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楠道：“我是想提醒你，曹科长虽然不会给你加量，但是保不住金莲姐和孙艳把工作推给你。
她们一个资格老，一个有背景，又不像曹科长想要往上爬，不敢太为难你，怕你跟厂领导反映。
人家就是占个轻松自在的好岗位混工资的，又没野心当领导，两光脚的，不怕你跟厂领导反映，所以你得提防她们。”
楚云道：“我也是光脚的。”
然后问：“是不是你托你爸把我调到你们这个厂的？”
从她得知自己被调到铁路物资厂的那一刻起，心里就在猜测，八成是王楠借助他爸的关系把她弄到这个单位来的。
不然像这种肥得流油的单位，除了定点分配来的中专生和大学生能进来，不可能轻易放人进来。
因为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多的工作岗位。
就算有多的工作岗位，也是给内部职工了，不会给不相干的人。
王楠嘿嘿笑着道：“被你猜到了。”
楚云警惕地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她怀疑他对她有意思，如果真是这样，她被迫接受这份好意心里会很别扭，那她会想办法调走的。
王楠和她对视：“我说我想把你调来和我一块工作，是想让你在学习上帮助我，你信吗？”
楚云不说话，只静静的看着他。
王楠收回视线：“放心吧，我不会打你的主意，再怎么说你是我未来师娘。”
也不是对楚云一点想法都没有，只是他贵有自知之明。
有陆明轩这个珠玉在前，自己是不会入楚云的眼的，所以两人当朋友相处更合适。
楚云这才安心，点点头：“好，我暂时相信你，我们两个一起进步。
不过你这么做打乱了我的节奏，我以前在纺织厂当仓库保管员，是很自由的，干完本职工作就能干自己的事。”
她其实是不想来铁路物资厂报到的，可是厂领导已经批复了调动文件，她不能不来。
“我们宣传科也一样啊，每天干完了本职工作，也可以干自己的事。
并且你来到我们单位，进入宣传科，那就是干事级别，享受干部待遇，不比你在纺织厂当一名小小的仓库保管员要强？
而且我们铁路系统，特别是我们厂，工资高、福利好，你在这里上班不亏。”
楚云刚才去人事科报到时就知道她每个月基本工资有三十五块。
比在纺织厂仓库保管员每个月多十几块钱的基本工资，这还不算各种津贴和福利，工资的确高。
但问题是，她自己每个月就能赚一百多块钱的稿费，高工资对她没什么诱惑力。
不过王楠把她弄到这个厂里来，除了想让她在学习上帮助他，其实也是想投桃报李，想用这种方法报答她，那她就别再抱怨他了。
王楠一边走一边告诉她锅炉房、食堂和澡堂的位置，这些和她的生活息息相关，她有必要知道。
楚云心中一喜，问：“你刚才说，锅炉房可以蒸饭？”
纺织厂虽然也有锅炉房，但是不能蒸饭。
“可以的，而且还是免费的。”
王楠面带微笑，这厂总算有一项吸引小师娘的：“你自己买个铝制饭盒带米来蒸就行了。”
楚云姐弟三个因为现在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家里没人，所以中午也就没有人煮饭。
现在每天中午都是楚帆去单位食堂买了饭菜回来，三姐弟一起吃。
不论是吃酒店还是吃单位食堂，都经不起常期吃，吃多了怎么都不如自家的家常菜好吃。
如果能在单位蒸好米饭带回去，自己炒两个菜，以后就不用天天中午吃食堂了。
楚云回到家里，楚月早就回来了，楚帆也随后回来了，手里又是饭又是菜，好几个饭盒。
姐弟三个洗过手后，全都坐在饭桌前吃饭。
趁着吃午饭的机会，楚云告诉弟弟妹妹，她被隔壁的铁路物资厂要走了，在宣传科当了一名干事。
弟弟妹妹全都激动起来，铁路物资厂，好单位呀。
楚帆问：“姐，我能不能去你厂里玩呀，我想近距离看看火车，最好能够上火车头的驾驶室参观一下就好了。”
他从小就对汽车火车充满了兴趣。
汽车还能在大马路上见到，有时还能爬上停在路边的大卡车上去研究一番，可是见到火车的机会不多。
只能不时听到拖着各种物资的火车驶进铁路物资厂的声音。
现在姐姐去了铁路物资厂工作，楚帆就想爬上火车玩一玩。
楚云吃着一块土豆道：“等我在厂里站稳了脚跟你再去。”
她怕自已刚进厂就带家属进去玩，会影响不好。
楚月雀跃道：“到时我也要跟着去。”
“嗯，都去。”楚云点点头，对楚月道，“从今天开始，每天下午放学之后你不用再煮饭了，我在厂里蒸了米饭带回来。”
楚帆惊喜道：“你们厂里还可以蒸米饭，真好！”
吃过午饭，看了一会儿医科书，楚云借口要去百货商店买一个蒸饭的铝锅，便先出了门。
跑到几百米开外的小树林里，从空间里买了一个质量特别好的可以一次蒸五个人饭的老式铝锅去了新单位的锅炉房。
进去看见锅炉房里一排排蒸饭的饭箱，有不少职工不仅在饭箱里蒸米饭，还有蒸鸡蛋羹的。
不过鸡蛋在这个架空的六零年代是贵重吃食，蒸鸡蛋羹的也就一个，基本上都是蒸米饭的。
楚云灵机一动，既然能够蒸鸡蛋羹，那肯定也能蒸扣肉或者粉蒸肉了。
那自己可以每个星期蒸一次粉蒸肉和扣肉，比在自己家蒸方便多了。
楚云把从家里带来的米放到刚买的小铝锅里，把米洗干净，加入适量的水，放饭箱里就去办公室了。
整个下午风平浪静，没有任何人刁难她，大家都各干各的。
不过王楠不时来请教她功课，楚云耐心的给他解答。
下午下班之前，楚云把抽空写的稿子交给曹科长。
下班铃声一响便收拾好东西，等着曹科长离开之后，她也随后离开了。
王楠本来想和她一起走，却见她无视自己等在一边，独自走了，就知道她不想和自己走得太近，怕被人非议。
想想还是自己欠考虑，只要她和自己一起下班，不用超过五次，厂里肯定有他们两个的绯闻流传。
他是男人，绯闻对他影响不大，可是对楚云影响会很大。
万一传到陆老师的耳朵里，误会她脚踏两只船怎么办？
如果让同事们知道楚云已经有了未婚夫，却还跟他一起下班，只怕说她水性杨花的人都不少。
王楠想着想着吓出一身冷汗，差点就害了小师娘。
以后除了向她请教功课，尽量少跟她接触。
楚云一下班就径直去了锅炉房，从饭箱里拿出自己的铝锅就走。
一个来拿饭的大妈好心道：“姑娘，你给你这个铝锅做个棉袋子，把饭放进去可以防冷，提着还方便。”
楚云这才注意到那个大妈就有一个棉袋子，把蒸好饭的铝锅放进去，再拎在手上，十分方便。
于是对那个大妈说着谢谢，说她回头请人帮忙做一个。
为了防止饭冷了，楚云一口气跑回家，楚月已经回家了。
并且乖巧的生好了炉子，洗好了小白菜，土豆和红菜苔。
楚云切了一块腊肉，就开始烧菜。
酸辣土豆丝、清炒小白菜和腊肉炒红菜苔，外加一道鸡蛋小葱汤。
四道菜一出锅，邱大叔就准点来报到了。
当楚云把那一铝锅饭端上桌，揭开盖子时，一股饭香顿时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邱大叔用力闻了闻，纳闷道：“今天的饭怎么这么香？”
楚云先盛了一碗米饭给他，然后再给弟弟妹妹盛。
“今天这饭是在单位的锅炉房的饭箱里蒸的。”
邱大叔往嘴里扒了两口饭：“难怪这么香。”
家里煮饭，有沥米汤一道工序，米汤一沥，米饭的营养和香味都大打折扣。
但是在锅炉房里蒸饭不用沥米汤，营养全锁在米饭里，这样蒸出的米饭又香又好吃。
过完正月十五，夜校也正式开课了。
新年之后的第一天课是陆明轩的课，上完课，陆明轩和楚云一起回家。
楚云问陆明轩，他弟弟陆明昊是不是和邱大叔关系不太好。
她一直想要问他这个问题，可是他每次来她家时邱大叔都在。
陆明昊也姓陆，明显不是邱大叔的孩子。
陆明轩说过，他很小的时候就被邱大叔收养了，照此类推，那他弟弟应该也被邱大叔收养了。
可她却发现陆明昊对邱大叔过于礼貌而显得疏离，怀疑两人的关系出现了裂痕，所以才这么问。
陆明轩笑了笑，揉揉她的小脑袋：“你这小脑瓜子每天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我弟跟我爸怎么可能关系不太好？
他们两个是因为我才有交集，不然谁认得谁？所以不存在关系好不好的问题。”
楚云听得云里雾里：“我怎么完全听不懂……”
陆明轩跟她解释：“虽然我是我养父养大的，可我弟不是，我弟从出生起就在我爸和我阿姨跟前长大的。”
楚云惊讶地停下了脚步：“你爸他……他还健在！”
她一直以为陆明轩是因为父母双亡，所以才会被邱大叔收养。
可刚才他那两句话分明表明他不仅父亲健在，而且他父亲还给他娶了个后妈，不过他没有叫他后妈为妈，而是叫阿姨。
陆明轩点点头，牵着她去车棚拿车，讲起往事来：
“那会儿还没解放，到处炮火连天。
家乡被侵略者炸了，我妈便带着只有几岁的我去找父亲。
当我们千辛万苦地来到京城，却发现我父亲的住所已经住着他人，他任教的学校早就停课。
我妈于是向留守学校的几个教员打听，人家说我父亲参加革命打侵略者去了，下落不明。
我母子俩那时盘缠已经花光了，走投无路之际，碰见了养父和奶奶。
养父和奶奶好心收留了我们母子，在京城效外安了家。
我妈大家闺秀出身，身子骨娇弱，只身带着我一路逃难投奔父亲，路途艰辛早就让她吃不消了，可为了我，为了一家团圆，她一直硬撑着。
现在父亲下落不明，又有好心人收留我母子，支撑她的那口气一下子就松了，整个人也就病倒了，没到一年就撒手人寰了。
我奶奶就让养父收了我当养子，这样我就可以小有所养，而等养父老了也能老有所依。
养父一直在尽心尽力的培养我。
因为我学习能力强，知识学得很快，十五岁之前就把大学前的知识全学完了。
那个时候局势差不多稳定下来，所有的大学已经恢复了招生，我便考上了清校。
那时我亲生父亲已经是一个高干，有次来学校演讲，看见长的颇像他年轻时的我。
一打听，连姓名都跟他下落不明的大儿子一样，便把我叫到他办公室。
问我母亲、爷爷奶奶以及外公外婆是谁，以前是哪里人，怎么来京城的。
虽然当年逃难时我年龄很小，但是这些情况我都知道，而且一直记在心上。
所以我亲生父亲问起这些我全都答得上来，我父子就这么相认了。
我亲生父亲特别愧疚的告诉我，当时他派人去老家找过我母子两个，可是房子都变瓦砾了，根本就打听不到我们的消息。
他又派人找了我母子两个几年，毫无音讯，这才和一个文工团的女演员结了婚，生下了我弟弟。”
楚云听得半晌无言，良久，小心翼翼的问：“你阿姨对你好吗？”
陆明轩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沉默了好久，才道：“对我很好，甚至超过对自己的儿子，但她的好对我是种刻骨的伤害。”
楚云听得目瞪口呆：“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虽然和我父亲相认了，但我并不想回到他身边。
我永远都记得我奶奶所说的那句话，养父养我小，那我就要养他的老。
养父做到了，不仅养了我的小，而且还把我培养成才。
那我肯定要留在养父和奶奶身边，为他们颐养天年。
可我亲爸很想我回到他身边，好弥补这么多年对我的亏欠。
阿姨为了讨好我爸，也一个劲的劝我搬来和他们一起住。
见我不答应，居然给我养父和我奶奶一大笔钱，以此报答他们对我的养育之恩，然后跪求他们让我回到他们身边。
养父和奶奶虽然万般舍不得我，可两人都太善良了，觉得拆散人家骨肉很不应该，于是把我赶回了我亲生父亲家里。
不过我还是经常去看他们，在我心里，我和他们感情更深，超越了血缘关系。
我阿姨见状，总觉得只要我和养父他们藕断丝连，我就难得和她们心换心。于是加倍对我好。
并且暗地里动手脚，当时养父明明可以向研究所申请在离京不远的县城做实验推广。
可是我阿姨在后面一番运作，最后去了南方一个穷县做实验推广。
实验推广出现问题之后，阿姨又封锁了消息，不让我知道。
如果我当时能够及时的知道养父和奶奶的情况，我肯定会放下工作去陪在他们身边，奶奶也就不会自杀了，能看见我有心上人了……”
说到最后一句，陆明轩哽咽的不能自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