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最后一节课结束,英语老师拿着书离开后,教室里的同学们都争先恐后地往外跑。
“快点快点!饿死了!”夏易蓝拽着陶初的胳膊,说。
眼见着陶初从书包里取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像是一本数学书那么大的木制三层饭盒拿出来,夏易蓝“咦”了一声,连忙说,
“诶?初初你今天怎么从家里带饭啦?”
连蓁蓁也看见她那个看起来有些古朴雅致的饭盒,“初初,你你这饭盒看着还挺好看的诶?”
陶初笑了笑,只说,“走吧,去食堂,晚了你们就吃不上糖醋鱼了。”
教室里是不允许吃饭的,不然陶初就直接在教室里吃了。
一中食堂的味道虽然总不尽如人意,但总有那么几道菜,还是很美味的,
譬如糖醋鱼,这是3号窗口的那位中年大叔的拿手好菜。
“对对对!快走快走!”连蓁蓁一个激灵,抓着夏易蓝和陶初的手腕,拉着她们往外跑。
到了食堂,连蓁蓁和夏易蓝去打饭,陶初就去占了位置。
刚坐下来,她把食盒打开一层,就看见摆在红漆格子里的青玉筷子以及一只镌刻着精致花纹的青玉汤匙。
……她觉得自己放学的时候该去超市买点便宜的木制筷子。
这也太吓人了。
再打开一层,陶初看见了她最喜欢的樱桃肉,还有辣子鸡,炒牛柳,炒时蔬。
最底下一层是米饭。
她拿着筷子夹了一块肉喂进嘴里,还是热的。
辣子鸡是绝对的麻辣鲜香,比陶初以前吃过的还要好吃。
樱桃肉还是熟悉的咸甜味道,陶初从除夕那天晚上吃过之后就一直念念不忘。
“哇初初!我可以吃一块吗?”连蓁蓁在陶初的对面坐下来,就指着她饭盒里的樱桃肉问。
陶初刚点头,在她身边坐下来的夏易蓝就已经抢先从她的饭盒里夹了一块樱桃肉,“让朕先来品鉴品鉴。”
连蓁蓁也笑嘻嘻地夹了一筷子。
“这是什么啊?好好吃!”连蓁蓁喂进嘴里,眼睛就亮了起来。
夏易蓝也点了点头,“是挺好吃的,比咱辛苦抢来的糖醋鱼还好吃。”
“是樱桃肉。”陶初吃得脸颊鼓鼓的,说话的声音都有点模糊了。
夏易蓝眯起眼睛,盯着陶初的侧脸,咬了咬筷子,说,“你男朋友做的?”
陶初一听见她的这句话,当即被噎了一下,紧接着就开始咳嗽。
“啧,就知道。”夏易蓝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你这男朋友还挺全能的哦?”
“反正我是羡慕了……”连蓁蓁感叹着说。
“不是……”
陶初刚想解释,却忽然被人撞到了她的胳膊肘。
她一抬眼,正对上那个穿着跟她同样的校服的女生的目光。
看起来似乎不太友善。
女生抬了抬下巴,偏过头,端着自己的餐盘往前走。
“这孙诗融有病吧?”连蓁蓁翻了个白眼。
那个女生就是隔壁二班的那个班长孙诗融。
“她那眼睛长得不太端正,得我给她治治。”夏易蓝撇了撇嘴。
陶初觉得夏易蓝说得挺对。
她正低头扒饭,兜里的手机却忽然震动了一下。
陶初把手机拿出来,就看见亮起来的屏幕上有一条微信消息:
syz:初初,你喜欢这个吗?【图片】
照片里是一本杂志的内页,内页上是一个穿着淡色系连衣裙的女模特。
底下是关于那条裙子的设计元素的介绍。
陶初留意到裙摆上的流苏,她还挺喜欢的。
还没来得及回复,那边就又发来了消息:
syz:初初,我想买。
???
这句话怎么看着像是他想买了自己穿的意思呢?
一瞬间,她的大脑不由控制地脑补起了沈玉致女装的样子……
天鸭,要命了!!
陶初连忙晃了晃脑袋,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都给丢掉。
syz:初初,我买了。
就这么走神了一会儿的时间,陶初再看向手机屏幕,就发现他已经速度极快地说买就买了。
syz:初初,这件你穿,也好看。【图片】
他又发了一张图片过来。
是一条纯净的蓝色纱裙,上面点缀着一颗又一颗的小珍珠,还有银色的刺绣。
陶初感觉到不太好了。
一看就是这位太子殿下的购买欲已经遏制不住了。
她连忙打字:
陶陶啊陶:阿致你别乱买东西!!现在天气还冷,你就是买了这些裙子,我也穿不了的!
夏易蓝用胳膊肘撞了撞她,脸上带着揶揄的笑,明知故问:“初初跟谁聊呢?”
“那还用问?”连蓁蓁笑嘻嘻地搭腔还冲陶初眨了眨眼睛。
“……”陶初受不了她们两个这样的调侃,连忙把手机塞进衣兜里,继续吃饭。
下午放学后,陶初刚出校门口,就看见停在了对面的那辆车,跟夏易蓝和连臻臻告别后,陶初就跟随人流,顺着斑马线,走到对面。
车内驾驶座上的沈玉致此刻正低垂着眼帘,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陶初看不到车窗里的情况,于是她敲了敲车窗,“阿致?”
沈玉致回过神,将车窗降下来,在看见陶初那张因为小跑过来而微微泛粉的面庞时,他的目光陡然柔和了许多。
“初初。”他对她弯了弯唇角,嗓音仍旧清冽悦耳。
陶初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在副驾驶坐下来,刚系好安全带,她一抬头,就见眼前出现了一杯奶茶。
“阿零说,你会喜欢。”
当她对上他的眼睛时,她听见他这么说。
陶初接过来,奶茶在她的手掌心里散发着温热的温度,她低头咬着吸管,喝了一口。
咬着q弹的珍珠,她偷偷看了一眼正握着方向盘开车的沈玉致,总觉得她手里的这杯奶茶的甜,丝丝缕缕地窜进了心底。
时间真的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
过去所以的孤独苦痛,都会被时间慢慢磨成轻描淡写的一笔。
陶初经受过最难熬的岁月,她也曾经对这个世界失去了所有的期盼,她也曾厌恶过这里所有的一切。
在失去至亲,又遭受那么多无端谩骂与骚扰的那几年,她被抑郁症折磨着,也有过想要放弃生命的想法。
幸而,她没有做出那样的选择。
否则,她又怎么能在那个盛夏的夜里,遇上这样一个霜雪般的少年?
他是那个星夜里的奇遇,是她这辈子,幸运的开端。
生活给予你痛苦,也必将,还你一份幸运。
回到陶园时,阿零已经准备好了饭菜。
陶初对着阿零吹了一大波彩虹屁,把阿零哄得笑意难收,花枝乱颤,忙去厨房里又给她做了那道她爱吃的樱桃肉。
一顿晚饭吃完,陶初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时,看见摆在外间的檀木书案上的那一大摞试卷资料时,整个人都有点懵了。
她跑出房间,跑到院子的凉亭里。
沈玉致正坐在石桌前喝茶。
“阿致,我房间里那堆五三是你买的?”
“五三?”沈玉致抬眼看她时,面露疑惑。
“……就是那一堆试卷习题什么的。”
听见陶初的这句话,沈玉致的一只手里捧着青玉色的小茶杯,轻轻地应了一声,“你不让我给你买衣服。”
他的声音里竟然还隐隐透着几分失落,几分委屈。
???
陶初愣了,“我不让你给我买衣服,所以你就给我买了一堆试卷习题?”
沈玉致放下手里的茶杯,看着她时,语气还挺认真,“初初,要好好学习。”
陶初被他一句话就给哽住了。
这就好比过生日的小学生满心欢喜地结果父母送给他的礼物,结果盒子一打开,里面是一整套五三。
好惨。
“初初要喝吗?”沈玉致晃了晃自己的手里的茶杯。
陶初这会儿满脑子都是自己房间里的那堆试卷习题,见他这样一副悠闲散漫的样子,她气得鼓起脸颊,夺过他手里的杯子,一口喝掉。
却没料到,这茶的温度原来极冷。
甚至要比冰雪还要冷。
她不管不顾地灌下一杯,极冷的茶水一过喉,她整个人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瞬间四肢百骸都被这样寒冷的温度包裹。
“这,这是什么呀?”她冷得牙齿都在打颤。
沈玉致也没有料到,她会一饮而尽。
他伸手,把她拉到自己的膝上坐下来,雪白的衣袖遮下,将她整个人都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温热的温度顺着他的手掌,一点点的浸入她的腰背,伴随着丝丝缕缕,若有似无的雾气,她身体里的寒气正在一点一点地被驱散。
“你怎么喝这么冷的东西啊?”
终于恢复了正常体温,陶初窝在他的怀里,问他。
虽然冬天已经过去了,但最近的天气还是比较寒冷的,在这样冷的天里,喝这样冷的茶,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沈玉致垂眸看着她,手指轻轻地拂过她的耳畔。
目光落在她白皙的脖颈时,他几乎可以透过她薄薄的几乎,看到些许血管的青色。
他忍不住低首,如绯的唇轻轻触碰到她颈间的肌肤。
他忽然的动作,让陶初瞬间僵直了脊背,一张面庞又开始发烫。
她往后缩了缩,似乎听见他轻轻地笑了一声。
声音极轻,极冽。
泠泠入耳。
他坐直身体,目光仍然停留在她的面庞,“于你是冷,于我,却是热的。”
算是回答她刚刚的疑问。
这样一句话,在陶初听来,就是云里雾里,半点不明白。
但她捂着自己发烫的脸时,又想,他是神仙,或许这样的温度于他而言,本就是稀松平常。
她却不知道,他是早已习惯了长极渊的寒冷。
就好像一个人捧着一团雪,起初手掌绝承受不了这样冰冷的温度,但捧得久了,连雪都融成水了,他的手掌就会变得炽热起来。
可那样炽热的温度,却如一种毒药,烧灼难耐,猛烈如火。
那绝不是可谓之暖的温度。
但……
沈玉致低眼看着陶初乌黑的发顶间,那个小小的发旋儿,他的眼神又犹如冰雪消解后的融融春水,清澈含光。
但至少……他怀里抱着的她,是很温暖的。
落日的余晖洒在荷塘的水波间,晕染出一片粼粼光影,远处檐下的铜铃发出叮铃的响声。
他的目光落在她衣领间显露出来的那片明显黯淡了许多的龙鳞吊坠时,他环在她腰身的手不由得收紧了许多,唇畔笑意敛尽,下颚绷紧。
彼时,一道暗红色的流光自陶园外的结界窜进来,直指沈玉致而来时,带着一道微风,拂开他耳畔乌浓的长发。
陶初根本看不到那道光,只是觉得忽然有一阵风吹过。
她打了一个喷嚏,忍不住往沈玉致的怀里缩了缩,却忽然听见回廊那边有摔碎东西的清脆声响传来。
陶初一抬眼,就看见阿零站在廊前,目光直直地看向她这里,脸色煞白。
可她歪头看了看自己的周围,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啊?
暗红的流光在沈玉致的眼前转化成半透明的书卷,上面显现出几行金色的字。
那样的距离不算太远,足够阿零看清上面的字迹。
一笔一划,仍是如旧的凌厉如刀。
揪着衣角的手指颤抖,阿零的瞳孔微缩。
沈玉致瞥见落款处的“司愿”二字,他面无表情,眼前那道暗红光芒铺开的书信已经在顷刻间被损毁无痕。
他回头,看向阿零时,目光微寒。
阿零回过神,连忙弯腰,“殿下恕罪,阿零告退。”
然后,陶初就看见她提着裙摆,从廊上下来,慌忙地跑出了院子。
看她渐渐跑远的背影,总有几分失魂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