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六章、继子
子吟与二哥、沙赫回到盛京来之时,正是秋末冬至的时分,盛京比之伊尔茨克,不过是微凉。沙赫不愧有沙俄人的血统,几乎可说是不怕冷的,当盛京下起第一场初雪,沙赫还兴奋得在白府跑来跑去,喜欢那新雪降到身上的感觉。
这小家伙在俄国吃不多,一度曾是细瘦的身段,可这到了盛京以后,却是什么都爱吃,特别是早点时大哥盘子里的馒头,不过才到了一个月,沙赫身上都长肉了,因为皮肤像牛奶一样雪白,这大冷天时一旦泛起粉红,便像一头丰润的小乳猪。
子吟现在抱他,都感到双微酸,得是大哥或怒洋,才能轻松地抱着沙赫走路。
反观不破,这入冬的时候却是日子越难过了,那小因为洗衣服和兵训的重活而皲裂,小家伙不知道要怎么护理,马鸾凰又不是个体贴的母亲,不破每天便忍着痛、把破了皮的往那冷水里搓洗衣服,伤口一直没好,他却不哼一声。
虽然他餐也都规律的打饭,可这吃的都补足不了体力的虚耗,与沙赫站在一起,竟是显得身子瘦削、一身的骨头。
吃饭的时候,当不破伸夹菜,子吟便察觉到了他的满是破皮和裂伤,就和自己当年在东北时一般模样。
子吟心里揪痛,却没有当着马师令的面问,而是每日打听不破是否独自在家,一旦在了,子吟便前去探望,让他帮忙陪沙赫玩儿,自己代劳了洗衣服的活。离开之前,又把不破抱到怀里,小心的替他抹上润霜,轻轻的涂抹、按摩。
因为不破是那么的乖而懂事,子吟对他的怜爱便与日俱增,甚至超越了他对马师令的介怀。
不破依然不享受和沙赫玩儿,他已经熟悉了沙赫的把戏,感觉万变不离其。倒是武叔叔再见的亲吻,以及像这样温柔的给自己涂药,却是让不破心里有了奇妙的感受。
他竟是有些盼着武叔叔来了。
冬至的时候,白府便张罗起团年饭。二哥还在蒙古办公,和谈得与每一旗的旗主谈事,直至所有旗达成协议,这并不是个轻易的过程,为了不耽误进程,二哥也就不赶回来了。
白镇军便在这顿饭里,向马鸾凰及怒洋提出,他想把不破收为继子的事。
不破抬起了头,有些呆愣的看着大伯父,他不知道什么是继子,但看母亲那凝重的表情,似乎并不是一件小事。
这只是一个提议。白镇军淡声的说道,你们可以考虑、也有回绝的权利。
马鸾凰凝了脸色,脸上浮现出复杂微妙的表情,怒洋比她要更加的纠结,马鸾凰想的是利益,怒洋想的,却是他和大哥、子吟的关系。
少帅是要做正式的过继吗?马鸾凰仔细小心地问。
不。白镇军便摇头,并不是要你放弃不破,而是让他再多一位继父、也多一个身分。他并不打算剥夺弟作为父亲的身分。
马鸾凰便觉着合理的点头,所以,你就是要一名继承人,而你瞧上我不破了。
你可以这么理解。白镇军看了她一眼,说道,若是应允了,不破以后,便该受白马两家的管教,既是将来要继承我的位置、等他长大、便要去德国的军校学习、我也会亲自教导他。
怒洋便垂下长眼睫,心里想着大哥太奸诈了,有了这么多的利处,马鸾凰还不会心动吗?
这白家的基业,只要她一点头,便要落到不破的上﹗这和她的团、以及西北马家,根本是不能比的﹗
马鸾凰确实是心动了,然而她却交握着双臂,逼着自己平心静气地分析,她不是傻子,可不觉着这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突然落到自己上。白镇军又是城府深厚的人
,这提议恐怕是有诈。
总不会在过继了后,就撇清关系、把自己赶回西北吧?
可白镇军都说这不是正式的过继、自己以后,也还是不破的母亲……
难道白镇军真的求子若渴,就单纯看上不破了?马鸾凰难以相信,她瞧着那张严肃刻板的脸,心里恨不得把白少帅开膛剖腹,看看那肚子的坏水是在盘算什么。
这事,容我想想。马鸾凰说着,便站起身来,却是瞄了怒洋一眼,示意他与自己闭门谈谈。
怒洋看了看大哥和子吟,便低低的说了一声告辞,也跟着马鸾凰去了。
不破看到母亲离开,正是要跳下椅子跟着对方走呢,马鸾凰却是喊住了他,我有正事要谈,你在这待着。
不破愣了一下,小点头的又爬上椅子去坐好。
待怒洋和马师令走了,白镇军才看向子吟,在桌后攥紧了他的,弟与马鸾凰大概要谈上一段时间,你今晚、便直接到大哥处睡吧。
大哥……子吟却是垂下眼,意外地摇头,怒洋今晚一定带着心事,我想在他身边。
白镇军沉默一阵,便说了声好。
却说怒洋和马鸾凰闭门谈话,却是并没有得出一个好的结论来。乍然知道自己的儿子能够成为白镇军的继子、将来继承白家的基业,马鸾凰简直心慌意乱,又怕白镇军耍诈,又万分的受到了美好前景的诱惑。
他问怒洋,白镇军此举会否带来什么坏处,怒洋蹙眉认真地想,从利益角度来说,实在挑不出什么问题,对不破更是有利无害。
可私情上,这却是大哥在对子吟表忠,承诺自己不娶妻、也不会有儿子,这对怒洋来说可就是大大的坏处了,大哥做到这地步,岂不是让子吟对他更死心塌地么?
可若不破能成为大哥的继子,那子吟和大哥便能理直气壮地干涉不破的教育,马鸾凰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大哥。
所以怒洋才觉着复杂、惆怅。
在处理马鸾凰和不破的事情上,他显得那么的优柔寡断,甚至都被马鸾凰压制着了,仿佛没一处比得上大哥的。
怒洋以为子吟会到大哥处睡,便与马鸾凰谈到夜半才回去。当他在床上看到子吟和沙赫时,便禁不住愣了。
子吟并没有睡下,他一直在等怒洋。这会儿听到了门声,也睁开眼来,直直地看着妻子。
娘儿……子吟便做了口形,对妻子甜蜜地笑了。
怒洋坐到床上,紧紧握住了子吟的,我以为…你在大哥那处。
我想陪你。子吟小声说着,便坐起身子,小心翼翼的把沙赫从自己胸口分离。他伸轻轻抚着怒洋的脸颊,你和马师令谈出结果了吗?
还没有。怒洋便执着他的,带着些撒娇意味地蹭着,她怕大哥使诈,想答应却又不敢答应。我……也是很为难。
子吟故意等门,便是知道怒洋肯定要挣扎为难,怕吵醒沙赫,他便拉着妻子,二人到小花厅的木榻坐下谈心。
为什么为难?子吟问道,……你不想不破成为大哥的继子?
嗯。怒洋把子吟揽过了,头低下来,把下巴抵在丈夫的肩膀上,子吟,在你心里,我是不是比不上大哥?
子吟便怔了怔,摇头,不会,我怎么可能做这样的想法?
因为……怒洋便抿了抿唇,艰难地承认了自己的弱处,我并没有大哥那么本事,对马鸾凰和儿子的事、却又拖泥带水的……处理不好……
子吟看了怒洋一阵,便抬,轻轻抚了妻子的头,我从来没有拿你们做比较过。
怒洋眨忽着长眼睫,却犹是不安的,搂
紧了子吟。
不破的事非你所愿。子吟又续道,可马师令待不破并不好,我只希望那孩子能有好的待遇。
怒洋听着,便倏地抬起了头,子吟……所以…你是支持大哥提议的吗?
嗯。子吟便颔首应了。
怒洋倏地想起大哥提议的时候,子吟丝毫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当时他和马鸾凰一样心下紊乱,便没有注意太多。可如今回想,子吟的反应……仿佛是早就知情似的。
怒洋便抿了抿唇,心下登时起了一阵冷意,也是的……大哥那么喜欢子吟,立继子这么重要的事,又怎么会未经子吟同意而提出来呢?
他们早就谈好了,正因为子吟应允,大哥才拿到案上讨论。
怒洋登时便要不悦,甚至本来抱着子吟的也都松开了,他竟是觉着十分的膈应,自己没有本事、解决不了的问题,子吟竟是背着自己,和大哥讨论了。
我知道这是我做得不好。怒洋难掩不满地道,可……我已经成人了,即使大哥是一家之主,也没道理去插兄弟的私事。他语气里甚至有了对子吟的怨怼,我不需要你和大哥操心。
怒洋生气,是因为自己在子吟面前露出了他的不成熟,大哥这样横加插,更显出兄弟间的差距。
他甚至觉着这就是大哥的心计,要在子吟面前展现出他比自己有能耐﹗
子吟看着怒洋一瞬间变得气恼的模样,便知道对方钻牛角尖了……他捧着妻子的脸,认真地问道,娘儿,你知道不破的都裂伤了吗?
怒洋便怔了怔。
孩子的嫩,这大冷天洗衣服,还要做其他的粗活、兵训,早就结痂破皮了。子吟说,马师令粗心眼,不破却也不敢哼声,那孩子每天忍着痛做着马师令吩咐的所有活……你知道吗?
怒洋便沉默下去,他的确没有仔细观察过不破,虽然偶尔看到,会觉着马鸾凰太严苛,可怎么个严苛法,他却是没谱的。毕竟他没像子吟一样,亲自带过孩子。
我支持大哥的提议,是因为马师令确实太勉强不破了。子吟便诉说出他心里的想法,不管如何……不破……也是你的孩子,我希望他能健康快乐的长大。
怒洋便定定地看着子吟,心里一阵异样。
他一直觉着自己不比大哥、二哥,便努力要追逐兄长们的脚步,然而当初入赘白家、在他眼里懵懂天真的子吟,竟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越过了他,变得更加成熟了。
怒洋以为自己能成为子吟的倚靠,却不知道自己无意识,竟是向子吟寻求肯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