椅一样一排一排的延伸至剧场的边缘。
每亮起一个灯光,黑暗处就少一大块,观众席上好像没人,又好像有人。
四周好安静啊,千叶诗织不自觉的把手拢到嘴边,轻轻呵了一口气。
呼吸声明明是从自己嘴里发出,就像有人在耳边轻轻吹气。
她猛的回过头:“是谁!”
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在身后。
千叶诗织满眼警惕的打量身后的环境:厚厚的幕布,干净的舞台,还有一大面什么都没有的白色背景墙。
似乎有人在窥视自己。
她汗涔涔地停下来,飞快的把头转回去。
一瞬间,千叶诗织看见被黑暗笼罩的观众席上似乎坐满了人,甚至显得有些拥挤。
他们的脸全都朝向舞台的方向,朝着她的方向,麻木的,没有表情。
就像一堆提线的木偶人。
千叶诗织慢慢把手捂到嘴上,捂住即将跑出来的尖叫。
灯光忽然又亮起一个,被光明照到的观众席空无一人,暗处的人依然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地。
他们……是“人”吗?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从舞台开始,灯光忽然一个个的往后亮了起来。
直到整个剧院里面都被舞台灯光照的灯火通明,观众席上的人全部消失不见了。
千叶诗织张着嘴,却不敢发出声音,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拼命用力的捂住自己的双耳。
这里到底是哪里?这一定是梦吧……对,这一定是梦。
千叶诗织捂着自己的嘴,大口大口的吞咽口水,却还是止不住胸膛里那颗狂跳不止的心,它还要跳出自己的身体外了,她不得不伸手把它捂上,生怕这点声音也会招来什么奇怪的东西。
铛!
她已经绷到极点的神经又一紧。
——剧场的灯光忽然骤然全部熄灭了。
视野里一片漆黑,现在什么也看不到,可千叶诗织却觉得黑暗中的观众席上坐满了人。
关上灯之后他们好像开始活跃了起来,在席上来来回回的走,有擦擦吃着爆米花的,哼着和风小调的,还有吵架的小情侣……
明明眼睛里一抹黑,可是她却听得到各种各样的声音……千叶诗织实在分不清,这到底是个梦还是真实的。
她听见席上有一对情侣吵架,吵得凶。
男的说:“你不要再这么无理取闹了。”
女的说:“你一点也不爱我,我根本就不喜欢台上跳舞的这个女人!”
男的讨好:“宝贝,那你说你想怎么样?只要你开心,我什么事情都愿意做。”
女的娇纵的笑了笑:“你要是真的爱我那就把台上的那个女的杀了吧,我讨厌她一直盯着这边的眼睛,我觉得她身上那身皮很不错。”
男的宠溺的说:“好好好,只要你开心,我马上就把她身上的皮扒下来。”
千叶诗织听得全身发寒,台上的女人,台上的女人说的不就是自己吗?
铛的一声,观众席上的灯光亮起一个,单单照在左上方的一个位置上。
那个位置专门备出的家庭情侣席,上面没有人。
无论那个被照亮的位置,视野里依然一片黑暗,可是千叶诗织却听到有脚步声朝着这边走过来……是那个男人,是那个说要扒了自己皮的男人!
女性娇嫩的声音仿佛在耳畔响起:“你动作快一点,她要跑了。”
男人嘿嘿的笑了声:“让她跑吧,这样才有点意思。”
观众席上传来桀桀的怪笑声。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笑声从四周传来,电音一样穿透力极强,千叶诗织捂着双耳拼命的往前跑,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跑到哪里去,这个剧场虽然陌生,可是出口一般会设置一个在后台……只要跑到那里,跑出去就有救了!
她跑得快要断气却不敢停下来,因为那脚步声不疾不徐,总是紧紧地跟在自己的身后,似乎马上就能够够到她似的。
老天,如果这是梦的话,请让她快点醒过来吧!
千叶诗织凭推测找到演员后台休息室,又从休息室里跑出去。
走廊的尽头有一扇门,上面有一个绿色通道的标志。
她疯狂的跑了过去,伸手一拉,却发现门已经从外面被锁上了,无论如何都拉不开,耳畔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很快就要转过弯。
——只要他转过弯就能发现自己了。
千叶诗织积蓄的勇气此刻全部散尽,绝望的靠着墙瘫软下来。
男人语气狎昵:“不要再躲啦,我已经看到你啦,你就乖乖的自己出来,我的动作兴许还能轻点儿……嗯?人呢?”
“人哪去了?”
一片黑暗的走廊里有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不停回响着。
“人呢?”
“哪里去了?”
非人的诡异声音尖锐的叫嚣:“我—的—人—哪—去—了—”
沉重的脚步声在走道里来来回回的转动了好几次之后,最终不甘心的离开了。
千叶诗织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刚才黑暗中有一双手把她拉到了旁边的一个小房间里,紧紧的捂住她的嘴让她不要出声。那双手是热的,有人类的温度,还能闻到皮肤上名牌沐浴液的香味儿。这种千叶诗织一向讨厌的气味现在却让她这么安心。
“谢谢——织羽樱奈?”
到后半句,她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面前的女孩连忙朝她嘘了一声:“不要说话,万一被人发现了你想像刚才那样吗?”
眼前这个人的确是自己现在唯一的仅有的救命稻草,千叶诗织也顾不上两人上午发生的矛盾了,紧紧抓住她的手:“樱奈,我错了,谢谢你救了我,请问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奇怪的人……他们竟然说,说想要扒了我的皮……这简直不是人能做出来的事啊……”
“樱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她脸上笑的娇俏可人:“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是人啊。”
千叶诗织没听清楚,或者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意思?”
织羽樱奈细细的给她解释:“这个地方本来就不是人的剧院,是鬼的剧院。在恶鬼待的地方出现的自然都是鬼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你开什么玩笑啊?”千叶诗织觉得十分的荒谬,可是刚才发生的诡异的事情却又告诉她,这里的确不正常:“你不要再说胡话来吓我了好不好?我知道你还在怀疑那事是不是我做的,我告诉你不是!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呢?”
她一脸真诚的上前:“都现在了,你就别再开这种玩笑了……如果这真的是鬼的剧院,那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那你又是什么!”
“你是被我带进来的。”
织羽樱奈无辜笑着:“而我,不是人啊。”
“你……你别想吓到我!”千叶诗织慌乱的将手撑到了化妆台上,她的腿有些打颤:“你有人类的温度……鬼是不会有温度的……你就是想要吓唬我,你就是想要报复我对不对?等出了这里,你想怎么做都可以,现在我求求你不要——啊!”
她惊叫一声,手一挥碰翻了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金属和塑料掉在地上发出一片乒乒乓乓的声音。
千叶诗织脑海里已经彻底被恐惧支配,她现在根本来不及想这么大的动静会不会引来门外的那些“东西”。
刚才还在和她对话的“织羽樱奈”身体忽然像吹了气似的胀大起来,是一种表皮浮肿膨胀的虚胖,就像皮肤在水里被泡了很久之后会皱起的白褶,她整个人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一种惨白色。
不止是惨白色,那具身体上不断的浮现出青黑色的淤斑,仿佛从身体内部不断浮上皮肤的黑色淤痕,慢慢遍布了全身。
“织羽樱奈”站了起来。
她像一个承重过多的水袋,每走一步全身的皮肤就跟着颤动,像一颗晶莹的果冻,也像一个汁水饱满的果实,只要戳破表皮就会有汁水不断流出来。
“你……你要干什么?你是谁?你不要再过来了!”
“我是织羽樱奈啊。”
把千叶诗织已经逼得靠在了门边,她的手已经背到身后握住门把,随时开门逃走:“你不要再过来了……”
门外有个年轻的少妇敲了敲门,声音甜美而温柔:“不好意思,打扰了,我的孩子刚才不小心乱跑走失了,请问他在这里面吗?”
这道声音如同救星,她痴痴的笑起来:“有的,我马上就给你开门——”
门咔哒一声,千叶诗织拧开锁。
“蠢货。”
织羽樱奈歪着脖子瞅着她轻笑,看上去竟然有几分毛骨悚然的天真:“我劝你啊,最好不要打开这扇门,你没听见吗?外面有无数的‘人’正在等着你,他们已经在这个剧院呆了很久了,很久都没有吃过东西了,你说,你现在开门出去之后,会怎么样呢?”
门外的少妇有些担心:“请问里面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有没有看到我的孩子?如果发生什么事情,请告诉我啊!我很担心……”
开不开门?
到底开不开门!
不知不觉,千叶诗织早已泪流满面:“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织羽樱奈又走近一步。
她这才看清根本不是什么晶莹的皮肤,肿胀的皮肤下面竟然是一条又一条肥厚的蛆虫,千叶诗织胃里有股酸水立刻就涌了上来,求生意识使得她立刻转动门把转身回头。
门外果然站了一个娇美的女人。
得救了!
还没高兴完,千叶诗织目光下移忽然发现女人雪白的脖颈上有一根显著的血线,血线向下是黑漆漆的……骨架。
光溜溜的骨架上顶着一个人头,涂得如血盆一样的嘴巴一张一阖:“我—的—孩—子—在—里—面—吗?”
她猛的把门关上,把那根伸进来的骨架的手也夹断了,人类的手骨架在地上抽搐了一阵,似乎想回到主人的身体上。
门上有尖锐的指甲抠着门挠下来,粗糙的截面摩擦发出了难听的吱吱声。
厉鬼凄绝的不断挠门:“把—我—的—手—还—给—我—”
门后是可怕的厉鬼,面前又是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似乎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逃脱这恐怖的梦境了。
千叶诗织内心一片绝望,慢慢的蹲到地上抱头痛哭:“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找上我?我做错了什么?快让我醒过来吧……”
她魔怔似的嘴里念念不绝:“织羽樱奈……你怎么会是鬼呢?完全不可能的,这一切肯定都是梦境,你是不是找了什么阴阳师?想要在梦里施法害我?啊?是不是啊?你说,你说啊!”
“还记得几个星期之前,那场毫无预兆的超级大的雨吗?”
幽幽鬼声空洞而沙哑。
“织羽樱奈被你找过去的混混强*奸了,打断了腿,那天晚上的风很冷很冷,冷到骨髓都要被冻住,巷子也很深很深,她冻出了高烧,无论怎么爬也爬不出那条巷子,然后,她就死了。”
“这些天和你相处的……不过是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而已……”
“现在,她回来找你啦。”
千叶诗织捂着头疯狂的摇:“事情不是这样子的!对不起……我根本没有想过他们会对你做出这种事情,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们曾经是那么好的朋友,我怎么会想到让你去死呢……我只是,我只是想要他们稍微教训你一下,把你赶出冰帝……”
她抬起头,眼睛赤红,眼球上布满了红彤彤的血丝:“你不是自己也说过……在冰帝待不下去了吗,我只是顺着你的想法去做而已……要怪的话,就怪江口那群人好了!我可以用我的性命保证,我真的只让他们稍微教训一下你……绝对没有想要做出那种事情的想法,我知道对于女生来说,这有多么可怕……我怎么可能会做呢?”
肿胀而肥胖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这只手根本就看不出人类的模样来了,它轻轻搭在千叶诗织的下巴上,把她的脸勾起来,一股腐朽的陈尸的气味扑面而来。
“不想做,也做了,织羽樱奈也死了,现在不会有人再跟你计较这些过去的事情,呵……你只要完成愿望就好,完成织羽樱奈的愿望。”
千叶诗织看着“织羽樱奈”又重新站起身离自己远去,忍不住在心里偷偷的松了口气,却发现她走到了梳妆台前,捧起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上面的小碗,碗里似乎盛满了东西。
碗里飘出了厚重的血腥味。
她忽然发现自己全身都动弹不得,只能面带惊恐的看着那个碗离自己越来越近。
一群饿鬼在门外逡巡着,不敢敲门,在走廊上小声的议论。
“好—饿—啊—”
“好—香—啊—”
“肝—脏—的—气—味—”
碗不算太大,里面凝着一层动物血凝固之后的东西,像血粥,黑黑红红的,还有碎小不停滑动的肉团结块。
浓浓的血腥味钻进了鼻子,千叶诗织恶心欲呕。
“张嘴。”
她无法控制的张开嘴。
一大勺滑滑腻腻的什么东西顺着喉头溜了下去,厚重的血腥味从咽喉渗进鼻管里,千叶诗织机械的做着吞咽动作,眼泪默默的不停的滑下脸庞,滴落在碗中,随着碗里的东西一同又喂进嘴里。
一口。
又一口。
巧巧不紧不慢的把一整碗全喂干净。
她看着陷入视觉幻觉里的千叶诗织,勾唇一笑:“你知道,我刚才喂给你的是什么吗?”
千叶诗织艰难的张开嘴:“什……么?”
“是织羽樱奈的心脏。”
“我特意把它挖出来,好好的保存着,生怕坏掉就会变味道了……”巧巧随手把碗放到梳妆台上,手抚上她的脸,即便对方眼里现在的自己一定是一具可怕的形容:“你知道,织羽樱奈的愿望是什么吗?”
“也不知道千叶你还想不想得起,自己曾经和她说过什么话。”
千叶诗织觉得吞下去的东西在胃里不停的翻滚,搅得她胃里难受,脑袋里也难受。
懵懵懂懂的,她忽然想起出事后不久,自己和织羽樱奈在一起的场景。
——诗织,你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
——好,无论如何,我们永远在一起。
织羽樱奈现在,在自己的胃里了。
她们永远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