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侠半夏》剧组,导演林先章正聚精会神的盯着面前的监视器。
这场戏是大太监刘晋这个角色最重的一场戏,讲的是刘晋阴谋败露,被锁拿入狱,在狱中和半夏两人的一场对白。
“各组准备,预备,action!”
随着林导一声令下,镜头里出现了一处破旧的牢房,一张木板支起来的简陋床板,上面放着脏兮兮的被子,地上杂乱的铺着茅草,一束阳光从小小的窗口打下来,照在牢房的土墙上。
迎着一抹暖阳,镜头缓缓下移,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穿着脏兮兮的狱服,头发乱蓬蓬的遮住了大半个脸,半倚在土墙上,一动不动。
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响起,那人抬起手,似乎想要挡一挡阳光,满是干涸血痕的手指依旧修长,依稀可见主人原本的养尊处优。
但只不过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他猛烈的咳嗽起来,胸膛上下起伏,不住的喘着粗气。
这时,牢房外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哗啦啦的铁链声再次响起,是牢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女子身着劲装,脚踩薄底快靴,腰上挂着一柄宝剑,满头乌发利落的被一条发带束起,显得英气勃勃。
“刘晋,你坏事做尽,大逆不道,可曾想过有这一天?”
叶子苓饰演的半夏,看着眼前人落魄的样子,满脸冷笑的开口。
剧情行进到这里,已经是最后的高潮部分,半夏搜集了刘晋大量的罪证,但是却始终找不到刘晋造反的原因,虽然无伤大雅,但是半夏却始终感觉心中不安,所以决定来亲自审问。
陈宸饰演的刘晋,这才抬起头,习惯性的掐着兰花指,拢了拢散乱的头发,用太监特有的阴柔声音道:“咱家是天子钦封的东厂提督,柳半夏,你为何不跪?”
目光灼灼,声音尖利,仿佛他所处之地不是天牢,而是东厂提督府的正堂。
叶子苓身形微微一滞,竟似有些说不出话来,她和陈宸这几天搭戏不少,但是还从没有见过这种气场。
身处囹圄之中,却不改一身张扬霸气!
这种气场,她之前只在几个有数的一线男演员身上见过。
不过叶子苓演了这么久的戏,也是有属于自己的气势的,立刻就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往前一步,冷声道:“哼,天子早已褫夺了你的官职,你做下的恶事无数,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说,你到底为什么要造反?”
另一边,同样在盯着监视器的美术指导杜决明皱了皱眉,低声问旁边的林先章:“这个动作,不是事先设计好的吧?子苓这是怎么了?”
作为整部戏的美术指导,这种重头戏的分镜剧本,是杜决明亲自指导和设计的。
他不记得,事先有这么一个小动作。
要知道,正常来说,人物在镜头当中的特定动作基本都是有意义的,设计的时候还要考虑在镜头当中的美感。
叶子苓这一小步,但是却破坏了整个镜头当中的平衡。
主角和配角的距离比原先设计的过近,镜头当中的另外半部分就会显得空。
这不应该是叶子苓作为一个职业演员会犯的错误啊!
“没事,这是小问题,一会再保一条就行。”林导闻言,低声回答,但是眼睛却始终没离开监视器,脸上充满了兴奋:“这小子,我之前怎么没看出来,演技这么老道,就连子苓都被镇住了!”
杜决明是美术指导,所以他看到的是动作的设计和美感,而林先章作为导演,看到的当然不止于此。
事实上,这种情况很常见,人的身上是有气场的。
所谓居移气,养移体,不同的人身上的气度就是不一样的,有些人身居高位,长期担当发号施令的角色,时间久了,自然而然的就会蕴养出一种不容反抗的气度。
这种气度会从各个方面体现出来,尤其是言谈举止上。
作为一个东厂提督,很显然,刘晋就是这种上位者的角色,这种人物,即便是身陷囹圄,身上也有不凡的气度。
尤其是刘晋本身是个宦官,这就使得他下意识的格外看重自己的身份。
刚刚陈宸的那句台词,虽然声音阴柔,但是却透着一股理所当然的质问,简直就是一股活脱脱的东厂提督。
这种情况是林导没有料到的,事实上,虽然刘晋算是男二号,但是作为一个大女主的戏,他的出镜并不算太多,前些日子拍的也都是些零零碎碎的小镜头。
所以就连林导也没有事先看出来,这小子能演出这种味道。
至于叶子苓的小失误,这很正常,每个演员都是有气场的。
这场谈话,实际上应该是半夏来主导的,但是由于陈宸这股强势的表现,压制了谈话的节奏,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在镜头当中呈现出来,就会显得柳半夏有些唯唯诺诺的感觉。
往前的一小步,看似是一个小小的动作,但是却能很有效的抵消这股气场,重新拿回谈话的主导权。
这是演员在遇到强势的对手戏的时候,常用的小技巧,叶子苓自然明白,林先章也明白,所以他不在意这种小小的失误。
这种时候,演员的情绪是最重要的,只要情绪保住了,动作这种小细节,完全可以在下一次调整过来,但是要是这股针锋相对的情绪断掉了,演员想再找回来可就难了。
说回镜头里的两个人,刘晋听到半夏的问话,用后背抵着墙,艰难的站起来,放声狂笑:“哈哈哈哈哈,柳半夏,这就是我和你,和你爹这种自诩清高的废物的不同之处。”
阳光照在刘晋脸上,此刻的他,脸上挂满了讥讽的笑容,眼中都笑出了眼泪,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刘晋身上的铁链哗啦啦的作响,可以看得出他身体很虚弱,每动一下都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但是他还是站了起来,探出身子,冷冷的看着半夏:“造反,需要理由吗?”
半夏眉头微皱,摇了摇头,怜悯的看着刘晋,说:“你疯了。”
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哈,我疯了?不,我是比你们所有人都看得清楚!”
刘晋脸上露出一种神秘的神色,指着半夏:“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造反吗?我告诉你,为了活命!”
半夏心头一跳,但是面上却是一副怀疑的神色,开口问:“你是东厂提督,天子宠信无人能及,谁能威胁到你?”
“天子宠信?哈,天子宠信。”刘晋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声音都有些癫狂:“你说我坏事做尽,你可知道,这里面有多少事情都是我为天子而做,狡兔死走狗烹,事情做得多了,天子为了平息众怒,自然要换一条狗。”
刘晋嘲讽的看着半夏,他身上的力气似乎都被这几句话耗尽了,支着身后的墙,慢慢的滑坐在地上,但是眼中却透着一股浓浓的嘲讽和怨毒:“柳半夏,你以为凭你一个人就能扳倒咱家?你,也不过是天子的一条狗!下一个就是你,哈哈哈哈哈……”
镜头打到半夏的脸上,她脸色微微怔然,似乎是被刘晋的话惊到了,半晌,自嘲一笑。
镜头随着半夏的目光,再次移动到瘫坐在地上的刘晋身上,他瞪着大大的眼睛,脸上充满了不甘和怨愤,坐在那里,彷如石铸一般。
半夏走到他面前,探了探鼻息,叹了口气,伸手合上刘晋的双眼……
“卡,过了!子苓,陈宸,你们休息十分钟,咱们再保一条!”
监视器后,林导高高的竖起大拇指,声音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