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院子不大,刘荷不过眨眼间就已经跑进了屋子里。
连挡路的仆人都没一个,自然也没人管她会不会做些什么。
一推门,便能闻到空气中那股奇怪的味道。腐朽、酸臭,让人瞬间便能联想到那种行将就木的老人。
日常用度无一不精美的左相嫡女哪里有过这样的遭遇?被这气味冲得差点儿背过气去,好不容易才忍耐下来,惦记着杨集的存在,又憋着气走了进去。
房间里十分安静,更是衬得那一声声喘息愈发明显了。
这种阴森的感觉让刘荷头皮发麻,几乎要以为自己到了什么闹鬼的地方。
“杨郎?”
刘荷一边走着,一边试探着叫了一声。
那压抑着痛苦的喘息一顿,下一刻便是一阵激烈的咳嗽声传来。
这声音刘荷再熟悉不过,不再顾忌心里的恐惧,她连忙掀开了帘子朝着床铺看去。
眼神刚一接触到那人,刘荷便忍不住朝后退了一步。
这……这是她的杨郎?
探花郎杨集的风姿就是放在京中,也是能令人眼前一亮的。否则,怎么可能让见多了美人的女王都一眼相中了呢?
刘荷好歹也是左相府上受宠的嫡女,从小到大见过的世家公子绝不在少数。能在这么多人中独独选中杨集这么个没钱没势的男人,看的还不是那张脸吗?
即便是初到京城,身无分文,穷困潦倒到差点儿要去城外的破庙栖身的他都是衣冠整齐、面容俊秀的。
也正是那副模样,让刘荷一见倾心。
没想到,不过几日未见,本以为已经成为未来王夫、在宫里享福的他再次出现,却是这么一副相貌了。
床上躺着的男人身上穿着的还是那身熟悉的探花郎服饰,只是布料已经皱巴巴的,上面甚至沾染上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污渍。梳理得整齐的黑发也凌乱得如同稻草,连发冠都歪到了一边。
他的脸上苍白得可怕,短短一段时间,整张脸竟然瘦得脱形,乍一看去,就跟光是骨头的骷髅似的。
若不是刘荷对他十分熟悉,还真是难一眼认出。
更别说他周身还萦绕着一股怪异的臊臭味,像是排泄物和什么东西腐烂了之后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刚才刘荷进屋闻到的异味,就是来源于他这里了。
就算刘荷这样对他心有爱慕的女人,此刻第一反应都是向后退了几步。
略一犹豫,才缓过来。
“杨……杨郎?”
刘荷难以置信地叫了一声。
床上的人艰难地睁开眼睛,虚弱地朝她看来。在看清楚是谁以后,顿时眼中绽放出了惊喜的光彩:“荷妹?你,真是你来了?方才,我还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听岔了。荷妹,快……快救我,救我出去……”
刘荷心头唯一的那点儿侥幸都没了。
居然真的是他!
说好的王夫呢?
说好的讨得女王欢心以后篡夺王位,然后封她做王后呢?
现在竟是这般模样。
“杨郎,你这是怎么了?那个女……陛下不是很喜欢你吗,怎么会容许那些奴才这般待你?”到底还是对杨集有些喜欢的,刘荷忍着那股怪异的味道上前,对着刘荷关心道,“你是受伤了吗?”
“我……”
杨集将欲说出口,又给吞了回去。
左相没有把事情告诉她?
太好了!
杨集知道,自己如今的真实情况若是被刘荷知道,恐怕就真是一点儿希望也没了。
所以,他绝对不能说实话!至少,他已经成了太监的事儿是不能说出去的。
“荷妹,都怪我太急于让你过来,不小心得罪了宫里的人,还没……还没被陛下召见,就被下了毒手。如今身受重伤,连医治的人都没有,还好你来了,否则……迟上几日,我就永远见不到你了。”
说到女王,杨集背后就是一冷。
连同身上的那一处都愈发的痛了起来。
之前仗着对方待他特殊,杨集根本就没有把这个女王放在眼里,总觉得对方就是个普通的漂亮女人而已。
直到刀子落下,他在净房内惨痛到叫着晕过去的那一刻,杨集才清晰地知道了,他之前对一个皇帝耍心眼儿,到底是一种什么行为。
如今悔恨交加也换不回一个完整的身体和他失去的官职了,只能期待着利用刘荷的身份保住自己的一条命。
那日被去了势后他就被人丢到了这里,连一个看顾的人都没有,那处伤口都是随意一裹,根本无人上药治疗,夜里疼得他说不出话来。
每日除了过来送饭的人以外,就再无其他人探访了。
伤口这两日已经开始有腐坏的迹象,再这么耽搁下去,他就真是小命不保了。
还好,刘荷来了!
而且,并不知道他的伤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就好。
杨集特意隐瞒了这个,说话时也用上了些心眼儿。不说刘荷见不到他,却说他见不到刘荷,仿佛他对刘荷情深意重。也没提女王对他的处置,特意利用语言陷阱,让刘荷产生一种不过是下头的人捣鬼,其实女王对杨集还是很喜欢的错觉。只要给他一个机会,就能翻身做主了。
刘荷果然没有多想,握了握荷包说道:“杨郎你别担心,我娘备了不少银两,一定能找人来替你治疗伤口的。只是……如果杨郎你在这里,那宫里说的女王迎娶王夫又是怎么回事?”
她一脸疑惑。
杨集一听,恨得直咬牙,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秦崇元那张脸,还有对他一脸漠视的表情。
那个抢了他机遇的男人!
可对着刘荷,杨集却只能堆出笑来,一副为难又忧伤的模样:“唉……我就是被那人算计了。现在,果真是如了他的愿,只恨我还没来得及……荷妹,都是我不好。”
刘荷已经自动脑补出了自己想要的剧情,连忙安慰道:“杨郎你且安心,那人不过是一时得意。你等着,我这就叫人来给你疗伤,然后找机会面圣。到时候,总有机会放将那人一军的!”
说着,她便匆匆跑了出去,敲开了院门。
门外的护卫听到刘荷的要求,又看了看她塞过来的银两,表情有些怪异。
陛下还真是未卜先知啊……
就在刘荷敲开门的前一刻,他们刚刚送走了品云,说是陛下吩咐,若是要找御医,不必阻拦,得的好处也尽管收下,只要不将人放走便是了。
没想到下一刻刘荷就真的来了。
“刘姑娘你客气了,”那几个护卫接过了银两,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我们这就让人去请太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