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丹刚进客厅,还没来的及落座,这时又有两人进了院子正在这时,被孙元化笑着迎进客厅,给李丹介绍认识。
互相寒暄介绍,李丹才知道他们也是袁崇焕幕府之人,一个姓张,乃是一个胖子,一直笑眯眯的说着客气话,还有一个姓柳,干巴巴的瘦脸上,一双三角眼带着冷冷的目光,跟他说话都是偶尔才回应两句,显得一副生人勿近的状态。
李丹明白,他们两个都是陪客,只为酒场尽心而已。
不过,很显然,他们并不是很满意,李丹什么身份,一个小商人,平日里见到他们巴结都未必巴结的上,今日竟要他们做陪客,显然是太高看李丹了,也是贬低他们的身份了。
不过,孙元化大人都客客气气的,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遵命行事。
八仙桌前,分宾主落座,亲兵上了干果之际。
场面便显得有些尴尬。
孙元化乃是朝廷命官,这两个师爷身份也是不低,却也只能让李丹这个年轻的商人做上首。
没办法,他就是今天的主宾。
孙元化想化解尴尬,笑着说道:“李公子虽然年轻,见识却是不凡。刚才我跟他说起叶宣现在在帮袁大人做事,恐怕一时不会难以回去。李公子说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别的不提,但但这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就让孙某人佩服不已……”
孙元化当着李丹的面说起李丹刚才的名言,话语里带着真诚的佩服之意。
其实,他也是没多少办法,李丹如此年轻,又坐了本不该他坐的位置。现在就要提高李丹,好让酒场能够平衡下来。
李丹也没多少好夸的,他还不到20岁,年轻的比孙元化的孩子还年轻,要说有什么贡献吗,也没有听说过。他就是一个富家公子而已,而且很显然他的财富都是得益于他的父祖之辈,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难道要夸他长的高大帅气吗?
显然,这个不是这个时代的主流。
孙元化只有用这个“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来谈。
当然,这句话也足够他们惊艳,能说出这句话,自然是将国家放在心里,也把担当抗在肩上之人。
年轻人其实能有这样的认识已经算是足够了。
“哦?”师爷张胖子小眼微眯,扭头看着李丹道,“年轻人能有这番见识,的确已经不错了。”
“那是,那是!”孙元化接着也如此说道。
这时,旁边的那个柳师爷接过话道:“话说的不错,不过真正做到,那可就还远呢。不过,我们袁大人,那才是真正践行‘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之人。看他所做所为,那才是说明什么是担当!
去年要不是他力挽狂澜,在东虏大军面前守住这宁远城,只怕关外之地,都不复大明所有了。当然,孙大人教导我们使用红夷大炮也是大功一件。”
“那是!袁大人真英雄也!孙大人乃高人也!”张胖子赶紧点头道。
“我之所为,不过是区区小事,真正的英雄,还是我们袁大人。袁大人乃是我辈之楷模也。”孙元化也跟着说道。
李丹本来就是走一过场,算是给叶宣个面子,毕竟花花轿子人抬人。
对于自己,一个年轻的商人,他也没有期待别人给自己多高的评价。
不过,听到在场之人谈到袁崇焕,不免心思活泛一点,他要听听袁崇焕身边的幕僚怎么谈他。
袁崇焕的争议,从他死后一直都没消停过,李丹虽不是历史学家,但也略知一二。
此时,更加的兴趣浓厚。
便看着柳师爷问道:“柳师爷,恕李丹见识浅薄,年纪幼小,对袁大人之丰功伟业所知甚少,不知你可给李丹说一下,也好让小子见识当世英豪之风采。”
“哦?也好!也让你知道知道袁大人。”柳师爷手拈须髯,一副教授教导学生的派头开口道,
“袁大人万历四十七年中进士,当年他已经三十五岁,授官邵武知县。邵武在那里?那是在闽省啊。即使这样,他还是经常关心军中事务,遇到当地返乡的老兵,袁大人经常与他们谈及边塞之事。
一个小小的知县,你知道袁大人为什么老是谈及边事呢?那是因为我大明在边塞的连连失利!令所有人都痛心疾首!
可是别人在痛心疾首,在大骂朝廷;而袁大人他不是!哪怕在距离边塞万里之遥的闽省还在向老兵请教兵事,问如何守好边塞之事。他也自信自己就能治好边塞之事。
这不是担当,什么是担当?”
李丹听起来,袁崇焕的军事学习实在是很不靠谱。跟他见过的那些键盘侠有颇多类似之处。
通过老兵,通过返乡的士卒,等了解战事,了解边塞,跟论坛之上到处查阅资料的键盘侠也差不多。
实事求是的说,键盘侠们可以获取资料的深度和广度,应该都超越这个时代的袁知县。
但是键盘侠只能做键盘侠,而袁知县命运却是截然不同。
一个人的命运啊,实在是跟历史的进程息息相关。
“天启二年,袁大人进京述职,御史侯恂跟袁大人交谈之后就认定袁大人‘英风伟略,不妨破格留用’,就此升任兵部职方主事。也就是那一年,广宁大败的消息传来,朝中震动,朝廷看来只能以扼守山海关以抗东虏了。
而就在这时,袁大人单人匹马只身来到关外,巡查关上形势。回到朝廷,他上奏朝廷说‘给我军马钱粮,我一人就能守住关外之地’……”
不得不说,袁崇焕还是有其非凡之处的,关键时候展现出来的勇气,就是其他人所不能及的。
战术千万条,敢打第一条。
当别人被连连的败绩吓坏,被东虏的兵马吓坏,而他敢勇敢的站出来,敢于承担这一切的后果,足以称得上一个勇字。
“去年的宁远之战,更是如此!东虏酋首亲率十三万大军杀到宁远城下,袁大人临危不惧,号召全城军民共同守城。他刺血为书,誓与宁远共存亡,当时全体军民无不感奋。就在袁大人的带领下,与东虏决一死战!
我们全城军民就在袁大人号召之下,跟鞑子拼命死战,用铳炮,用礌石,用弓箭,还有孙大人教会用的红夷大炮,将东虏鞑子打的大败而归!
没有袁大人之勇,哪有去年宁远之战的胜利?”
柳师爷说的简略,旁边的张胖子又补充了许多细节,孙元化也说了一些,李丹听来的确惊心动魄。
但是,也仅止于此,他知道战场之事,几乎都是惊心动魄之事,亲历者讲起来都不堪回首,听闻者也是听的荡气回肠。
战争本身的残酷,让大多的战争听起来都是一样的残酷和血腥。
除了这些,李丹并没有太多的感动。
他佩服袁崇焕的勇气,这是毫无疑问的。
这是一个胆子极大之人,敢作敢为,勇于担当,是一个边将极需的条件。
只是他看人,首先先是从文化方面来看。
袁崇焕非常符合儒家那种积极入世,君子当有所作为的态度。无论是广宁之战后的挺身而出,还是宁远之战时的临危不惧,都显示他敢于承担重任的勇气。
袁崇焕是幸运的,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使用了红夷大炮,让初次见识到红夷大炮厉害的女真人伤亡惨重,从而让他能够牢牢守住宁远。
但是,如果没有红夷大炮,他光靠他的勇气,未必能守住宁远之城。
这也是儒家学说的一种悲哀,过于强调态度,但是失于专业的考量。
当然,在酒桌前,李丹还是客气的说道:“袁大人果然很是了不起!”
不知为何,这个柳师爷就是感觉李丹的话里,少了许多真诚。
大概在他看来,都该像他一样五体膜拜才差不多,而李丹虽说着了不起,但是神情很是平淡,让他很是不爽。
当然,这些都没法明说,只能暗气暗憋。
此时,李丹朝外看了看,已经是将近黄昏了,他今日看来也算尽到义务,给了面子了,可以打道回船了。
就在这时,院子里一阵喧闹。
很快一个亲兵满身酒气,鼻青脸肿地跑了过来给孙元化报告道:“大人不好了,那边打起来了。”
李丹一看,正是拉着乌海喝酒的亲兵,他浑身脏兮兮的,显然被人放到了。
不好,乌海跟他们打架了。
此时,孙元化、柳师爷、张师爷都站了起来,李丹自然也站起来,跟着他们迈步就往外走。
这也太丢人了,上门做客,给主人打起来,这成什么样子?
柳师爷回头偷眼看满脸通红的李丹,嘴角也浮现出一丝笑容,心道:这下你丢人丢大了。
很快,他们在亲兵的带领下来到厢房,李丹一看屋内还有六个亲兵躺倒在地,只有乌海一人站在酒桌旁边,叉着腰,气鼓鼓的说道:“你们哪个不服,尽管上来啊!”
酒菜完好,桌椅完好,只是六七个亲兵被打的鼻青脸肿。
“放肆!”李丹当场怒吼道,“乌海,还不给我立马赔礼道歉!”
乌海见李丹进来,本来正嚣张的神情立马不见,赶紧躬身道:“诸位兄弟,实在是对不住,我乌海一时忍不住,请各位责罚!”
孙元化气的脸色惨白,说实话,酒场上冲突他也不是没见过。
可是,他没想到,他的亲兵竟然如此不经打,而对面这个黑大个,简直是打小孩子一般将他的亲兵打到在地,而且酒桌还稳稳地摆在那里。
而且这黑大个,见李丹进来,无论如何先行道歉,让他很是佩服,李丹小小年纪,竟有如此之家仆,实在难得。
不过,此时他也不能责怪乌海,只有扭头冲着报信的新兵怒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是如何得罪了贵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