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的功夫就要到年关了。
北卑和亲的公主人选出来了,是北卑皇帝赫连甫诚已逝的同生亲弟,赫连君祺的唯一骨血,赫连静。
若说这赫连君祺,倒真是个难得一见的既有勇有谋、又不贪恋权势的英雄人物。
据传,赫连君祺少时放荡不羁,不喜宫中拘束,所以远离朝堂,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后来北卑内乱,他被皇兄,也就是当时还是太子的赫连甫诚请回,以帮他夺权立威。
结果证明,赫连甫诚是了解他皇弟的才能的。
赫连君祺虽然常常兵行险招,却也常常能够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虽平日里闲散温润,但该心狠时亦心狠,果断决绝,从不给敌人留有回旋喘息的余地。
后来内乱成功被平定,赫连甫诚也如愿登上了皇位。赫连君祺因帮其兄重塑朝纲有功,本可位及摄政国公。谁料,他竟然提出不想要再插手北卑朝事琐事,只想与心爱的女人找一处世外桃源,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世人感慨,这可能就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吧。
北卑皇帝赫连甫诚虽然不舍,但最终还是允了赫连君祺的请求。然而,就当所有人都以为,英雄美人,最终定能黑发白首,只羡鸳鸯不羡仙时,意外出现了。大批此前被赫连君祺平定的乱臣余孽联手攻入了他的小屋。虽然听到风声的赫连甫诚率众亲卫赶去营救,仍然没有来得及阻止悲剧的发生。
再后来,赫连甫诚亲自从内乱反叛余孽的尸体中,抱出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婴孩。而这个孩子,便是赫连静。
自此,世人便知,天妒英才,赫连君祺怕是只能活在后人的想象中了。
坊间多感慨,逝水韶华去莫留,漫伤林下失风流。自古英雄如美人,哪许人间见白头?
或许是出于愧疚,赫连静一直被赫连甫诚养在身边,虽不是皇帝亲生,却比正经的公主还要受宠。然而,她本身倒也争气,样貌继承了父母的优点不说,为人还是个锦心绣肠、聪颖伶俐的。
赫连甫诚将北卑最好的师傅全部请到了宫中,只为来教授赫连静。所以,造就了赫连静不仅琴棋书画了得,还拥有了论辩治国的能耐。
在赫连静满十岁的那年,赫连甫诚更是亲赐其惊羽公主的名号,寓意其钟灵毓秀、惊才绝艳。并宣称,“朕的惊羽虽为女子却绝不让须眉。”
如今赫连静刚好及笄,当所有人都在猜测究竟什么样的英年才俊才能抱得美人归时,赫连甫诚却是大手一挥,命其远嫁东启,喜结两国联姻之好。
得知这消息时,小六再次想到了顾子辰曾和她提过,北卑早有和东启联姻的预谋。那么,这个惊羽公主,当真是个从小培养的棋子么?若如此,她不知道该感慨北卑皇帝赫连甫诚的心计深沉,还是该感叹赫连静作为皇室子女的悲哀。
“公子,再几日景天他们就要到浔阳了吧?”一品阁的顶楼厢房内,小六看着窗边黑袍束发的男子问。
经过之前在渝州的事情后,小六本以为两人相处会有些别扭。但不成想,顾子辰还是如往常一样,一时间,她自己也就别扭不起来了。
“嗯。”
“那您是不是就要回顾府了?”
“嗯。”
其实小六想问的是,那她呢?因为,之前顾子辰不是对人说,自己随行的小厮小六在阜平被贼寇杀死。
顾子辰扭过头,只一眼,便知道了小六心中所想。他开口道:“你也和我一同回去。”
扭捏着衣角的小手一顿,小六抬头,“小的也可以吗?可是……”
“我身边多个侍女,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侍女?”公子不仅让她回顾府,还是以女子的身份回去?
小六吞了吞口水,道:“公子,这样不好吧。您身边突然多个侍女,倒还真是个大事。”
想了想,她干脆凑近两步,坐在了顾子辰的对面,苦口婆心地道:“公子,您难道不知道外边儿怎么说你?”
顾子辰挑眉,“怎么说?”
“说您,天姿国色……嘿嘿,不是,说您清冷淡漠如谪仙,不能被凡尘烟火所沾染。”
“断袖?”顾子辰总结。
“诶!”小六佯装生气地道,“乱说什么!您怎会是断袖!您这也就叫作,嗯……不近女色的世家公子。”
顾子辰毫不在意地将手撑在脸侧,侧着脸,淡淡地说:“被认为是断袖却也是好事。”
“怎么会是好事?”小六不解,“您是不知道,无数如花似玉的少女每夜可都为您这流言心碎抹泪呢!”
“哦?”
“像您这般的人,若真是那断……岂不是很可惜?”
“你呢?”
小六愣住。“什么?”
男子唇角含笑,再次问道:“你可曾也会觉得可惜?”
“我……”小六双颊有些发烫,“自然,自然是可惜的。”
她有些不自然地说:“像您这般人,自该是同样超凡脱俗的女子来配才是。”
“超凡脱俗……”顾子辰重复了一遍后,道:“你口中的超凡脱俗的女子,可需要芙蓉如面柳如眉?”
“应,应该是吧。”
“可需要幽居空谷,不是优雅秀美,便是姿容娇媚?”
顾子辰面具下的眉毛兴味地挑起,“哦,最好还能静若秋兰,动若春燕,回眸一笑更是胜繁星光华。”
男人的话让她不由地有些自惭形秽起来。
忽然,顾子辰一顿,淡淡地问道:“小六,这样的女子世间,真的有么?”
小六怔住。
“就算真的有,又真的和我相配么?”
她抿紧唇,不知道应该如何作答。
“小六,你说的那也不过是世俗人的看法。可是……呵,”顾子辰目光深幽却炙热,“他人的看法与我顾子辰何干?”
男子的语气狂妄至极,又洒脱至极。
不论怎么想,小六都觉得,自己与顾子辰,那是天上地下,明月和尘埃的区别。别人不会管他们的心意如何,只会嘲讽他有眼无珠,鲜花配牛粪。而她,又怎会忍心他为了自己背负污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