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亮堂的早,方夜残更阑时,天便蒙蒙亮了。
张曦君神困体乏的从内室外间左开的浴间出来,见坐榻那已有灰青色的天光从窗而入,她百般压抑的咬了咬唇,一言不发的回往里间。
这里间是从内室里隔出来的,由一木制漆红的落地罩隔开,罩上挂着通梁而下的紫绡帷幄,将此之外做了小厅,将此之内做了寝室,也就是里间。里间左墙下一梳妆台,上面放着头面胭脂一类,对墙一对漆红衣架,一架挂着鹅黄宫装,一架挂着银黑甲胄,泾渭分明,却又奇异的相容。而在两墙之间则是一架大床,床头一台刚及总角幼童高的雁衔鱼形铜釭灯。雁嘴下鱼形灯罩里灯油不旺,光线昏暗,却依然使床榻半丈之地清晰可见。
张曦君走进里间,一眼就看见里面的一张半尺高的大床,床上铺着一条湖绿丝葛薄被,齐萧用着盖了腰腹。他正面朝上的仰躺着,身上只着一件白色中衣,衣襟大敞,露出结实健壮的胸膛,正随着平稳的呼吸有节奏的起伏着,可见睡得极是酣然。
看着,张曦君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踌躇着不愿上床。
齐萧一向浅眠,从张曦君一出沐浴间,他便已察觉了,却见张曦君久不上床,他睁眼瞥了张曦君一下,随即又耷拉下眼睑,嗓音里带着浓浓的倦意和精疲力乏后的沙哑,道:“怎么去洗了这么久?过来睡吧。”
张曦君低头不语,兀自走到梳妆台旁的箱子前,揭开箱盖取出一条水红薄被,绕到没有床板阻隔的床尾,将薄被展开一放,然后爬上床去,侧身睡下。把被从颈到脚盖了个严实。她睡在床里边,但这上床睡下的一系举动,都未扰到睡在床外的齐萧一分一毫,人又面朝床板里睡,隐有划开界限之感,这让齐萧皱了皱眉,也没闲心去猜测缘由,只道女子心思复杂难辨,便直接掀开身上被子,扯开一旁的水红薄被。在张曦君讶然低呼声中,一个翻身压了上去,随即扯过水红薄被掩上后腰。感到身下又是一片馨香软绵娇躯,想起不久前的一番酣畅淋漓,他情不自禁的喟叹了一声。
张曦君一躺上床,身体顿时酸软的不似自己,好像比之沐浴前还疲乏些。让她在心里涌起万分懊悔。
若她早知一向严肃非常,又拥有一妻两妾多年的齐萧,在男女情事上竟会如她一样生疏,甚至像从未见过女人的模样,她绝对不会为出心里不甘,或为一争长短。而在男女情事赌气般的主动。
刚想到这,张曦君不由想起齐萧全然不顾及的粗暴举动,心里一颤。却不想下一瞬还没反应过来之际,身上的被子被掀起,齐萧又一次全身压了上来。
张曦君身体猛然一僵,齐萧却在她的颈窝里低低笑了,“这会儿晓得怕了?方才的胆子呢?”沙哑的调笑声中。带着浓浓的餍足,而这中有身体的彻底放纵。更有男性自尊的彻底满足。
谁说她怕了!?
张曦君恼羞成怒的就要反驳,但刚张口,未及出声,只觉自己言行幼稚至极,这又眼睛一闭不再吭声。
未得回应,齐萧从那颈窝里抬头,看见张曦君憋气暗恼的模样,一看就知那心中所想,率性的好比个孩童,这是他太多年没有见过的了,尤其是在她历经三年的富贵生活,他居然还能在她脸上见到如此一面,心中忽而一悦,面上就带出几分笑意,使得他刚硬的面容也柔和了许多。
感到颈脖处少了灼热的呼吸,肩肘处却多了一只大手抚来,张曦君只当齐萧又欲作为,可她实在精神不济,身体酸软而力乏,这忙睁眼,却见齐萧含笑看她,面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温和,眼里的笑意也不是以往的那种虚应疏离。
见张曦君又眼神迷茫的凝望着自己,齐萧唇角不觉朝上又翘起了几分,“你也闹腾了一夜,安置吧。”说毕他身往外侧一移,只小半身压着张曦君,一手也滑入那中衣,顺着抱腹往上一伸,动作熟悉的擒住那一方绵软,犹感手中之物仍是如此温软滑腻,让他不能释手,不由又是一阵抚弄,方困顿的收回手,仰面而卧。片刻之后,许是不习惯与人同榻眠,他又一个翻身朝外挪去,直至中间空余一人宽敞,他才背对张曦君的闭眼睡去。
不一会儿,身边鼾声渐起。
远远的窗外,天又亮了不少,拂晓凉风透窗潜入,吹动紫绡帷幄飞扬,也带来清晨特有的微凉。
张曦君拢了拢水红薄被,看着依旧湖绿薄被半掩的齐萧,宽阔的后背犹如一道铜墙铁壁面对着自己,也阻隔着自己,她心下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继而也一个翻身背对了过去,好累,她终于可以睡了。想着,倦意立马汹涌而来,在最后清醒的意思里,她放任自己想起昨日齐萧号令三军的一幕,心里也终于一片波澜不惊,她安心的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太阳已截过半窗,不知何时放下的紫绡帷幄上已透上几许金辉。
张曦君看了眼帷幄,心里估摸了下时辰,当下惺忪睡意全无,一下坐了起来,随意往旁一瞥,齐萧已仰面而卧,似乎正在沉睡,那硬朗的面上眉目冷峻依然,薄削如刀的唇角也紧紧抿着,又恢复到印象中的他了,仿佛昨夜的恣意缱绻,时而粗暴激烈,时而温柔怜惜的他,也只是自己梦中的虚影。这样一较之下,目光不由久久停留在他的睡颜上,见他眉心有着两条深深的痕迹,一时也分不清是日积月累留下的,还是他现下蹙眉的痕迹,她就鬼神使差的身子往前一倾,伸手想要抚平那眉间的痕迹,却不防指腹刚触及上,齐萧骤然睁眼,眼中精光大盛,凛然慑人。
张曦君怵然一惊,感到阵阵寒意袭来。
齐萧一瞬从睡眠中醒来,见人是张曦君,心下怔了一怔,恍然忆起前因后果,再见张曦君神色,心知自己反应过度,眉头一皱一计上心,伸出一手把张曦君腰肢一拦,再一个翻身即将人压在身下,脸也随之埋进粉颈摩挲了起来。
心下忌惮尚未褪去,就被亲昵的压在身下,张曦君正有些不明之时,那一半天一夜冒出的胡渣轮上胸口处柔嫩的肌肤,叫她脑中一时空白,只顾得连连躲闪,不时发出一声本能的轻吟。
齐萧见状,却像是喜欢上了这样的戏玩一般,喉间发出一声愉悦的轻笑后,愈发用胡渣往最柔嫩的地方移去。
如此,前一刻还是冷峻对峙,这一刻已是一室暧昧。
就在这时,在内室竹帘外等候多时的徐虎听到动静,连忙疾步走入禀告道:“王爷,河间王世子已过府多时,有要事欲以王爷相商。”
徐虎已过弱冠,正是血气方刚,又处话题荤素不忌的军营,故而虽未娶妻,却早已知晓男女之事。此时他话刚一说完,就发现帷幄内情况不对,但想起齐萧不好女色,对府中女眷在极少数的亲昵中,也是夜里的一个来时辰便是离开,何尝有眼下这闺中乐趣之景,还是青天白日的混迹帷幄?他当即便是一怔,须臾反应过来,黝黑的脸上一红,连忙单膝下跪道:“属下该死,惊扰王爷夫人!”
听得徐虎告罪之言,张曦君立时大窘。
齐萧却意态闲闲,见张曦君白皙的脸孔一片潮红,配着一头散在枕间的乌发,显出一种别样的娇媚,心中一动,看着那红滟滟的脸上最嫣红一处,就想起昨夜被咬破的嘴角,还有那唇齿相交的感官,不由地低头就向那红唇吻了下去,却不及触上,头突然一偏,落在紧抿成线的唇角。
眼见齐萧低头吻来,张曦君亦想起昨夜那个彼此皆是生疏的交吻,心中蓦然一跳,就紧张的死死闭上眼睛,却不想那个本以为落在唇上的吻,在唇角蜻蜓点水的淡淡划过。
张曦君诧异睁眼一看,齐萧已从她身上下来,神色恢复以往道:“我知道了。”仅淡淡一句,便吩咐备盥洗之物以便起身梳洗。
徐虎应声而行。
张曦君恐阿杏她们见到一室暧昧景象,顾不得只着一身凌乱的中衣,也顾不得齐萧一面着衣一面好整以暇的打量,连忙取了架上鹅黄外袍披上,又替齐萧整理同样凌乱的中衣。
齐萧任其为之披上一件沐浴后的外袍,听着帷幄外急匆匆的脚步声,漫不经心的莞尔赞道:“不错,比以前利落多了。”说罢转身,撩帷而出,盥洗不提。
彼时已是午后,府中侍女早已于今晨随陈王氏回王家,一个倘大的王府除了阿杏竟再无侍女。如此之下,张曦君少不得从旁服侍一二,但见齐萧慢条斯理的梳洗着装,全然无半分他人等候的着急,浅浅的笑靥浮上脸颊,齐藤乃王氏外侄,所来必是为齐萧悔婚一事,而齐萧如此地不慌不忙,想来事情真如齐萧昨夜所言——无碍。
如此一番收拾完毕,张曦君带着阿杏恭送齐萧至大厅外,见他携徐虎走出院子,方转身进了大厅回到内室。
大半日未食未饮,她早已饥肠辘辘。待坐到外间临窗塌下,她正要差阿杏去小厨房备些吃食,不料徐虎去而复返,神色微急道:“夫人,有人来访,王爷让您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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