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远航做了个梦。
他梦到了十几年前的某一天。
那晚，七岁的他吵着要爬山，张凡带他去了村子后头的那座小山。
大概是2000年前后，基建大潮尚未铺开，上山的路依旧是一条黄土道，冒着密匝匝的杂草，脚尖刚踏过，脚后跟就能蹦过来几只蝈蝈。路旁一盏路灯都没有，唯独远处的小村还有些灯火的光亮照来。
夜幕渐落，林风吹拂。
寂静的山路上，两道小小的身影前行。
张凡背着小程远航上了山，坐在了视野开敞的山顶岔口上。
张凡累得气喘吁吁，额头上一直掉汗。
程远航声音虽然奶声奶气，可说话的语气却已经有了小恶霸的劲儿。
他斜眼看着张凡，喂了一声，一双名贵的小球鞋用力踢了踢张凡洗得发白的麻裤，仰着小脑袋，傲慢地说：“你不是说山上能看到很多星星吗。星星呢，我怎么一颗都看不见？”
张凡擦着汗：“天还没黑透，等会儿，就能看见了。”
程远航不满地哼哼：“要是等会儿看不见，我就咬你。”
张凡笑了一下，没说话。
程远航拧起了眉头：“我说我会咬你，你不怕吗？”
张凡摇摇头：“不怕。”
张凡眼眸如同一潭水，映着点点的光：“小航弟弟，我知道你心地不坏，我很喜欢你，我知道你不会真那么凶地咬我的。”
程远航瞪大了眼睛。
就连他爸都一个劲儿地说他是恶劣根，小混账。
他还是第一次碰到有人说他不坏的。
程远航并没觉得高兴，他只觉得，所有人都因为他的顽劣而对他惧怕恭敬，唯独张凡，似乎并不在他的威势之下，这让他隐隐有些不爽。
他有心想给张凡个教训瞧瞧。
可看着张凡那温柔的眼睛，想到他刚才一瘸一拐还坚持把犯懒的自己背上了山，程远航幼小的心，又突然觉得这样对待这个山村里穷苦的小孩，有点残忍。
程远航拧巴了半天，龇牙道：“你给我等着。”
张凡看他别扭的模样，轻轻笑了。
山风从他们身侧拂过，放眼望去，远处好像密密的星河。
张凡看着山的那边，忽然问道：“小航弟弟，等你回了城里，你还会记得我吗？”
程远航还有些闷气，嘴上不饶人：“不会！”
他腾地站起身，小大人似的在张凡身边走了一圈，好像想故意气张凡似的，抬着下巴哼哼：“我的朋友都会陪我玩，跟我一起闹，你呢，你连走路都一瘸一拐，像个闷葫芦一样，长得还没别人好看，我为什么要记得你？”
张凡低下头，摸了摸鼻子。
程远航看他落寞下来的模样，突然又有了那么点慌张。
他总想欺负张凡。
白白净净，比女孩子还温柔，谁不想上手捉弄两下。
可他又害怕张凡真被他给折腾跑了。
程远航摆着架子，硬着头皮踢了踢他：“你就真那么想要我记得你啊。”
张凡沉寂了好半天，终于说：“因为我只有你一个朋友。”
程远航惊讶：“啊？”
张凡笑得有些勉强：“就像你说的，我腿坏了，跑不了，也不爱说话，村里没有人想和我玩，只有你还愿意跟我呆在一块。我可以把所有的好东西都跟你分享，你可以……你可以记住我吗，不用一直记住，偶尔想起来一下就好了。”
程远航看着他央求的眼神，心里忽然舒坦了。
看，张凡多喜欢他。
就算他再恶劣，张凡也会巴巴地跟上来，恳求他记住他。
程远航凑到张凡耳边，说：“想要我记住你，可以，有个条件。”
张凡问：“什么条件？”
程远航想了想，说：“你要把对我的这份好留着，不能给别人。你也不许对别人比对我还好，不能随便背别人，不能让别人跟你睡一个床。你要是做到了，或许有一天，我会把你接到城里去。”
张凡眼睛亮了。
回程的路上，张凡依旧任劳任怨地背程远航下山。
下到半山腰时，张凡的脚步突然顿了。
程远航皱起了眉头：“怎么不走了。”
张凡仰着头看天，忽地扬起了笑容，说：“你看。”
程远航问：“看什么？”
张凡说：“小航弟弟，天上有星星。”
程远航其实已经对看星星没什么兴趣了。
他懒懒地挑起眼皮，还没来得及抬头，就看到张凡一双眼睛盈盈发亮，好像天上的星星倏地掉进了他的眸中，漾在了他的目湖里。
程远航第一次看见这么漂亮干净的眼眸，心口一颤。
张凡问他：“好看吗？”
程远航没移开眼睛，半晌，点了点头：“……真好看。”
程远航想，或许就是从那一刻，有些东西，就已经被彻彻底底地改变了。
从梦里醒来，程远航惺忪睁开眼睛。
张凡正在衣柜边整理衣架，听见动静，扭过头，笑道：“醒了。”
程远航直起身子，揉了揉眼：“怎么不叫我。”
张凡拨弄着衣服，说：“周末，你也不用上班，想着让你多睡会儿，就没叫。”
程远航笑道：“真是我的好媳妇儿。”
张凡把衣架挂回柜子里，忽然问道：“刚做了什么梦？”
程远航咦了声：“你怎么知道我做梦了。”
张凡笑了笑：“刚才一直听你说梦话，说什么不许对别人好，不许和别人睡一张床，还重复了好几次真好看……是什么那么好看，让你在梦里都念叨个不停？”
程远航说：“只是梦见了小时候的一点事。”
张凡噢了声，没再继续问。
程远航起床，洗漱穿衣，脑子里却还盘旋着梦中的情景。
等他走出卧室，看见张凡穿着围裙在厨房里煮粥的身影时，他忽然有些忍不住了。
他走到张凡身后，悄悄抱住了他。
张凡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大早上就撒娇。”
程远航闭着眼，闻着他身上的气息，说：“我运气真好。”
“为什么这么说？”
“小时候能碰到你，那么欺负你，你还能喜欢我。长大后，又把你弄伤心了那么多次，到最后，你还是跟了我。张凡，我上辈子肯定做了不少好事，才能让你跨过那么远的距离，隔着这么多的人，依旧走到了我身边。”
张凡没说话。
他指腹悄悄抚了抚戴着的婚戒，半晌，温和地笑了笑。
程远航放肆地拱在他的肩窝里，深吸了口气。
等他睁开眼睛时，他看到窗外的天光逐渐明亮起来，万家灯火一盏一盏地亮起，烟火人间正在晨雾中渐渐苏醒，又是平凡，温和，又美好的一天。
而他怀中的张凡，眼眸温柔，一如当年。
程远航忽然觉得满足极了。
他抱着张凡，忽然道：“张凡，今晚看星星去吧，就我和你。”
张凡煮粥的手顿了顿。
他转过头，隔着一指的距离，看着程远航的眼。
他好像想到了同样的事，嘴角化开温柔的弧度，也跟着笑了。
一片醉人的静谧之中，张凡点了点头。
然后，他轻轻地说：“好啊。”
【正文完】author_say终于圆圆满满
应该是没有遗憾了，故事里的他们，会永远幸福美满下去~
感谢小可爱们一路以来的支持，么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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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会更甜甜甜的番外，欠的肉肉也要补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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