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刚刚小六身后走出一个六、七岁的娃娃。他一把将手里染血的棍子丢到一边,缩着脖子道:“三当家的,俺,俺这不是没经验吗?回头儿,俺定然多练练。”
长脸歪嘴男人探了探小六的鼻息,道:“三当家的,还有气儿呢。这人,还要带走么?”
“带走,铁定要带走啊!不然,放着他在这里喂野狗?”
“对对对。”
“走走走,扛着。”
……
恍恍惚惚中,小六只觉脑袋里一直天旋地转的,脸颊也烫得惊人,理智告诉她不应该睡去,不然可能便醒不过来了。然而,无论如何她怎么努力,都无法张开眼睛,就好像眼皮上正压着两座沉甸甸的大山。
小六不由用力咬着嘴唇,试图通过嘴上的疼痛让自己恢复清醒。
突然,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撬开了她的嘴巴,紧接着有什么被塞进了她的口齿之间。小六皱眉,牙齿猛地一用力,便有腥甜的血腥味充斥了整个口腔。
然后,又有什么冰凉的触感从额头传来。她胀痛的大脑也终于有所舒缓。
小六用力将眼皮掀开一条小缝。隐隐约约中,她似乎看到了一个修朗眉目的轮廓。
然而,她实在是太累,只一瞬,还没来得及看清,她便再无力气挣扎,昏睡了过去。
这一睡,小六便睡了整整两天。
再次睁开眼时,她率先看到的是一个六七岁半大的娃娃,只见他正双手撑着冻得通红的小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小六眨眨眼。他也眨眨眼。
竟有些憨傻。
“你……”刚一张口,小六才发现自己嗓子干涩得紧。
这时,那娃娃也似乎才反应过来榻上躺的人终于醒了。于是,他立刻跳下凳子,跑到门口,迎着寒风对外大喊道:“大当家啊!!!人醒啦!!!!!”
转瞬间,一个高挺笔直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口。
傍晚余霞下,男子浓眉如剑,黑眸似星,少了分少年轻狂、意气风发,多了分列松如翠、英雄气盖。
杨祚!
小六心中激动,刚想坐起,忽然面前一阵疾风,杨祚已经抵达她的床榻边。
“你刚醒,再躺会儿。”
感觉到男子扶着她肩膀的手在微微颤抖,小六便不再执着,而是顺着他的力气再次躺好。
“瓜子,去端些稀粥来。”
“好嘞,大当家。”
一旁看戏的小娃娃转身跑走了,房里也就只剩下了小六和杨祚两人。
难得再次相逢的两人心中都很激动,但一时间又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小六呼了口浊气,心中庆幸,还好,还好这二愣子还活着。
她看了看抿唇傻站在床榻边,似乎比自己还要激动的杨祚,心中又觉得好笑,他不觉得太安静了些么?
也是,这人向来不太会说话。
“咳咳……”小六轻咳了声,开口打破了沉默,问道,“杨祚,有水吗?”
杨祚显然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听到她的声音,先是一愣,然后点点头,“有。”
“那可以给我喝口吗?”哎,这二货,就真听不出她的声音如木板刮铁锅吗?她都快渴死了。
“哦。”
杨祚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转身帮她拿水。
当小六就着他的手喝水时,才猛然发现,那满是茧子的手掌上竟有半圈牙咬的血痕。
“你的手——”
“不疼。”
小六抬眼看他,展齿一笑道:“我知道,和狼牙棒比,应该还是差些。”
杨祚似乎也想到了之前的囧事,星眸中满是柔和。“小六,你怎么会来临州?”
“我是听说临州附近怕是会有战事,想说来贩些药材,趁机赚他一笔。”
“那你,为什么又去了城外的密林?”
“就……难得来,到处逛逛呗。”
“是吗?”
“是啊!”小六黑白分明的大眼中满是坦然。
杨祚收回视线,低声说:“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我。”说完,他就起身走到桌边,再次将手中的水杯倒满。
听出了对方语气中的失落,小六先是张了张嘴,再笑呵呵地道:“当然是因为你了杨祚。”
杨祚手上动作一顿,挺直的背脊也是一僵。
“若不是仗着有你这虎骑军副统领在临州,还能罩着我,不然我哪里敢就这么跑来做买卖?”
眼中的光亮忽地灭了大半。杨祚抿了抿唇,笑着调侃道:“怎么,你们公子又不管你了?”
“怎么会?我们公子对我可好了!只是现下浔阳局势有些乱,他还不能离开。”再次喝了杯水,小六觉得舒服多了。
“浔阳怎么了?”杨祚将空杯放到一旁问。
“江南纪家的小郎君纪广元失踪了。”
“纪广元失踪和顾子辰有什么关系?”
“他们是至交。”
“所以呢,那人背后不还有个纪家?哪里需要他顾子辰费心费力了?倒是你,一个人,跑来这边城,要是有个什么差错……”
“杨祚。”小六打断他的话,正色道,“不许你这般说公子。”
杨祚眼底似有什么在翻腾,半晌后,他涩涩地问:“就这么护着?”
“嗯。”小六毫不犹豫地点头。
一时间,两人相视无言。
“先不说这个,杨祚,你怎么就成了这山匪的头头了?”又是小六率先打破了沉默。
“为了活命。”
“什么意思?”
“与金川胡人第二次战役后,我方人损伤严重,我便决定率兵撤到这临州城中稍作修养。谁知,我这决定刚下,就有神秘人送了一封信来给我。”
神秘人……信……难道是青影?
“顾子辰的亲笔信。”
果然!
“公子的亲笔信?可是,杨祚,你识字吗?”
“不识。”杨祚理所当然地说。
“那……”
“所以,我倒要问你,小六,你和那顾子辰说过我不识字的事情?”
“没啊。”
这时,小六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道:“哦,是你之前去杏花岭前‘写’给我的信,我看不太懂,就请公子帮我看了看。”
“原来如此。”杨祚虽不愿承认,但顾子辰确实是个细致入微的人。
“顾子辰就是用我的方式,给我写的那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