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您记得小的和您说过,我之前伤过脑袋的么?”
“嗯。”
“所以啊,之前的许多事小的都不记得了。但有一件,却记得清楚。那就是小的撞头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满天的小花儿,一丛丛一簇簇,雪白雪白的,可漂亮了!公子您猜猜看,那些是个什么花?”
顾子辰摇头。
“是梨花,满树的梨花!”她眼睛忽闪忽闪地,“有的已经完全开了,洁白的花瓣里还有星星点点的粉嫩,有的才刚刚鼓出花苞,绿茸茸的也可爱极了!若是有风恰好吹过来,那飘落的样子就像极了朵朵雪花儿,真真比这银桂还要漂亮呢!”
“听起来确实甚美。”
“是啊,是啊!所以啊,小的最喜欢这种白白的小花了,因为它是小的记忆中里的第一份美好。”
说完后,她又头歪歪的,似乎再次陷进了什么回忆里。
顾子辰看似漫不经心地问:“在想什么?”
“嗯......小的之前似乎还做过一个梦,梦里有个小院子,院中有棵梨树。那梨树开花了,小的就站在树下,一边看着头上的小花,一边为坐在树下的男子倒茶。”
“男子?”
“嗯,我隐约记得是有名男子的......他好像也穿了一件白袍......就,就同公子您身上的这种。”
“那你,可知道他长了什么模样?”
“不记得了。小的,好像从未看清过他的长相。但是我记得,他和我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嗯......”小六努力想了想,“什么不可再得,什么逍遥什么的,嘿嘿,记不太清了,当时小的还小,没听太懂。”
顾子辰心头一窒,长睫颤了颤。
时不可惜再得,聊逍遥兮容与......那是他的字,容时。
“公子,您怎么了?”
发现他的脸色似乎不太好,小六踮起脚凑近问:“您还好吗?”
“无事。”
小六眨眨眼,继续说道:“其实吧,虽然我没听懂他之前说的那句话,但我却记住了后面的那句。”
顾子辰不语,而是等着她将话说完。
“嗯——他说,小六啊凡事你只要放宽心,勿思虑,日子一天一天过,耐心等待,定会有好事发生的。他还说,他会在东启最繁荣的地方等着我呢。”
时不可惜再得,聊逍遥兮容与,即是指百岁光阴如捻指,且需宽心候佳音。
“他倒是明白,恐是知道你会记不住又听不懂的,才加上了如此的解释。”
“嗯?公子,所以你猜出之前的那句话了?”
“嗯。”
“哇,您真厉害!”
“想知道那句话完整的是怎么说么?”
小六咬了咬下唇,摇头。
顾子辰有些惊讶。
“嘿嘿,反正小的也听不懂啊!”
小六耸耸肩,不以为然地说:“而且,那不过是个不明不白的梦。如今,小的确是来了东启最繁华的地方了,但是我也不想去管是不是真有个如梦里的人在等我了。”
她低头,轻轻摸了摸手上颤颤巍巍的银桂花,继续说道:“小的今后只想好好在公子身边待着。”
月下暖风拂过,一树树清香袭来,吹尽了一片片神迷意醉。
“好,那今后只管好好待在我身边。”
前世......
这是一间小小的庭院,白墙黑瓦,清幽素雅。院落中并无名贵植株与华贵装饰,反倒是正中的那颗花开茂盛的梨子树极为显眼。
在风水上,梨即为离,寓意不吉利。大家常说“丧松柏梨槐,不进王府宅”。加上梨树的树冠很大,会把院子中的阳光挡住,因此无人会终于家中,更不会种在院子正中央了。
梨树下一白衣男子正坐在石桌旁沏茶,身型高挑却有些单薄。碎光下的略白的肌肤美得如昂贵的玉器,眉目口鼻说不出的清雅明净,周身的气度又如青竹般秀逸潇洒。
白衣男子的身侧安静地立着一小厮打扮的瘦小少年。他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容貌,也有可能是身边的人太过出色,而被忽略了他的长相。
一阵风吹过,多多梨花簌簌飘落,有一片甚至落进了茶杯,使得男子沏茶的动作一滞。
“公子您看,好美啊!”
“嗯。”男子放下茶壶,也抬起头。
“三年了,终于开花了!”
是啊,她待在他身边三年了。
三年前,顾子辰与母亲顾谢氏上香回府,遇到流匪而身受重伤。醒来后,他虽悲痛欲绝,却因事发诡异蹊跷,不得不拖着虚弱的身子,立刻着手勘查原委。
那日,在他赶去拷问被抓匪徒的路上,马车外传来了难听的咒骂声。是一个富家公子在单方面虐打一个瘦小的孩子。
这是个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世道,这样的事情本也没什么稀奇。顾子辰也并未想要多加停留。
然而,就在那时,一个石子突然打到了前行的马身上,马夫手中鞭绳一紧,他的马车就停了下来。
顾子辰叹了口气,顺应了命运的安排,也制止了悲剧的发生。
后来,就在他收回目光,准备再次将帘子放下时,那个瘦小的孩子却是冲了上来,直直的跪在马车旁。
又缓缓挑起眼眸的顾子辰,便望见了一个黑黄瘦弱的孩子。
她的小脸上脏污一片,嘴角处还有干掉又流出的血迹,因营养不良而干黄的发乱如蓬草般参差的糊在头皮上,看着可怜极了。
这个孩子就是小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