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桌上的茶盏就变成了酒杯。
“魏公子,如若天不佑人,那人为如何?”
“人为?”
顾子辰将两个酒杯斟满,“事在人为,而人定胜天啊。”
人定胜天......
魏泽默默念了一遍。
好一个人定胜天!可是......他一个肉身凡胎,如何战胜得了这不开眼的苍天?
“兄台以为魏某没有试过吗?”
他苦笑道:“魏某也曾想过入士,奈何辽国公虽才学出众,为人却是个迂腐的,门客幕僚无不出身贵门。逸国公就更不必说了,他曾毫不隐讳地要求属下多多发现和举荐一些不仁不孝、盗嫂受金的才士。”
魏泽干掉一杯酒,继续说:“而刑部侍郎梁彦刚愎自用,户部侍郎刘邝一心攀附,礼部侍郎吴首曦不懂变通,唯独曾经的光禄大夫顾徳是个难得的名士,只可惜......”
只可惜,如今他怕是无心再为朝廷为人民效力了。
“或许是魏公子一直投错了门。”
投错门?
魏泽抬眼,“阁下的意思是——”
顾子辰薄唇轻启,道出两个字:“纪家。”
“纪家?”
“没错。”
魏泽拧眉道:“可是,当今陛下乃是出自王家,想必…..会对之前与之鼎立而存的纪家会有所忌惮啊。”
“是,却也不是。”
“还望兄台不吝赐教。”
“纪家不同于王家,虽然也是百年世家,却数代不喜为官,只爱风雅。朝廷中既无靠山又无对手,所以,这也注定了皇上虽会忌惮,但为了名声不会过分打压。”
“正如兄台所言,纪家众人远离朝廷,那在下投奔所求为何啊?难道也是那些个吟诗作对,附庸风雅?”
“错。纪家虽然不会成为第二个王家,但是,他或许会成为东启第一大世家。”
顾子辰看向窗外繁华的街道,银色鬼面下的深眸如同冬季黑夜般宁静与神秘。
“魏公子,你看,在这浔阳城中,归属于纪家的店铺有多少?良田土地又有多少?”
“良田土地先不论,仅店铺应就有四成是纪家名下的吧。”
“那么......整个东启呢?又或者,整个天下呢?”
闻言,魏泽双眼一亮。
顾子辰嘴角勾起微微的弧度,“看来魏公子是想明白了。”
“多谢兄台提点。”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不多留魏公子了。”
想通透的魏泽心中雀跃,刚起身欲走,忽又转头看去。
窗边男子虽鬼面覆脸,却不难看出实则是个二十左右的少年。
然而,他随意慵懒的言笑间,却隐隐有种超越年龄的强者的威仪,犹如最不可攀的山巅,最不可覆的冰雪。雅致与漫不经心中,又透漏着浑然天成的矜贵霸气,好像,什么事情他都可以掌控得游刃有余般。
魏泽咬咬唇,低声询问:“敢问阁下,可是想成就大事?”
想了想又道:“魏某虽不知阁下身份,但刚刚寥寥数语,却也意识到阁下实非凡人,魏某心中佩服。若......若阁下与魏某所求一样,想塑出一个繁华盛世,那么,那么魏泽甘愿依附追随!”
甘愿追随啊......
顾子辰不说话,而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倒得很慢很慢。
仅仅片刻的沉默,就让魏泽的手心溢满了汗水。
想他魏泽,自诩才智不凡,此时忽地又有些不自信起来。他忍不住再次毛遂自荐:“魏某三岁丧父,自幼遵从母亲的训诲,虽不算是博古通今,但这书读得却也不少。”
说到一半,他才发觉自己有些可笑了。
他在做什么?若对方真的看不上他,他又何必强求呢?
在酒水几乎要溢出来的时候,顾子辰才放下酒壶,轻笑出声。
“原本我只是想颠覆皇城,血洗东启,不过如今倒是觉得,若有生之年可以看到一个太平盛世,似乎倒也不错。”
魏泽被他前半句话吓得半死,最后终是呼出一口气。
“那,不知兄台看魏某如何?”
“魏公子甚好。不过——”
不过?
魏泽又提起了一口气,紧张地盯着这个神秘的男人,等待着他后面的话。
“不过,我不需要如魏公子这般的人才效忠于我。”
不需要......
“魏泽,要记住,你应该效忠的永远只有你能断是非的才能,和你能辨善恶的良知。”
魏泽双目闪着激动的光。
半晌后,他稳住心神,似是下了什么决定般,坚定地说:“魏某知道了。”
顾子辰伸出右掌。“好,那我们就说好了。”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啪!
两手相拍,击掌为誓。
魏泽走后,赤影决明忍不住问:“主子,既然那魏小郎是个人才,您为何不干脆将他收入麾下?”
顾子辰端起刚刚那杯斟得几乎要溢出来的酒杯,垂眼观赏着里面的浓醇澄澈,缓缓说:“赤影,你可知,在这世上如他那般赤诚又聪明的好人不多了。”
他,在下一场棋,不知会输会赢的肮脏的棋局。
为了赢,他自己已经放弃做一个善人了。可是,他还是不忍心啊,不忍心将这些难得赤诚的人变成这场中的棋子。
决明没有明白顾子辰在说什么,却还是回:“属下知道了。”
主子是他见过最聪慧的人,聪慧到有些诡异,有些高深莫测。
决明意识到,顾子辰要做的远不止救出圣女这一点。但是,不论主子想要的是什么,哪怕是毁天灭地,屠生戮世,他们影卫七人都会誓死追随。
因为,这就是影卫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