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宫。
身着缕金挑线绣白蝶渡花裙的俪贵妃刘嫣正懒懒地倚靠在美人榻上,她的一只玉手搭在一旁小几上,而太医程玉正隔着条浅红的锦帕给她把脉。
“程太医,我家娘娘近日里总是食欲不振,还有些嗜睡。您快给看看,这可是怎么回事儿?”李嬷嬷担忧地问道。
忽然,程玉跪在地上,双手向前供出,朗声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您这是喜脉啊!”
刘嫣似乎早已预料到般,懒懒地抬眼,嫣然一笑道:“程太医可确定了?”
“此等大事,臣是断然不会胡言的。而且,臣观娘娘您脉搏强劲有力,极有可能是双生子啊!”
“双生子!”李嬷嬷惊叫出声,满是皱纹的老脸也有些发红。
刘嫣平静的美眸也在听到“双生子”三个字后有了明显的波动,素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香囊。
双生子么?她不止怀了他的孩子,还是两个?
李嬷嬷将程玉送走回来时,发现刘嫣正用手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那笑声里满是久盼后的欢愉与喜出望外。
笑着笑着,刘嫣的眼角竟然有了湿意。
“娘娘。”李嬷嬷连忙上前,轻轻将刘嫣眼角的泪珠拭去,心疼地道:“老奴知道,娘娘您欢喜,但是这眼泪儿啊,还是少流的好。您如今也是有身子的人了,要多笑,这样生出来的小皇子也会是爱笑的。”
刘嫣如未出阁时般,将头倚在奶娘的怀里,娇声道:“嬷嬷怎知一定是皇子?”
“娘娘想要什么?”
“一儿一女最好。”
一个像他,一个像她。
“对对对,定会是一位皇子,一位公主,这样啊,刚巧凑成一个‘好’字。”“好?”
“是啊,‘好’。娘娘洪福齐天,自然会心想事成的。”
刘嫣朱唇得意地勾起,是啊,她向来是得天独厚的……
且说,自王稽登基以来,子嗣并不算多,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如今,王稽诞辰将至,金川被平定不说,又有皇嗣的喜讯传来。故而,听到禀告的王稽当即龙颜大悦,立即下旨命令从今日起,后宫的一切所需所用皆先可着俪贵妃的毓秀宫。
皇后苏氏向来是个清心寡欲、不喜争宠的,成日里只是关在自己的宫殿里吃斋念佛。之前没有嫔妃传出喜讯便罢了,如今这怀有龙嗣的还是当前最受宠爱的俪贵妃刘嫣。瞬时间,宫中风向有成一边倒的趋势。
毓秀宫中的门槛也都快被奉承的、送礼的人给踏破了。由此可见,比起皇后与俪贵妃分庭抗礼,这分明就是大家都认定了刘嫣恐怕更胜一筹。
眼看再过五日,就是东启皇帝王稽的寿辰了,宫人们都在紧锣密鼓地布置安排着。然而,就在这节骨眼儿上,那个不令人省心的太子王荣却又作妖了。
事情是这样的,当日一大早王荣就带着最近威风凛凛的元宝跑到了长春池捉鱼,身后还浩浩荡荡的跟了十来个下人。不过,与其说是元宝捉鱼,不如是小太监们先将鱼捉上来,再给元宝玩弄。
没错,就是玩弄。只咬,不吃的那种。
下人们当然是纵着主子,无人出言劝谏。于是乎,才一个时辰左右,本来在长春池里活蹦乱跳的锦鲤,就全部都翻着肚皮横七竖八地散布在了青石阶上,整个园子亦满是难闻的鱼腥味。
后来,纪广元刚好入宫,在快走到长春池附近时,发现一众太监宫女都绕行不敢靠近。他出于好奇便想说走过去看一看。这一看不要紧,那一地的惨状差点儿没让纪广元将还未消化的早膳给吐出来。
这明摆着,皇帝的寿宴将至,宫人们才将满池子的锦鲤养得肥肥壮壮的,生怕不够喜庆。这可好,一下子全被这小祖宗祸害了!他是真不怕他老子罚他啊!
出于为太子少师的责任感和使命感,纪广元引经据典、侃侃而谈了半盏茶的功夫。可是无论他怎么劝谏,王荣就是不听,也不让人收拾了这一地狼藉,好像是故意在等谁,或者说是在等着恶心谁。
正当纪广元满心疑惑时,忽地,就听到了来自不远处的一声女子的惊呼:“啊!我,我的肚子!”
原来,自从俪贵妃被诊出了喜脉,每日早膳后,她都会被宫人扶着来长春池周围走走,溜溜食儿。
只是今日“不巧”,元宝捉鱼这场大戏刚好上演,这血腥不足,恶心有余的一幕,也“恰巧”惊扰到了刘嫣以及她肚子中的皇嗣。
看着王荣满意地招了招手,再次率着东宫的众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纪广元这才恍然大悟,好家伙,这小祖宗一开始怕就是打着这个惊吓皇嗣的鬼主意!
立时间,纪广元只觉冷寒岑岑,头皮发凉。
他心道,看来这太子少师一职,死活不能再做了。再做下去,太子没怎样,他这颗脑袋可就要被牵连得和身子分家咯。
于是乎,当日纪广元干脆就没去东宫,而是慌忙跑回了纪府。再后来,不论谁问,都称是感染了风寒,无法下榻。
至于太子王荣,因为之前惊吓了刘嫣,被她跑到了王稽面前哭诉告状,结果被罚东宫上下所有人,从此以后三餐只许吃鱼,直到将王荣祸害的那些锦鲤全部吃光为止。
而元宝,虽然侥幸保得了一条小命,却是也被关了起来,不知死活。
顾子辰看着面前的男子挑眉道:“纪兄的风寒好了?”
“哎,都是唬人的把戏,贤弟又不是不明白。”
“可是,您这般大咧咧地来顾府,不就是明摆着告诉别人自己没生病吗?”小六道。
“柳儿姑娘不用担心,这别人但凡有点儿脑子,恐怕都知道纪某是装病的。而且啊,方才纪某来时坐的是马车,头上还戴了围帽。”
“那皇上不会怪罪吗?”
“怪罪?嗯——圣上要怪就怪呗,大不了撤了纪某的官职,纪某可是求之不得呢。”
小六看了眼淡笑的顾子辰,“好吧,那您几日来,难道又是来讨酒的?”
纪广元手中玉箫一动,“柳儿姑娘当真是了解在下!”
他侧头对着一旁的景天扬了下下巴,道:“景天啊,还不去抱一壶神仙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