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辰的手指轻轻敲击在桌案上，“是啊，这就要我们再好好想想了。”
沉默了片刻，小六又说：“公子，不如，咱们先看看明日纪向之是如何说吧？”
看着男人不解的视线，小六眉眼弯弯道：“嘿嘿，我今天说，我会给了他一天的时间考虑我是谁，欠我的债怎么还。还说......明日傍晚，若他没说出个一二三四来，我干脆就......噗呲——”小手在空中一劈，然后侧头继续道，“就剁了他宝贵的右手。”
顾子辰被她逗得轻笑了声，“这么大的火气？”
“那是当然。起初在渝州，他可还说过要挖了我的眼睛放在琉璃瓶里把玩呢。不过风水轮流转，此时换作是他落到了我的手里。公子您说，就算我当真剁了他的手来养花，是不是也不算是亏待了他？”
顾子辰眸子一眯，“他曾经要挖了你的眼睛？”
小六委屈点头。
“看来，只剁了他一只手，倒真是有些便宜他了。”冷眸中寒意凌然。
“嘿嘿，那——要不我再想想，还有什么丧心病狂的惩治方法？”
“嗯，得多想几个，也可以让景天他们帮你一起想，人多力量大。”
小六摩拳擦掌，“好嘞！”
漆黑发亮的杏眼酿成了两个弯弯的新月，小六的脸仿佛瞬间绽放的梨花。
这时，顾子辰拿起了手边的青面獠牙，丑得惨绝人寰的面具，刚刚她就是戴着这个东西的？
顾子辰扭头淡淡提议道：“回头给你换一个吧。”
“嗯？”小六眨眨眼，“不用啊，我觉得这个挺好的。”
说完，她还拿着那面具在脸上晃了晃，嘴里甚至还发出“嗷唔——嗷唔——”的诡异叫声。
“您看，这个戴起来是不是又威风又霸气。”
“......“顾子辰身侧的手指不可察觉地动了动，“当真不用换？”
“不用啊。”
“......好吧，你喜欢就好。”
“喜欢，嘿嘿。”
是夜，小六又做梦了，还是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过的，关于前世的梦。然而，这次的梦不是关于她和顾子辰，却是关于她和杨祚的，那是她们前世的初遇——
前世，永平三年，东启皇城内一角，某间破旧的土地公庙口，蜷缩睡着几名衣着褴褛的乞丐，而小六也在其中。
她蜡黄的小脸皱在一起，似乎睡得并不是很安稳。但是腹中空虚，她又不得不用睡眠来使自己忘记饥饿。
正午时分，炎炎烈日穿过稀薄的云层直直照下，道旁的小草受不住太阳的炙烤垂下了头，枝头鸟儿也都没了踪影，只留下知了破碎的高鸣声。
刺眼的阳光透过树荫照在小六满是脏污的脸上，终于她再也睡不下去，揉了揉双眼，缓缓坐起了身。
“六儿啊，你可醒了。”这时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妇颤颤悠悠地走了过来，从怀里掏出了一小块儿发黑的干饼，道：“快吃吧。”
老妇曾是某大户人家的下人，因为上了年纪，干不动活儿了，就被赶了出来。
小六笑了笑，将那一角干饼推了回去，道：“婆婆，我不饿。”
“怎会不饿，你昨儿个，不就没讨到东西吗？”
“今日县丞不是按例要在城口儿招新人吗，我等下就过去，然后就会有吃的了。”
老妇满是茧子的手摸了摸小六的乱发，“六儿啊，你莫不是饿昏了头？招人是早晨的事情，这时辰早就都过去了啊。”
小六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日头，悔恨地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都怪她，怎地就睡过头了？
“没事儿。婆婆你先歇着，我再去寻寻看有没有其他的吃食儿。”
说罢，她拍了拍满是尘土的衣裳，站起了身。
浔阳，乃东启皇城，不仅十里长街，华灯璀璨、绿瓦红墙、车水马龙，还是个遍地士族权贵的地方。
小六吸吸鼻子，她无暇欣赏四周的繁荣街景，只想着能快些寻到个跑腿打杂的机会，好挣些果腹的吃食。
或许是她走得急了些，也或许是寻找得太过专注，竟是没看到身前正买包子的布衣少年，直直就撞了上去。
“哎呦喂。”少年惊呼一声，连忙抱紧了手中的包子。
而小六却是心头一凉，想也没想就“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连声告饶道：“贵人饶命！贵人饶命！贱民，贱民是无心的！”
她心知，在乱世中，人命本就不值钱，而她身为一个贱民，更是谁都惹不起的。
“哎，哎，哎，你跪我做甚？别平白给我折了寿去！快起来，快起来！”少年连忙将脚边的小人儿扶起。
“多，多谢。”小六这才看清少年的长相，一身简单布衣被他穿得极其好看。浓密的眉如剑，黑眸晶亮似星，鼻梁高挺，嘴唇微厚，全身上下都是透着一种清爽自在。
在小六打量少年时，少年也在打量她。
这时，“咕噜噜——”
小六窘迫地捂住腹部。
忽地，少年轻轻扬手，一个冒着热气的油纸包便被不偏不倚地丢到了小六的怀里。
猪肉的香味混着面粉的甜味飘入鼻中，引得小六怔了怔，一双杏仁般的大眼睛也在烈日下忽闪忽闪的。
少年将手中滚烫的肉包塞到嘴里后，才说：“也是巧了，刚刚顺手多买了一颗，反正我也吃饱了，便给你吧。”
吃饱了？
小六看着他还在咀嚼的腮帮子，和狼吞虎咽的模样，心道，你不也才吃？看起来也没吃饱啊。
不过她知道对方那是好意，而她也刚好饿急了。便就不再推辞，拱了拱手道：“多谢。”
少年随意地摆摆手，满不在乎地道：“不用客气。”
小六刚刚低头准备咬一口肉包，就听他又开口自来熟地说道：“对了，我是杨祚，明日就要在开国郡公邓缙府上当差了，你小子叫什么啊？”
“开国郡公？”小六愣了愣，“就是那个帮新帝上位的前朝威震将军邓缙？”
“没错。说来也是运气好，小爷早晨刚刚被选进浔阳城，晌午就被将军府的人看中了。”子夜寒星般的眼一弯，摸了摸下巴，凑近她说，“你看，是不是我这非池中物的不凡气质，藏也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