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1 / 1)

“不。”容寂拒绝的干脆利落。

“!!”

古遥望着他:“你真的打算饿死我吗。”

“你多吃点,我吃一只就够了。”容寂觉得他吃太多不好,但一想,这小家伙是个小狐狸的时候就很能吃了,好像一直吃不饱似的大胃口,或许,他们妖怪和人类在这一点上不同吧。

古遥感动道:“师哥真好呜。”

“嗯。”容寂嘴唇抿出一个很浅的弧度。

“你走慢一点师哥我跟不上了。”

容寂放缓了脚步。

“师哥……”古遥又喊他。

“嗯?”容寂垂首。

“你步子太大啦,”他眼巴巴地说,“你背我吧我很乖的不在你背上捣乱。”

“自己走。”容寂才放他下来穿了鞋没一会儿,酒楼都没到,就开始不想走,真是个懒骨头。

古遥是发觉自己法力恢复了一些,控制得越来越好了,恨不得十二时辰在他身上才好。

只要自己修炼得够快,或许就能破开天穹飞升离开了。

容寂骗他道:“背了你二十多个时辰,有些累。”

“哦……”古遥垂下头,“那我们牵着吧。”

问了路人,到了越州本地最出名的酒楼,古遥狮子大开口就要十只烧鸡。

“十……十只?”店小二当场愣住,扫了眼这对…兄弟?问:“客官几位?”

“两位,”容寂喝了口茶水道,“先来两只吧。”

古遥:“!不是说……”

“你先吃完,凉了不好吃,”容寂打断他,“如果这家酒楼的烧鸡好吃,明天我们再来。”

店小二自夸:“客官这算是来对了,谁人不知我们海仙楼的烧鸡是越州一绝啊!还有蒸青蟹,那真是百里八乡都晓得的美味!”

古遥立刻眉开眼笑。

他没有别的出息和爱好了,唯一喜爱的就是宝石,然后就是吃的。幼年总是吃上顿没下顿,导致古遥对美食有种近乎本能的执着。

要说美食,确实还是人间的酒楼做的好,古遥觉得这家的鸡比中洲的鸡好吃多了,并非那种自带灵气的仙鸡,只是普通的家养土鸡,肉质结实,放足了佐料,香味完全浸入鸡肉,吃得满嘴是油,险些要将自己舌头都吞掉了!

古遥本来准备用清洁咒给自己洗一下,谁知道咒还没施展,容寂就掏出刚在成衣店买衣送的手帕,单手按着他的头顶,另一只手拿着手帕沾水给他擦了擦满是油光的小脸,擦干净后道:“爪爪给我。”

古遥伸手,纠正:“这是手。”

“好,是手。”容寂给他把手也擦了,“还吃么?”

古遥望着他眨了下眼,摇了下小脑袋,脆生生地道:“明天再来吃吧。”

自己叫少年一声师哥,少年似乎真当自己是亲弟弟看待了。古遥离开东来寺后,遇见过不少人,陆拂尘是好人,百草先生也是好人,可他们都不似他。

“成。”容寂背上布囊,牵着他出去,就在旁的一家客栈投宿,要了一间上房,热水,洗澡沐浴。

古遥凑上来要看,容寂挪了屏风来挡着:“不许看。”

“为何,你又不是女子,我有什么不能看的。”

“不论男女,都不能偷看别人洗澡,除非是夫妻。”容寂对他循循教导,生怕他养成了一个看见人家在河里洗澡就要跑过去看一眼的习惯。

“哦。”古遥坐在屏风背后,托着下巴,没有人的时候,他又变成了那半妖的模样。等容寂洗完更衣出来,古遥就坐在床边,给他捶捶腿。

容寂挪开腿,问他:“你给我捶腿做什么?”

“师哥不是说,背我很辛苦,很累了,我给你锤锤腿,捏捏肩膀,这样你明天就不辛苦了,又可以背我了。”

“……”

容寂一时无言,只能抬手用指尖轻戳他的鼻尖:“为何你总是不喜欢走路?”

“我们狐狸脚滑!走路会摔跤的。”

给他揉了揉腿和肩,古遥就凑在他身旁睡了,容寂却还在看心法书,约莫亥时,方才熄了微弱烛火。

他们在越州没待两天,收拾一番,容寂买了匹上好的骅骝,骑着从来的城门出去。

但出去时,城门口聚集不少的百姓,正在指指点点。

“都散了,散了!”

“报什么官!老子就是官!”

“看什么看!都滚开,再看,把你们一起抓进牢里!”

闻言,四周百姓忽然就散开了,容寂听见有人说:“这些守城兵欺人太甚!那老伯是本分人,被他诬赖偷了他的金子,我看就是他见财起意,害人性命!”

闻言,容寂转头去看,果然瞧见了那天进城时、拦下他们的官兵。

而地上,还有一片白布,疑似是盖住了一具尸体。

只听又有人说:“话也不能这么说,王老伯哪里来的金子?”

“他说是在海上救了两个人,菩萨心善给他的……就这么小一颗金砂砾,却摊上了性命。官官相护,这几个畜生真是该死!”

“哎,可怜的王老伯,家里还有个孙子呢……”

这路人话音刚落,就瞧见一半大点的小少年,扑到白布上痛哭:“爷爷!”

古遥本来懵懵的,他坐在马前面,一瞧见那白布揭开,是那日海上遇上的好心老伯,如今人已经去了,苍老的皮肤上满是血污,再一看那几个守城门的官兵,古遥忽地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自己给了官兵用障眼法变来的金豆子。

官兵回家看见自己的金豆不见了,或许是老伯进城时,不小心被搜出来的这金砂砾,故此被冤枉打死。

“师哥……”他心里一紧,无措地喃了一句,回过头看容寂。

少年这时的模样却很陌生,眉眼压着,漆黑瞳眸深不见底,下颌凌冽地紧绷着,手指已然摸到了布囊里,指节发白地攥住了那柄七心剑。

容寂垂首,下巴撞了下他的头顶,双腿一狭,纵马出城,声音却冷冷的:“别看了,走吧。”

“我们不管么,可是……”古遥看着那恶声恶气驱散百姓,用棍威胁的官兵,有些恍惚。

自己无意间的一个举措,竟给人招了杀身之祸!

他不安地抓着背后之人的胳膊,扭头瞥着那守城兵,嘴里忽地开始念出什么,容寂捂住他的嘴:“别在这里用法术。”

“你管不了这事。”容寂说。

古遥拨开他的手,还是念了,念的是超度的经文:“悉知是人,悉见是人,皆得成就无量无边功德……”(注解1)

容寂骑着快马加鞭地出城后,停在一处路边,又往里去了些,找到一处有草的平地,让古遥在马旁边等着,弯腰仔细叮嘱:“你待在这里,不要走动,明白么?”

古遥似乎知晓他要去做什么,睁着眼睛望着他:“你是去杀人么?”

容寂一顿,说不是,他蹲下道:“小花,你记住我说的,就在这等我,我一刻钟就回来,用你的障眼法,不要跟别人走了,等我回来知道么?”

古遥点点头,说知道,我等你,又抓着他的手低低地说:“是我做错事了,我不该给那人用石头变的金子……”

“不是你的错。”

容寂再三叮嘱他后,戴上先前买的斗笠,纵身一跃飞到树梢,向着越州城门口飞去。

他的轻功是臧昀教的,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身轻如燕地大幅跳跃,没一会儿就到了城门口,本可以用暗器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的,但他没有那么做,直接跃到城墙下,鬼魅般俯冲而下,当场从背后将那杀人的官兵扭断脖子!

热腾腾的鲜血溅在旁边官兵的脸庞上,他惊惶地跌坐在地,不见方才驱打百姓的威武,尖叫出声:“刺客,有刺客,杀人了!杀人了!”

容寂顿了一下,抽出一根刚才劈下来的树枝,直接捅穿此人喉咙。

仅此一根树枝,瞬息了解数名守城人的性命。

众人只来得及瞧见一个神秘黑衣侠客落在越州城门,武功高强,似是对官府有着深仇大恨般屠了几人后,有人问他:“你究竟何人!”

这黑衣少侠略一迟疑,内力裹挟着声音,传遍城门口的一句话:“凭你也配问我破天宫人的名讳?”说完朝着城内飞掠去,眨眼不见人影。

入城关口,那本来趴在白布上悲恸大哭的小少年,忽瞥见这幕,抬头望着大侠飞向远处,抹了把脸上的泪:“爷爷,老天有眼,那畜生死了,都死了!”

如容寂所言,不到一刻他就回来,身上带血腥的衣服换掉,斗笠也扔了。

容寂弯腰,把蹲在马腹底下的小孩抱起,放在马上:“没有乱走吧。”

古遥摇头,说没有。

“很乖。”容寂飞身上马,双臂环着他,把马儿牵上官道。

古遥一直垂着头,过了会儿问:“你杀了他么,那个守城兵。”

容寂沉默。

初入江湖的少年,都有一颗侠义心肠,人不犯他他不犯人。除了红莲楼那两个来刺杀他的杀手,以及古墓里害他的人,那时他心里没有波澜。这是他第一次无冤无仇的杀了几个人,杀心诡异地起来了,为泄愤还是道义?容寂不知,心底有着无限的迷茫。

“杀人是不对的,”他对怀里的小孩说,“你不要学我。”

古遥却说:“我们佛门有一句话,叫做‘六七因上转,五八果上圆’(注解2)果从因来,因必有果,这是时节因缘。”

容寂低头道:“小花,你说的这些,你自己知晓是什么意思么?”

古遥摇了下头,又点了下头,稚嫩的声音道:“庙里的和尚们论禅经常这么说,如果做人,必有因果,这是修心。”

容寂不言,只用下巴挠挠他的脑袋,纵马飞驰,傍晚,入了临安府。

古遥没有说要吃烧鸡的事,容寂在临安府找了个客栈住下,又听客栈里无所事事的路人在聊天:“时值中秋,朝廷的人怎么上咱们临安府来捉妖了,笑话!”

“这世上哪有妖啊!”

“怎生没有?国师可以呼风唤雨,他说有,就定是有,咱们这临安城近日接连横死两人,我那做仵作的表哥说,心脏都被挖了呢,这恶心事莫不是妖魔做的?”

容寂下意识回头,把背后的古遥抱了起来:“别乱跑。”

“我听见了。”他小声道,“凡人捉不住我的,师哥你放心,我很会跑路的。”

纵然如此,容寂也不愿冒险,世上既有古遥这样的妖怪,也必然有其他的妖,也定有捉妖人,他们的术数和自己不同,没法避免。

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在外面招摇。

这客栈位置极佳,容寂要的又是上房,远远地,古遥听见歌姬在唱歌,吴侬软语,洋洋盈耳,听得不清切。

他忍不住推开窗户去瞧。

隔着一段距离,能看见西湖水面上浮着的画舫,碧纱灯笼亮着轻柔的灯火,星夜沉沉,湖面上飘着一片片灿亮的荷花灯。

容寂也是刚刚初入人世,他并不知晓那是何物。

古遥却意外的知道:“流水浮灯,师哥你没见过吧,老和尚带我下山时我见过的,百姓会对着浮灯许愿,若是女子,则会……”

“则会什么?”

古遥想了想,说忘了:“似乎是,在浮灯上写情郎的名字,这样情郎看见了,就知她心意了。好像是这样。”

容寂摇摇头,低头说:“小毛孩子,还懂这些?”

古遥也摇头:“我不懂呀,但我会听故事。”他指着似乎不远的湖边,“我想去瞧一瞧行么?你带我去成吗?”

容寂低头看了眼街道,今夜似乎是因为有中秋灯会,所以人很多,都是百姓,并不见官兵。

“如果遇见朝廷的人怎么办?”容寂道。

“师哥武功这么高,带着我跑路吧!”

容寂对自己的轻功身法很自信,但经历了这一些事,不免觉得自己过于自负。

“你真想去?”

“我想去放个灯,”那时候古遥还很小,跟着师祖出去,正是正月十五,师祖就带着他去放花灯,古遥不理解,问何意,师祖说是祈福:“凡有所思,各从其欲,皆得所愿。小花,等你大些就懂了。”

那时古遥让师祖帮自己写:让天上掉一百只农家鸡腿给我吧!

可这次,他的愿望又不一样了。

容寂花钱买了两只花灯,一只给他,古遥:“你帮我写吧,帮我写……”

容寂提起小楷笔:“写什么?”

“老和尚平平安安,”他顿了顿,说,“师哥也平平安安。希望那个老伯…往生极乐。”

容寂垂眼看着这小孩,心里泛起波澜:“你没有自己的愿望么?”

古遥说有:“我想回家。”

容寂一并写了上去,但轮到自己的花灯,他就不晓得怎么写了。

按理说,应当是报仇雪恨吧,可是心底并没有太大的复-仇-欲驱使着他,那好像不是什么必须做的事,更像是一种给他的任务,做完了呢,自己又做什么,有什么心愿?

他停住良久,灯火映在眼底。

古遥戳了戳他,问:“师哥呢,你的河灯怎么空着的。”

容寂看了他一眼,思忖片刻后,提笔写下几个字:“送小花平安回家。”

古遥看不懂,凑上去仔细看:“你写了什么呀,什么小什么?”

“不告诉你。”

“…你就欺负我不识字。”

容寂蹲下,把自己的花灯放在湖面上,然后让他自己放他自个儿的花灯。

古遥把花灯推出去,看着两盏灯飘远,汇入湖面的辉煌火光之中,一时之间分不清那一盏是自己的灯了。

容寂问他:“你为何不识字,老和尚没有教你么?”

“教了,他教的不行,”古遥理直气壮,“我是小动物我不会!”

容寂凛眉,牵着那只小手往回走:“明日开始跟着我习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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