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是甘蓝,也是秦暮烟!如果说,你是想问我之前的名字的话,我也会告诉你,在很久很久之前,我叫施映月。”秦暮烟,或者应该叫施映月静静地道,眼眸中却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似乎想笑,却不断有泪水跌落下来,一滴滴地在地上摔个粉碎,“这个名字,你一定会觉得很陌生,没有印象,因为你害过的人太多了,多到你自己都不会记得。可是,对我来说,秦鹤轩这个名字却是刻骨铭心,就算化成飞灰我也会记得!”
秦鹤轩再三思索,却还是想不起施映月是谁:“我跟你到底有什么仇怨?”
“薄情之过,屠村之恨!”施映月冷冷地吐出这八个字,眼眸中如同有着火焰燃烧,熊熊烈烈,“十年前,我还是只是个普通的村女,家住戎狄南方的施家村。有天,我上山打柴,遇到了一个身受重伤的人,不,不是人,是毒蛇,是豺狼!我找草药救了他,把他带回了村子照顾,村子的村民是那样淳朴善良,轮流换人守着他,照顾他,终于,他醒了过来。”
听到“施家村”三个字,秦鹤轩脑海中隐约浮现出一些残破的画面,神色微变。
“他醒了过来,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全村的人都为救了人命而开心。他说感激我的救命之恩,说从未见过如我这般善良的女孩,说愿意娶我,带我去京城……我信了,我父母也应了这桩婚事,多少人在为我高兴?谁能想到,这一切不过是他的欺骗手段,因为他怕我们会对他不利。所以,等到伤好了后,他就悄悄离开了村子。非但如此,他怕我们会泄露他的行踪,在井水中里下了迷药,将全村的人迷倒,然后放火屠村!”施映月的声音越来越尖锐,在空旷的通道内荡起层层回音,双眸如同手中的利刃般,光泽幽冷,恨声道,“秦七皇子,你说,这样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人,我该不该杀他?”
萧离墨也听闻过此事,却没想到,秦暮烟竟然是那场屠村时间中的幸存者。
听她这样说,秦鹤轩终于想起了往事,颤抖着声音道:“你……你怎么会活下来?”
“你狠奇怪是不是?也许是老天有眼,我爹是大夫,经常采药尝药,所以对药物有了抗性,虽然也中迷药,但很快就清醒过来。可是,他没想着自己活,而是耗尽所有力气把他的女儿拖到地窖里。那时候,我一半清醒一半昏迷,我知道父亲在救我,我想说不要,让他自己藏起来,活下去,可是,我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把我藏入仅容一人的地窖,然后他被烈焰吞噬。”施映月眼眸已经是通红,分不清是因为悲伤还是愤怒,“秦鹤轩,你知道地狱是什么样子的吗?告诉你,我藏在地窖里,半醒半昏沉间,听到了地狱的声音。火烈烈地烧着,夹杂着疼得醒过来却又无力自救的人的哀嚎声,那一个一个的声音,尖锐得像是厉鬼在嚎叫,甚至包括了我的父亲,母亲……而我却无能为力,只能僵硬地听着,流泪到泪干为止。”
那森冷凄惨的语调,描述着那样可怖悲惨的情形,冷漠如华青鸾和萧离墨,也不禁为之恻然。
“我死后应该会下地狱吧!不过也无所谓了,因为我一直都活在地狱里,无法出来,也不能出来!”耳畔依稀响起施映月在魏皇寿宴上那凄然的话语。而直到此刻,两人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含意。
这是施映月为自己圈定的地狱,她走不出来。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村子会遭受灭顶之灾。直到火烧尽了,所有人都被烧死了,我依然僵硬地躺在地窖里,上面忽然传来了我所熟悉的声音。我听到我的未婚夫在得意地大笑,说没了这些人,谁也不会知道我到过应安府,谁也不会把那老东西的遇刺跟我联系在一起!”施映月嘴角慢慢又有血迹用了出来,声音激烈愤怒,“那些村民他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不认得你这位天潢贵胄的七皇子,他们也不知道戎狄皇帝在应安府遇刺,他们根本就与世隔绝,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你还要这样做?你静静地离开,根本没人会去管你是谁,做过什么事!秦鹤轩——”
她声嘶力竭地喊着,七窍中慢慢溢出鲜血来,使得她整个人都显得凄厉可怖。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他们?为什么?”施映月终于失声痛哭,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凄惨绝望的地窖中,只能听着村民和亲们被烧死的惨叫声,听着所谓的“情郎”骄纵得意的笑声,记住了那个刻骨铭心的名字——七皇子秦鹤轩!
是她!
是她救了一套毒蛇回来,然后咬死了全村的人!而讽刺的是,她这个罪魁祸首却活了下来。也许这是报应,是惩罚,要她一辈子都活在自责和忏悔中,得不到救赎,得不到宽恕。眼泪流干,心痛到麻木后,脑海中盈盈绕绕的,只有两个字。
报仇!
“不对,不对,你不是她,你不可能是她!”秦鹤轩喃喃道,虽然他早就想不起那个女孩的模样,但他依稀记得的,她有双很美的眼眸,烟缭雾绕,蒙蒙如同魏国青江以南的水乡,清新雅致。是的,有点像甘蓝……“你一点都不像她,秦暮烟也易容了吗?露出你的本来面目!”
“你认不出来,对不对?不奇怪,不要说你,就算我自己,看着我现在的模样,都认不粗以前的施映月来!”施映月慢慢地抚上了自己的脸,“以前,我爹总叫我月儿,他说,月儿就像天上的明月一样,美丽,无暇,月儿永远都是爹的心肝儿……爹说我是水晶,是月亮,是,那时候的施映月多天真,多傻,呆呆愣愣的,跟男子说句话就会害羞得脸红……秦鹤轩,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秦暮烟吗?你知道我怎么变成秦暮烟吗?”
她的声音忽然轻柔起来,温柔得宛如……浸染了最甜蜜的毒药。
施映月又笑了起来,笑到泪流满面,笑到再也笑不出来,才淡淡道:“我想要报仇,可是,我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女,怎么去对付高高在上的七皇子?没有任何助力,没有任何帮助,我只能靠自己!可是,我有什么?那时候,就算要跟魔鬼交易,只要能报仇,我都会愿意。可是,连一个能帮我报仇的魔鬼都没,所以,我只能把我自己变成魔鬼!天真纯洁的施映月报不了仇,只有妖冶放荡,不择手段的秦暮烟才能……我要报仇,就要先毁了我自己,于是,我服下了凤求凰!”
萧离墨和秦鹤轩同时倒抽一股冷气,眼眸复杂难辨。
华青鸾忍不住问道:“什么是凤求凰?”
“那是一种……”萧离墨斟酌着词句,似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低声道,“一种很……很残忍的媚毒。中了这种毒药的女子,三年内每天都必须与男子交欢,不然就会精血暴烈而死。她这样做,是不打算给自己留任何退路了……”言语中不无唏嘘悲悯之意。
经历过那么多谋算设计,萧离墨自认为是个心狠冷漠之人,但想到施映月为了报仇,居然自愿服下这样的毒药,仍然感觉到一阵悲凉凄然。听她的话,原本是个单纯得跟男子说句话都会脸红的女子,为了报仇,却要逼自己每天都与男人交合。这对她来说,是何等的残忍凄烈?
华青鸾默默地低下头,眼眸中光泽浮动,再抬起来时,一片凄然。
“秦鹤轩,你知道吗?这些年来,我碰过那么多男人,你是最让我觉得恶心的!”施映月冷笑道,“在下人房里,当你诱惑甘蓝把身体交给你时,你是不是觉得很得意?你太得意了!如果当时不是晚上,如果我不是我故意把脸埋在你的胸前,如果你不是那样得意忘形地度盯着,也许你会发现,那时候我有多恶心,多憎恶。我真恨不得,当时就一刀杀了你!可是,你你太警觉了,就算在那种时候,恐怕我动手也会第一时间被你发现拦阻,所以我只能忍。”
“你是故意的!”秦鹤轩突然叫道,“你故意不肯用我的闻香螟,而要用什么凌国的秘术,是不是?”
“当然是,我就是故意的。如果在九公主身上用了你的闻香螟,谁知道你会做什么?而如果是我的秘术,那么,这次詹谌宝库之行,你必须要带着我一起,寸步不离才行!”施映月嘴角浮起淡淡的微笑,蕴含着无限讥嘲,“詹谌宝库里必定凶险万重,你时时处处都要神经紧绷,这样,等你松懈下来的时候,就会更不防备。而且,”她扬了扬手中的匕首,微笑道,“平常的情况下,我带把匕首,你能不起疑心吗?可是,如果在詹谌宝库,那就再正常不过了。我猜测得一点都没错,这里的确有机会,所以,当我被睿王爷推开的时候,你毫无戒心地上前扶我……多好的机会,如果我错过了,连我自己都不会原谅我自己的!哈哈哈哈哈——”
她又仰头狂笑起来。
但那凄厉的笑容,映着满脸的泪痕,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心酸凄凉。
“你……”秦鹤轩知道,这时候再狡辩也无用,忽然转过头,对萧离墨厉声道,“萧离墨,你应该知道,华青鸾中了我的子母蛊,如果我死了,她也活不成!你……你还不快从那女人身上拿到解药?”说着,气息突然转为急促,显然毒性已经开始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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