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侑言笑得太荡漾了,景琇听着她开怀的笑声有些心软,但面子挂不住,她还是肃着脸,侧了一点身子,用眼神警告季侑言。
季侑言逗景琇逗出了经验,十分懂得见好就收。她接收到了危险的信息,笑声顿止,立刻抿唇地憋住了笑,一张端秀精致的脸,硬生生拗出了一股滑稽的傻气。
景琇冷着的脸绷不住了,沉默地转回了身子,背对着季侑言,唇角偷偷翘起。
季侑言坐直了身子,抽出景琇挂在颈间的毛巾,一边帮景琇擦拭还有些湿的头发,一边哄景琇“阿琇别生气嘛,因为太可爱了,所以我才忍不住想笑的。”
她知道景琇不是真的生气,但她还是愿意配合景琇偶尔的用傲娇来伪装的小撒娇“况且,虽然我笑得很大声,但我已经得到了惩罚不是吗”
景琇由着她擦拭,滚动鼠标,浏览着超话内的其他微博,波澜不兴地问“你得到什么惩罚了”
季侑言叹了口气卖惨“哎,你不知道,我自从上次加群被拒绝以后,辛辛苦苦在超话签到了好久呢。但你刚刚回复的语气有点凶,我微博里又都是关于你一个人的相关转发,我可能要被打成来视奸c超话的琇球了。主持大概不久后就要把我关进小黑屋了。”
“人家辛苦经营了好久呢。”
她的语气可怜兮兮的,景琇被她逗得轻嗤,装作无动于衷道“那刚好”她话还没说完,余光扫到了一条微博,沉下了眉眼,话音戛然而止。
微博是比较有经验的c粉在提醒超话内的其他c粉“我刚看到有人在发番位之争的事情,我知道大家都在为yy委屈,可是在超话里讨论很容易被戴帽子,说我们歪屁股,所以大家还是谨言慎行,闷声吃糖吧。有心的话,加反黑组吧,那边缺人手呢。”
番位之争她回来后就去洗澡了,还没有上网看过消息。但是,开机发布会后她就联系了蒋淳,让她注意动态,把控好风向,还让她联系了安插在后援会里的工作人员,避免琇球们被带节奏攻击言言,蒋淳没有做好吗
季侑言迟迟没有等到景琇的下半句话,停下擦拭的动作,探头去看景琇在看什么。
她视线落在了屏幕正中央的那条微博,侧目看见景琇面沉如水,心软了又软。
她知道景琇在为她心疼、在为此不开心。
她伸长手臂,右手覆在景琇的柔荑上,带着她的手滑动鼠标,把微博页面关上了。“阿琇,你知道吗,其实我今天能和你一起上台特别开心。”她把下巴搁在景琇的肩膀上。
景琇敛起低气压,微微偏头,用脸颊极轻地蹭了一下季侑言耳边的发,接她话道“为什么”
“因为像今天这样站在你身边,站在无限接近你高度的地方,我梦想了好久。”季侑言声音低缓。她咬了咬唇,张开口,坦诚道“阿琇,有件事,我以前一直都不敢告诉你。我那时候觉得自己是一个特别卑劣不堪的人。”
景琇错愕季侑言对自己用了这样严重的词。她紧蹙秀眉,转过身注视着季侑言,一双澄澈的眼眸中,倒影满是季侑言。
季侑言微微弯唇,抬手抚摸景琇如画的眉目。她声音带着几不可觉的落寞,“我有段时间甚至觉得,这样污浊的我,不配进入你的眼睛,玷污你、亵渎你。”
“言言”景琇不赞同地打断她。
季侑言用鼻尖点了点景琇的鼻尖,止住她的话头道“阿琇,你让我说完。”
景琇喉咙动了一下,垂下长睫默许了。
“你记得吗,你第一次接拍电影的时候,我没有工作,经常陪在你身边。首映宣传会的时候,我想见证你所有的第一次,也跟着去了。当时你站在舞台上,我混在台下的粉丝中。我看着你在台上落落大方地和其他前辈们侃侃而谈,听着耳边粉丝对你狂热的簇拥、追捧,由衷地为你骄傲、为你高兴。”
“我记得。”景琇轻声地应。
那时候她们才刚刚结束比赛,所有人对选秀出身的流量几乎都有着本能的偏见,大众对她的定义普遍都是花瓶。结果她一出道就接了名导演的大制作,惹得别人眼红,从官宣后,嘲讽、谩骂她的声音就没有断过。她向来觉得自己是一个心理素质很好、抗压能力很强的人,可那时候,她也渐渐明白了失眠的滋味。她咬着牙,卯足了劲要演好这个角色,提前两个月进组,起早贪黑,摸爬滚打,跟在武行后面训练打戏。
那是她当时二十一年的人生中过得最辛苦的日子,也是,最幸福的日子,因为有懂她的季侑言陪伴着嘘寒问暖、相互依靠。以至于后来与季侑言渐行渐远的很多年里回想起,她甚至觉得,如果放弃一切能回到那个时候她也甘之如饴。
可季侑言却说,“但当时好像也有那么一个不经意的瞬间,我仿佛被隔绝在了喧嚣之外。我有些惶恐,觉得台上的你距离我好像有些远。坐在台下平平无奇、一文不值的我,与周围这些仰望着你却无法触及你的粉丝有什么区别,又或者,有一天不会有区别”
“好像就是从那一个时刻开始,我对成功的渴望变得迫切了。我害怕被你甩下,急切地想要追上你的脚步,想要站到你的身边。”她的语气有些悠远,但很平静,像是一个局外人在客观地审视过往,“尽管我不愿意承认,但人与人之间真的是不一样的。不论我如何努力,我都追不上你的脚步。于是惶恐不甘日日折磨着我,可我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站在原地看着你越飞越高,离我越来越远。”
人生的前二十年,她都顺风顺水,光芒万丈,做着被别人瞩目的角色。可是进入娱乐圈后,她才慢慢发现自己有多么渺小、甚至,多么平庸。汪珺婵为了让她听话,对她实行心理打压策略,一次次地故意打击她的自信心,磨灭她对自己的认可,逼着她一点点承认,她不行,她不可以,她要顺着她的规划走才可以出头没有了流量,她就什么都不是。
“直到有一天,我守在电脑前,看到直播中你再次站上高台,斩获大奖时,我突然发现,我竟然无法全然真心地为你开心了。我甚至有一闪而过的念头,如果如果你成功得可以慢一点,如果如果你可以再稍微等等我多好。”她平静的声音有了丝丝波动,染上了让景琇心疼的痛苦。
景琇喉咙发紧。人生中除了爱情,她从来没有尝试过失败的滋味,所以,那时年轻的她从来没有站到这个角度上考虑过季侑言的煎熬。她最初沉溺在季侑言体贴入微的柔情中,后来,纠结在季侑言若即若离的态度中。走得太快不是她的错,可是作为恋人,没有察觉到季侑言的情绪,没有给够季侑言安全感,她有责任。
她心间发酸,用额头抵着季侑言的额头,歉疚道“对不起,我我没有注意到。”
季侑言亲呢地就着她抵住额头的动作,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错,是我藏得太好,不敢让你发现。”
“是我在回过神的一瞬间,忽然觉得自己变得好可怕。我其实知道我后来变得急功近利,但我不知道,原来什么时候我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连对自己深爱着的人的成就,我居然也会有嫉妒不甘的情绪存在,我觉得我像个阴暗的怪物。连我自己都唾弃、都无法接受的自己,我怎么敢让你发现,怎么敢奢求你能够接受”
她厌恶那样的自己,可情绪不受控,她已经变成那样的自己了。怕失去景琇,于是她只能继续伪装、继续追求功利,可越伪装、越追逐,好像又把景琇越推越远了。恶性循环,她像一只陷入沼泽的困兽,挣扎不出,只能看着自己一点点被没顶、窒息。
曾经那样难以启齿的话,而今,她终于也能够微微笑着说出来了。她接纳了那个自己,与过去的那个自己达成和解了。
是景琇给了她底气。
她相信了,相信了这世界上有一个人是真切地爱着她,爱着那个完整的、真实的、不完美的她。
果然,景琇轻抬羽睫,郑重地回答她“我可以。”
她说“言言,从业这么多年,我们都演过形形色色的人物,进入过许许多多人物的内心,难道还不能明白,人性是复杂的,七情六欲在所难免。再高尚的人,也不敢说自己从没有过阴暗的念头。这不过都是人的正常情绪,为什么要求全责备”
她轻吻季侑言的薄唇,低喃道“我知道,我是在和一个人谈恋爱,而不是一个神。”
季侑言望进她宽容温柔的眼底,心满得像有什么要溢出来了。她圈紧景琇的腰肢,感受着景琇无言的纵容,慢慢弯起了唇角打趣自己,“我知道我错了。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我哪里来的偶像包袱。也许是因为我在和你谈恋爱,所以我误以为自己和你是一样的吧。”
“嗯”景琇在她颈间闷声问。
季侑言语气很轻快,却很认真,像是发自心底的慨叹“你是神啊。”
“我的女神。”
景琇心弦被撩动,有万语千言在口边萦绕,一下子却又无从说起,最后只好故作从容地嗔她一句“花言巧语。”
季侑言低低地笑,也不恼。情之所至,她手不自觉地探入了景琇的衣服内,暧昧地邀请景琇“那用行动好吗”
景琇腰上的毛孔都在颤栗,但还是捉住了季侑言的手,理智道“我们之前说好了。今天开工了,明天有戏呢。”
季侑言知道景琇对工作的认真,也不勉强,顺从地收回了手,只是恋恋不舍地趴在景琇的脖颈间感受着她肌肤的热度,望梅止渴。半晌,她平复了心情,抬起头体贴道“好,那我们今晚早点休息吧。我去拿电吹风帮你吹头发。”
景琇“嗯”了一声,站起身坐到了另一张椅子上。
季侑言刚走到门口,林悦就遥遥地叫她“季姐,你房间里的手机好像响了。”
景琇想起了什么,拿过一旁的手机给蒋淳发了消息。她一个人独坐在书房里,耳旁又回荡起季侑言刚刚的那番话。时过境迁,回看往事,她越来越明白,她们曾经的错过,是互相造成的过错,仿佛是一种注定。
第一次演夜色中的向日葵她没有发现,而现在想来,某种程度上她们与沈郁和乔月好像互相都以为对方是天上的那一轮艳阳,自己是那一株向着太阳而生的向日葵。
憧憬,是距离理解最远的感情。1
景琇抽出笔和便签,笔走游龙,在便签上写下两行字。她想把这张便签夹进季侑言日常使用的那本笔记本里,桌面上却没有寻找到它的踪迹。
她拉开书桌下的抽屉,笔记本果然收在了里面。拿起笔记本,下面压着两本书,一眼扫过去就知道,是佛学相关。
景琇微愣,下意识地拿起这两本书,意外地在最底下看见了道空栩栩如生的画像。她眼眸漾了漾,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不意外言言在知道真相后做不到毫无负担。如果做这些事能够让她心里好受一些,她无意阻止。
没有藏在难以发现的地方,说明言言没有打算刻意隐瞒她的不安,那么她也没有打算隐瞒自己的已知和理解。
心照不宣。
景琇把便签压在了画像与书籍之间。
便签上,她用中文写着一行有情有欲、会爱会憎,做不得神。
另一行字,用中文、用法语写景琇都觉得太过羞耻,最后折中用英语写的
notye,butyir
作者有话要说1出自死神蓝染惣右介
英语0级,最后一句话也不知道翻得对不对,本意是:不是女神,是你的女人。
卑微j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