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杀害顾云笙的黑衣男人竟然藏在逸国公府!那么,是不是就说明这人根本就是逸国公的人?还有渝州商队的庄管事、汕怀的庄飞、潇湘馆的花娘,他们也都是逸国公的人?
小六只觉得这局势当真越来越复杂了,而她就像是漂泊在浑水中的浮游,越来越看不清放方向了。
还记得很久之前,顾子辰曾经同她说过,这逸国公王敦,虽仅是由一柳氏姨娘所出的庶子,却因是东平王氏子弟,也算得上是腹载五车、才贯二酉了。
毕竟,王家之所以站在四大世家之首,并不是因为其德高望重的名声和权力,而是因为它曾培养出无数皇后、宰相、驸马、大儒、及文人名仕的学识涵养。
前十四载,在东启王敦虽并不算鹤立鸡群、首屈一指,但也当得起出于其类,拔乎其萃了。
况且,王敦还遗传了王家标志性的凤眼和儒风气度。如此长相骏雅、谈吐不凡的儿郎,也曾是无数闺中小娘子的梦中之人。
然而,柳氏却在王敦十四岁时忽然病逝,他也不知道是因为一下子悲伤过重,性情大变;还是因没了娘亲的管束,私欲暴露;又或者,单纯是遭有心人的设计陷害。总之,在他亲母的丧期时竟然与奴婢苟合,还被抓了个现行,从此颜面尽失,名声尽毁。
一般十四岁的少年郎,突逢那种场面,一定早就吓得瑟瑟发抖,跪地求饶了。就算不是那样,也一定说不出像‘礼以抑本性为主,人性则以从欲,抑或可助人达成所愿,欲却能超脱得自然’这样的话来。
可他王敦却不是,他虽年纪轻轻,却仍然能淡定泰然地当着勃然大怒的王家家主,看好戏的众人和早已吓傻的婢女,不紧不慢地穿好自己的衣裳。仿佛刚刚出丑的不是他一般,又仿佛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王家子的脸面。甚至还顺道说出了“仁义道德为理伪,我王敦早已受够了礼法的桎梏”这种惊世骇俗的言论。
后来,他王敦果真活得肆意潇洒,不仅成了潇湘馆和青筠苑的常客,更是招募了些不仁不孝、盗嫂受金的“人才”为门客。规矩礼法对他而言全都成了空谈屁话,学识涵养亦是被抛在了脑后,成日里除了招猫逗狗,就是花天酒地。久而久之,他也就成了王家百年来的第一个耻辱,也获了个四国五胡第一大纨绔的名声。
小六忽然想起,顾子辰还曾说过,“峨冠博带、循规蹈矩的反而没剩几个了,这些个叛散五经、灭弃风雅的,倒是活得好好的呢”。这话她当时没有细想,现在想来恐怕还有另一层含义。
所以,这逸国公王敦竟是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筹谋,韬光养晦了?若真如此,这人的城府到底是多么恐怖的深沉啊!
就在小六思绪翻飞的时候,那几名拖着小倌儿尸体和抱着杂物的小厮缓缓消失在墙下的院落。不久后,又有新的洒扫下人出来,开始着手清理地上的血迹。
“公子,咱们要跟么?”小六看着那小厮打扮的杀手离开的方向,无声地问顾子辰。
顾子辰摇了摇头。
又过了约么半个多时辰,方才那些人又回来了。而那名杀害顾云笙的男子还是垂着头走在最后面。
这时,顾子辰忽地长眉微蹙。然后小六就觉腰间一紧,瞬间就被人揽着飞离了逸国公的高墙,并沿路踏着屋顶向着潇湘馆的方向飞去。
“公子?”
“抓鱼了。”
小六不解,“可是鱼儿不是还在逸国公府么?”
“不在了。”月光下,男子脸上的暗纹银面闪着幽冷的银光。
“不在了?”可刚刚,她明明看他回去了呀。
“刚刚那人手上没有物件但脚步依然沉重,所以,不过是障眼之法罢了。真正的鱼儿怕是已经跑了。”
小六轻吸一口气,“跑去潇湘馆了?”
“探探就知道了。”
“是。”
果然,两人刚到潇湘馆后门附近时,就见到一个身着逸国公府小厮装扮的人正打算跃过潇湘馆的墙头。
“还来得及。”
顾子辰薄唇勾出一抹冷笑,将小六往地上放稳后,眨眼间从衣襟里掏出了一枚银锭子,嗖地射了出去。
那小厮听到声响刚想回头查看,瞬间便被一道银光砸中了门面。紧接着,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道在他肩头用力一翻,就这样,他就被人反压跪倒在了潇湘馆后门外。
“你,你是何人?想做什么?”他大惊失色。
顾子辰并不打算回答这人的问题,只是一只手游刃有余地压着他,另一只对着不远处树下的小六招了招。
“你可知我乃逸国公府的下人?我——”那人话还未说完,只觉后颈一痛,便双眼一黑,脸朝下重重砸在了地上。
小六小跑着过来,看了看地上晕厥的男人背影,赞叹道:“哇,公子您真厉害!”
“趁人不备而已。”
“才不是呢,我看就算他准备个两年,也不是您的对手。”
顾子辰不想听她继续过度褒誉自己,于是将地上的人往墙角一踢,道:“走吧。”
“嗯?不带着么?”小六指着墙角人问。
“等下让赤影来拿。”
“哦。”
顾府的某间厢房内,小六正坐在床榻边,翘着二郎腿嗑瓜子。
半晌后,脸覆黑色暗纹面具的景天看了眼身侧少女脸上奇丑无比的半截长舌鬼面,忍不住开口道:“要不......我将零榆那遮面借来给你用用?反正他也不常用到。”
小六扶了扶脸上的面具,痛快地摆手,道:“不用不用。”这面具还是之前她逛端午节集市时买的,可难得是派上用场了。
说罢,她又抓起了一把瓜子继续嗑了起来。
景天瞥了眼榻边快被瓜子皮淹没的男人,再次忍不住开口道:“你要不要收敛点?”
“没事儿,咱们越是猖狂,他就越会胆怯。”语毕,小六又将嘴里的瓜子皮准确无误地吐到了地上晕厥的男人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