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县衙后院的某个房间里传来了此起彼伏的鼾声,连门外急速车马声和人们凌乱的脚步声,都没有打扰到这些正在酣睡的人。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小六还沉浸在昨夜诡异的梦境中,耳边就传来连宁远的声音,就是昨日被杨祚气得半死的那个圆面大耳的男子。
“小六,小六,起来了,小六!”
她揉揉眼睛,看向宁远。“怎么了?”
“快走快走,一起去看热闹。”
见她睁开眼睛,宁远二话没说就拉着她跑了起来。
一跑到街上,宁远就抓住了一对儿正在咬耳朵的小贩。
“哎,兄弟,问一下,你们在说什么呢?”
小六打了个哈欠,这人还真是如杨祚说的,喜欢打听闲事啊。
其中一人看向他们,问:“昨夜那么大的动静你们都没听到吗?”
“嘿嘿,我今早才听见得喧闹声,兄弟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了?”宁远圆圆的脸上堆满了好奇。
“说来话长,就是昨日光禄大夫的家眷不是去永和寺上香吗?结果啊......谁成想,他们在回来的路上竟然遇到了流匪!”
“流匪!”两人惊叫出声。
“什么流匪连官家家眷的马车都敢拦?”
“谁知道呢?也许就是时运不济吧......”
另一摊贩接口道:“是啊,那群匪徒各个儿身手了得,而且下手也是相当的残忍!听说当时遇难那地方就如同是地狱修罗场,流满了顾家人的血!啧啧啧......随行仆妇侍从就不提了,那顾夫人谢氏可是也当场毙了命呢!”
“那顾公子呢?他怎么样了?”
“顾公子?有人看到顾公子是昨夜被从城外抬回来的,但是如今他是生是死咱们这些外人又怎会知道呢?”
一连好几天,顾府附近都不乏好事之人来来往往,伸长着脖子向里张望。然而却始终没有人得到顾子辰的消息。
浔阳县衙门中,县丞赵欢看着自己脚前的扫把退了一步,紧接着扫把再次逼近,他再退一步,扫把又跟紧......
退了一步又一步之后,赵欢终于忍不住了。
“哎哎哎!别扫了!先别扫了!”
这小六是疯了吗?一个早上了,一直追着他扫什么?他很脏吗?
“赵县丞,您来了。”
“去去去,”赵欢踢开又到了脚边的扫把,说:“我来很久了!”
“哦,您有事吗?”
“我看你挺有事的!”
“我?”小六不明所以。
“行了,行了,先把手上的东西放下,去如墨斋将前几日定的黑墨取来,等下要用的。”
“哦。”
放下扫把,小六拍拍手,就愣愣地朝着如墨斋走去。
她确实有些心不在焉,她为那个倾城绝艳的人感到惋惜。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有个声音告诉她,他会没事的。不,是他已经没事了
突然,右侧袭来一股大力,将小六整个人撞倒在地。
她还来不及为屁股和手掌的钝痛,而闷哼出声,就听到了头顶传来的骂骂咧咧的声音:“妈的,谁啊!”
这是一个身着连云寿纹藏色对襟长袍的方脸男人,他满脸嫌恶地看着地上的小六骂道:“哪里来的没长眼的小杂种!”
顿时,小六的胸口又遭到他狠狠地一踹。
“小畜生,连爷的路都敢挡,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他的身后,另一送花绿袍男人也从顺来赌坊走了出来,“刘大郎,怎么了?”
“真晦气,碰到这么一个脏东西!”刘颉嫌恶地拍着胸前的袍子。
小六咬紧牙关,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头低低地跪伏在地上。
虽然她的内心很是不甘,但是也知道,在如今这个世上权势便是一切。贵族随心所欲,就连犯错也可不受审判,但像她这种小人物的命却连草芥都不如。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想要活着。
刘颉怒气上头,对着小六又呸了一口。“爷赢了银子的好心情都被你这不长眼的东西给搅合了!你说,这该如何是好?”
然后,他掂了掂手中的钱袋子,似乎想到了什么,说:“哦爷知道了,你这兔崽子分明就是想偷爷的钱!!”
“冤枉,冤枉啊!”小六将头抵在地上,心突突地跳。
这个罪名她不能承认!
若真被扣上了偷盗的罪名,她被赶出浔阳城是小,怕就怕还会被砍去十指啊!
“哼,还想狡辩?看爷不废了你这双脏手!”语毕,他也懒得听小六解释,抬起脚就向着那双骨瘦如柴的小手上踩去。
一个石子不偏不倚地砸到了刘颉的方头鞋上。
与此同时,一个清冽如水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刘颉。”
“谁?!”
几人转过头去,目光纷纷落在停靠在不远处的一辆马车上。
车帘被一只的骨节分明的手掀起,露出了坐在里面的男子,男子容颜绝世,面色冷峻,好像是天上仙池旁的白玉雕像。
是他!
“顾子辰,是你?你还活着?”
“刘侍郎可知,大公子这一早便与友人来这顺来赌坊寻欢的事?”
“你,你最好少在这里多管闲事!”
“咳咳咳,”顾子辰用手遮住唇,轻咳两声,再度看向这边,“若在下刚刚没看错,令尊似乎也朝着这边来了。”
刘颉闻言面色大变,嚣张气焰尽数褪去,左右慌忙张望着,“你不要骗我!”
而顾子辰则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清冷的眸子好似能洞穿一切般。
然而,就是这样冷静平淡的注视,让刘颉更加心慌,也越发的相信了他的话。
“你,你最好不是在诓我,哼,我们走!”
说完,他干咳两声,又瞪了眼脚下的小六,就拉着友人慌忙地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