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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善回来后,当夜江皇后果然安稳睡了一夜。
不知是赵老夫人求来的符纸果然有用还是太医们重新调整了方子对症,江皇后看起来精神好了不少。
凤仪宫。
第二日宋骁特意来看江皇后时,同样察觉到了。
江皇后亲迎内殿的门前,倒让宋骁看得心惊肉跳。“朕说了你我夫妻不必在乎这虚礼,怎么出来了?”
“妾身觉得今日好多了。”江皇后柔声笑道:“总是躺着整个人反而没精神。”
宋骁细细看过,江皇后气色好多了,面上也添了些红润。与往日病恹恹需要靠在榻上的她判若两人,隐约见了些她病前的光彩。
只是她还是瘦了许多,皇后常服穿在身上,原先合身的衣裳显得空荡了许多。
两人相携进了殿内,正在替江皇后准备药的念善在听到通传时就想避出去,只是手上的动作停不得,便做完了才上前行礼。
“臣女给皇上请安。”念善眉目低垂的上前行礼。
她心知皇上不喜自己,想请个安就走,宋骁却没让她立刻退下。
“果然善姐儿来了,你姑姑的病也好了许多。”宋骁那双淡漠锐利的眸子,此时也见了些笑意。
这次宋骁没叫她五姑娘,反而称呼亲切了许多。
念善还没有那个自信让皇上对她改观,多半是为了让小姑姑高兴罢!
“臣女不敢居功,是太医们尽心诊治,小姑姑的病情才好转了许多。”念善神色柔顺的应道,甚是仍是垂着眸子。
宋骁陪皇后坐在软榻上,眸光淡淡的扫过去。
她在自己面前说话总是恭谨小心,哪怕深得皇后宠爱,也从不敢有半分活泼。
莫非真的是自己对她过于苛责?
“你做得很好。”宋骁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些,他对卫吉胜道:“吩咐内务司给五姑娘做些首饰。”
念善心中愕然。
只听宋骁又转过头,对她道:“样式你自己去选。朕知道你的嫁妆自有你小姑姑操心,这些权且当朕给你的添妆。”
见宋骁对念善的态度似有改观,江皇后很高兴。
若自己有一日不在了,若皇上能照拂念善,自是最好不过的。
“妾身替善善谢谢您。”江皇后怕念善婉拒,忙先接话。“有皇上的赏赐添妆,妾身纵是替善善准备再多,也不及如此荣耀。”
既是小姑姑开口了,念善只得微红着脸上前谢恩。
因说起她的亲事,小姑娘害羞是常情。
只是她那张白瓷般的小脸儿泛着绯色,眼波流转间的躲闪娇羞,墨色的长睫忽闪着如蝶。
难怪江氏最担心她的亲事,这样的美貌,若她的夫君并非权贵,怕是护不住她。
先前说替念善赐婚,本意只是安慰病中的江皇后。如今若真的想起赐婚的人选,宋骁一时间也没有头绪。
江皇后自是希望趁热打铁,又夸了念善很久。
念善听了只觉得面红耳赤,小姑姑把自己夸得天下无双,倒引得宋骁若有所思的看向她。
幸而宋骁这些日子政务繁忙,没有在凤仪宫停留太久,起身回了御书房。
待他离开后,江皇后显得很高兴,一叠声就要兰心去把她的嫁妆册子拿来,要给念善准备添妆。
若是念善出嫁,侯府自然会给念善备一份。江皇后知道以吴氏的性子,定不会给念善什么好东西。故此江皇后的添妆,才是重头。
有帝后二人的赏赐做嫁妆,这是极光耀的事情。
念善这次入宫以来,难得见小姑姑整个人都显得神采奕奕,便不忍拒绝。
江皇后曾经把自己的嫁妆都变卖折做银两买粮草药材,宋骁回来后自是给她补了十倍于先前的东西,记到了江皇后名下。
这是江皇后能随意处置的,与宫中其他赏赐不同。
“小姑姑,您先吃药。”念善见她翻看册子还不够,竟还要亲自去私库看,只得出言劝道:“不着急的。”
江皇后闻言,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念善不解,方才皇上也用差不多的眼神看她。
嫁妆自是容易准备,这嫁妆都有了,善善要嫁给谁还不知道。
皇上既是开口说了赏赐,定然也把善善的婚事记在了心上。江皇后看着念善茫然的眼神,心中一软。
自己定会给善善找个最好的夫君。
御书房。
宋骁批完折子本想去庆福宫看看柔妃,想起今日在凤仪宫的事,把身边的内侍总管卫吉胜叫了来。
“可曾陪着江五姑娘去选首饰?”宋骁问。
卫吉胜应道:“去了。五姑娘挑了几件样式素雅的首饰,已经交由内务司着人去安排了。”
皇上既是开口赏赐,江皇后便催着念善去选。
听到卫吉胜说了“几件”“素雅”,宋骁便知道念善自是不会贪心的去挑贵重的选,故此便又吩咐卫吉胜道:“你看着再给她多添些,按照赏给郡主们的标准。”
卫吉胜闻言,面上应了心中暗暗惊讶。
果然是皇后娘娘的面子极大,皇上竟如此有心。
这就不仅仅是首饰,还会有衣裳绸缎、各色珍奇古玩……
宋骁已经从御案前起身,卫吉胜本以为要去庆福宫了,却见宋骁走到了窗前,又转身踱了回来。
“去年的选进馆的庶吉士,都有谁未曾婚配?”宋骁忽然问道。
还没等卫吉胜回答,宋骁知道自己问的让他答不上来,便又道:“你去查查,回来禀报于朕。”
答应了皇后要赐婚,除了世家子在备选的范围内,这些进士们亦是很好的选择。
世家子多靠得是祖上余荫,多纨绔子弟;反而是这一路科举上来的,是些有真本事的。
既是皇后最大的心愿,宋骁也不会敷衍。
又是忙碌到华灯初上时,御书房中也点起了宫灯,宋骁正出神时,蓦地想到了那夜在凤仪宫中,那张令他心头闪过一抹惊艳的小脸儿。
宋骁揉了揉额角,想来是这些日子太忙,甚少踏足后宫。
“去昭阳宫。”他吩咐道。
卫吉胜忙应了一声,让人去昭阳宫给张贵妃传信。
同时他还暗中找人快去只会庆福宫一声,今日皇上不过去了。
庆福宫。
原本宫中内侍宫女间彼此都有个默契,得知皇上要去时都会先通个气儿。
谁知今晚皇上改了主意,庆福宫本都做好接驾的准备。柔妃身边的大宫女落葵得到信儿后,不免心中失望。
因得知皇上要来,柔妃娘娘命人准备好了平日里皇上爱吃的菜品和茶点,虽是柔妃亦是体弱多病的身子,可皇上时常也来庆福宫陪着柔妃下下棋,说说话。
如今皇后病了,皇上又忙于前朝政务,这庆福宫来得也不多了。
“你们拿去分了罢。”柔妃知道后,面上并没有什么失望之色,笑了笑道:“本宫还不饿。”
空青是才被提拔上来的,平日里柔妃脾气好,对她们亦是管束不苛严,故此她小声抱怨道:“原本说好皇上来这儿的,定是贵妃娘娘嫉妒,才想了法子半路截胡了。”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落葵忙给她使眼色。
柔妃没有生气,反而解释道:“如今贵妃娘娘管着宫务,自然也有事向皇上禀报,便是请了皇上去也是常情,不可胡言乱语,污蔑贵妃娘娘。”
落葵忙教训她道:“在咱们宫中你乱说,娘娘宽怀大度不计较,若是被有心人听到了,还以为你挑唆娘娘,小心你的小命!”
“罢了,你也不必吓她。”见空青脸色发白,柔妃还安慰她道:“以后记下不说便是。”
空青忙应了一声。
“你们先去用饭罢,再吩咐御膳房做份本宫平日吃的药膳。”柔妃低下头,专注于摆弄手中的香料和药材。
柔妃娇弱多病,脾胃也不大好。今日是得知皇上要来,才特意准备了饭菜,平日晚膳她只吃些调理身体的药膳。
落葵和空青忙答应一声,心里不由对张贵妃的都添了些埋怨。
自己主子就是脾气太好了,才总被人欺负。
明明自家娘娘也算是跟皇上青梅竹马的长大,且娘娘的表哥也为国捐躯,理应位列四妃,可就是她什么都不争。
两人不敢明说,怕给柔妃添堵,都只在心中抱怨两声。
“本宫又配成一味安神的香料,想来对皇后娘娘的安眠有益处。”柔妃没留意到两人复杂的神色,吩咐道:“今儿给本宫先用上,若本宫试着好再给皇后娘娘献上。”
另一个大宫女忍冬从外头来,没听到前情,只听到这一句,忍不住道:“娘娘,您辛辛苦苦做的香料,皇后娘娘未必肯信呢!您看今日张贵妃和慧妃,谁都不送这费力不讨好的东西,只图省事给江五姑娘送东西。”
柔妃不在意,微微笑道:“这是本宫的心意,皇上和娘娘待本宫有恩,何须理会那些?”
见劝不动自家主子,三人只得放弃。空青去吩咐御膳房,忍冬和落葵帮着柔妃把香料都装好。
“听说今儿皇上赏赐了五姑娘不少东西呢!”忍冬在外头善于交际,得来的消息也多。
落葵感慨道:“皇后娘娘真的是荣宠不衰,这些日子倒是张贵妃掌了权呢,可不还得向皇后娘娘禀报?但凡皇后娘娘身子好了,这权必定顺利收得回来。任她怎么机关算尽,也是枉费。”
两人怕自家主子心里不痛快憋闷着,便想出些话让柔妃高兴。
柔妃微微一笑,神色静谧。
“这宫中自然是皇上的宠爱最要紧。”
起初她只是这两日不想面对小姑姑,才故意淋了冷水。左右小姑姑是知道她夜里出去过,又是下了雨,淋雨之后发热也很正常,小姑姑断然怀疑不到别处去。
方才太医给她诊过脉,说是风寒所致,开了方子便去向皇后回话。
“姑娘,姜汤来了。”银星托着黑漆连珠的托盘过来,上头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
“先放下罢。”念善有些鼻塞,瓮声瓮气道:“等会儿喝。”
这病来势汹汹,她很是头昏脑涨,着实没有精神。
银星劝道:“姑娘,就是要趁热喝才有效果。”
对于自家姑娘这难得的任性,银星心里疼得厉害。
姑娘被人毁了清白,却不能说。凭姑娘在皇后娘娘心里的地位,若真的委屈皇后娘娘自会替她撑腰。可这天下唯有一个人这么做了,姑娘只能忍下去。
那就是当今皇上宋骁。
只有他,姑娘非但得忍着,还不敢声张。
她和意溪私底下都这样猜测着,虽然觉得有些荒谬,却没有更好的解释。
“把意溪叫进来。”念善虽是昏沉得厉害,却强撑着要从床上坐起来。“我有话对你们说。”
银星闻言,忙把托盘放到一旁,去叫准备煎药的意溪。
“等会儿怕是小姑姑那里就要来人了,有些话要先告诉你们。”当两人进来时,念善让她们坐下,方才嗓音沙哑的道:“昨夜我在梧桐苑,遇到了皇上。”
即便两人早就猜到了,听到自家姑娘亲口承认,心里的惊愕没有减少半分。
“无论如何我不可能再回侯府做五姑娘了。”究竟宋骁是不是怀疑她做的,亦或是查出了谁是送迷香的人,对她来说差别不大。
她都要承受这个结果。
“我求了皇上要去白云观修行,为小姑姑祈福。”念善无悲无喜的淡然神色,让两人有种想哭的感觉。“虽是皇上还没答应,十之八-九他会同意的。”
宋骁到最后也没表态。
念善当时已经察觉到了他的不悦,在富有天下的帝王看来,既是发生了关系,自己就成了他的人。纵然宋骁也顾及着小姑姑的身体,不会直接把她收入后宫,但这事她先提出来,还是令他不快。
可她没有别的办法。
“去那不得见人的地方,我不想带上你们两个。”念善没有过多解释,神色平静的道:“趁着我还有能力,想着先把你们安排了。”
她自己的人生毁了,却也不想拉上别人。
“姑娘,我们不离开您。”银星和意溪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道:“您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念善才到侯府时,纵然有江皇后看顾着,好的丫鬟自然轮不到她挑。意溪和银星是没人要就得被退回去再不知发卖道到何处,念善点名要了她们,一路把她们提拔成大丫鬟。
知两人心意已决,念善心里涌起一阵暖流。
“姑娘,您真的要去……”意溪心疼的道:“一定还有别的法子!”
她微微颔首,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等过几年皇上把我忘了,我还可以假死离开,也不必急着沮丧。”
见姑娘反过来安慰她们,两人不敢再说别的,只是忍着泪挤出笑容。
这些年服侍姑娘,无论有多难,从没见姑娘真正的放弃过。
“这件事你们两个既是知道,就要替我死死的瞒住了,断不能透出半点风声。”念善正色道:“这几日我不便见人,你们替我遮掩一二。”
两人眼中转着泪应了,念善像是失去力气一般,靠在了大迎枕上。
银星忙端了姜汤,这次念善没有拒绝。
只是还没过片刻,她皱了皱眉,竟都吐了出来。
从昨晚起她就没怎么吃东西,这一夜又是惊吓又是承宠,眼下又正烧着,极为疲累不堪。
两人不敢叫小宫女近身服侍,意溪去收拾,银星则是又端了温水给她漱口。见她脸色苍白的虚弱模样,意溪含着泪道:“奴婢去给姑娘取些米汤喝罢?怕是等会儿还要喝药。”
念善闭着眼应了一声,又重新躺了回去。
当宋骁到了凤仪宫时,有意没让人通传。
是以他听到了刘太医跟江皇后回话,说是五姑娘没有大碍,只是受了风寒,虽是这病来得及,但五姑娘年轻身体底子好云云,让皇后不必担心。
宋骁给卫吉胜使了个眼色,卫吉胜便识趣的通传了一声。
“皇后今日可好些?”宋骁进门后,上前扶住了想要见礼的江皇后,问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