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乔越微微睁开着眼,又因晨光刺目而稍闭起眼。
看到他微睁开的眼,乔陌惊喜得一时间左看右瞧才找得到能够放药碗的东西,急急地将其放到了依窗而置的短案上,而后冲也一般回到床前来,看着醒来的乔越一时半会儿间激动得坐立皆不是,只在床前欢喜地怔怔地看着他。
“阿陌?”乔越复睁开眼,看到逆着晨光真真切切站在自己眼前的乔陌,方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想要动动身子,却发现他提不起分毫力气。
乔陌这才从惊喜中回过神,当即在床沿上坐下,目光一瞬不瞬地定在乔越面上,笑问道:“哥可要坐起来?”
“好。”乔越点点头,在乔陌面前,他本就无需客气,“我动不了,阿陌扶我一把。”
乔陌忙伸出手,将他从床上扶坐起来,不忘将枕头拿起放在他背后让他靠着。
然他为乔越垫好背后的枕头后收回手时却没有坐好,而是忽地抱住了乔越。
“阿陌?”乔越被乔陌这忽然一抱弄得怔住,“怎么了?”
想到自己当时忽然就不省人事必然让旁人为他担心了,乔越不由惭愧道:“我让阿陌担心了。”
乔越想抬手拍拍乔陌的背,再像小时候那般摸摸他的脑袋,可此时他的四肢百骸仿佛都不是他的,他无法掌控,动弹不得。
他没有死,但他这是连双手也动不了了吗?
“哥。”乔陌抱着乔越,听着乔越惭愧的话,他用力摇了摇头,将乔越抱得紧紧,眼眶微红,“哥别死。”
他喉间哽咽,声音发颤。
“哥,我不想你死。”乔陌将乔越抱得更紧,眼眶更红,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似的,他紧紧闭起了眼,“我不要你死……”
他不止声音颤抖,他整个身子都在隐隐发颤。
只见乔越本是如何都提不上力气的双手极为缓慢地抬了起来,哪怕再艰难再吃力,他也还是将双手抬了起来,像乔陌抱着他那般,抱住了乔陌。
诚如乔稷所言,乔陌在乔越心里,是无人能及的。
为了乔陌,哪怕是不可能的事情,乔越也会竭尽所能将其变为可能。
“傻弟弟。”乔越极为吃力地轻轻抚了抚乔陌的背,心疼又温柔道,“我不是好好着么?”
“哥,对不起,对不起……”乔陌却没有抬头,依旧将他紧紧抱着,甚至低下了头,将脸埋到乔越单薄的肩上,声音愈发哽咽。
“是哥自己不中用,如何能是阿陌的错?”乔越努力将手抬至乔陌头上,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心疼又无奈地微微笑了起来,“已经是大将军的人了,要是再像小时候那般哭,可是会让人笑话的。”
小时候的乔陌就像是水做成似的,明明是个男孩儿,却总是像女孩儿那般爱哭,每回哭的时候都要乔越好一顿哄他才会停。
总是如此,乔越却不曾嫌恼过他。
一直以来,他总是疼着护着乔陌这个弟弟,哪怕是在他最艰难的时候,他想着的也只是绝不可让自己连累了乔陌,而不是向他求以帮助。
他只是一个兄长,却像一个父亲。
甚至,远胜于父亲。
乔陌却什么话都再说不出,只用力抱着乔越,仿佛这般抱着他,他就不会离开他似的。
“阿陌,外边的杏花可还开得好?”乔越一边吃力地抚着乔陌的发,一边柔声道,“小时候你总嚷嚷着我没有多陪你赏杏花,也许久未有与你一齐赏过杏花了,你替我将我的椅子推来,我与你到院子里赏花。”
“还有答应给你酿的杏花酒,可要趁着杏花开得最好的时候摘了,否则酿出来的酒便会少几分味道,阿陌去摘,我给你拿筐子,然后我和阿陌一起把酒酿了。”
“哎……”乔陌的不予答应让几乎不曾叹过气的乔越此时禁不住轻轻叹了口气,为难道,“阿陌,你知道我最见不得你难过,你这不是成心难为我么?”
紧搂着乔越不放的乔陌此时终是笑了,也终是松开了乔越。
“哥总是对我最好。”他在乔越面前重新坐直身时又恢复了平日里他玉树临风的笑面,若非他的眼眶依旧通红的话,方才便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傻弟弟。”看到乔陌笑,乔越便也笑了起来,他极为勉强抬起的双手再无力坚持,垂至腿上,眼神宠溺,“我不对你好还对谁好?”
他若不疼着阿陌,还有谁来疼着阿陌?
“哥,喝药。”确定乔越的的确确已经醒来且没有任何异样后,乔陌这才想起被他忽略了的那碗药,赶紧拿过来递给乔越,“哥方醒来,身子仍虚,使不上力气,我喂哥喝。”
乔越点点头,就着乔陌捧到他唇边的药碗,面不改色地将一整碗浓黑的苦药喝尽。
喝完药,乔越这才问乔陌道:“阿陌可否告诉我,我为何会忽然不省人事?”
“温姑娘说是哥体内的毒素毒性忽然变强,哥的身子承受不住,才会毫无征兆地当场便失去意识。”乔陌将药碗拿开,回道,“温姑娘为哥解了毒,哥虽已无性命之忧,但身子却很虚,需好好静养一个旬日方能无恙。”
“原是如此,我又给温姑娘添麻烦了。”乔越心中很是惭愧,又问道,“我昏睡了可久?”
阮阮……一定很生气吧?
“不久。”乔陌神色无异,“哥定是觉得饿了,哥且先坐一坐,我去让尤嘉到厨房端些吃的来。”
“嗯。”乔越点点头。
待乔陌拿着药碗离开,乔越才发现他身处的这间屋子并不是之前乔陌给他安排的那一间。
他眸光微敛。
这是在他昏睡期间为他换的屋子?
又为何要换?
*
这个普通的小宅子里没有杏花,也没有花木,唯有的,就是每日里大好的春阳。
因着温含玉的叮嘱,他需静养,吹不得风更受不得凉,是以他每日能活动的范围就只有他所在的这间屋子,莫说想要出屋去,便是想要坐着轮椅在这屋里多活动活动,照顾他的十六都急得不行,非要他躺下不可。
而乔越虽是醒来,然他总时常觉得疲倦,总是清醒不过一个时辰便又要休息。
他的身子虽也不像方醒来那会儿沉重如磐石难以动弹,然他仍觉身子沉重,一种难以言状的沉重,一种他这是换了一具身体似的感觉。
可人的身体如何能换?
还有……
他已经醒来三日,缘何还未有见过阮阮?
温含玉性子特别,无论她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乔越都不会觉得绝不可能,她若是生气,莫说三天,怕是十天半月不见他,于她而言也是寻常。
且乔越问过乔陌也问过十六,都说他睡着的时候她来过,只是他不知道罢了。
乔越初时不觉有他,想想觉得温含玉生气不想见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想着待他见着她时,需好好与她赔不是。
那他今日便不能再睡过去,等着她来。
他……也想见她。
这几日来都是乔陌亲自将药端来让乔越服下,今次也不例外。
与前两日一般,乔陌喂他服了药,再与他说些话后他便又觉乏了,乔陌扶他躺下,为他将被子盖好,确定他睡下后才离开。
只是在乔陌站在屋门将屋门阖上时,本已“睡着”的乔越复睁开眼。
他撑起身,靠着枕头坐在床上,拿过放在枕边乔陌特意为他准备让他打发时间的书,翻看起来。
若是不找些事情做,他只会很快便睡过去。
乔越认真地看着自己手中的书,忽地只觉自己右小腿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感,令他不得不放下书压下腰用力按着发疼的右小腿。
疼痛持续并不久,可痛感明明已经消失,乔越却还是用力按着自己右小腿的模样,一动不动。
只见他瞳仁一点点缩紧,显然是震惊的模样。
他的腿……方才可是疼了?
真真切切钻心的刺痛。
自薛清陇亲手断了他的脚筋废了他的双腿之后,他的两条腿就再也没有痛感没有知觉,就算生生将他的双腿砍下来,他也不会觉到分毫的疼痛。
这就是薛清陇想要看的,他要看着他明明有双腿却又再站不起来,他就是要看他这副废人的模样,所以他选择废了他的双腿而不是砍了他的双腿。
他的腿明明已经废了,没有任何知觉了,可方才——
震惊中的乔越忽地急急忙忙掀开盖在腿上的被子,更为急切地将自己的右边裤腿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