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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火连绵三月,万里关河风雨飘摇,在六月的烈阳下,遍地的残砖裂瓦泛着刺目的红光。可待日落月出后,红光被惨白的月色晕出了一派诡异的紫色。风过草偃,才发现那碎瓦上的红芒并非烈日返照,而是早已被鲜血浸透,她的他的,混在一起,一饮而尽,当日万家恐仅尚存千家。
边关在这风吹日晒刀林箭雨中摇摇欲坠,却硬是站住了最后一步,邺城城墙上残破的旗帜随风猎猎作响,终究没有被大金的战旗所取代。其中艰难险阻,寻常百姓不会也不愿去想,不是唯唯诺诺夹缝求生,便是指天骂地痛不欲生,只恨当初不曾学个一招半式,保己救国。
然而哪怕战事如何惨烈,自三月前一别后,常将军便再未登过九华山。但九华山众人心中还是多有歉疚,萧白玉虽闭门不出,但房外对话多少还是听得见,一日忽然唤来周城,下了命给他,一是开仓放粮,接济九华山附近村落,二是派出九华派弟子,分批巡查,保护周遭村落的安定,日夜不歇。
周城领命而去,虽早知九华派在萧白玉的指示下年年都有存量,可当他清点粮仓时还是吃了一惊,米面不消多提,光是鱼干熏肉,都满当当的贮藏了一整个地窖,周城不禁暗暗咂舌,心道师父当真是管辖有方,屯粮有术。
这么三个月下来,九华山方圆几十里内倒是安稳的度过了最混乱的一段日子,不再有亡命之徒强抢钱粮,也不必每天揣着刀子惶恐不安,又正巧赶上了春种夏长的好时节,虽远方边关战乱不休,中原大地却是难得的风调雨顺。眼看着盛夏时田里麦苗都已青绿一片,塘里鱼苗肥沃,树上青果累累,再熬一两月,这十来桩村落又能恢复自给自足的和乐生活。
多少受苦受难,流离失所的人们闻讯而来,哪怕是留下做苦工杂工,也都再不愿意走了,在九华派弟子的守卫下,竟是连一桩寻衅滋事都未发生。除了寻常百姓外,不少在盟主大会中失去掌门的小帮小派也都举全门上下来投奔,带着弟子与镇派之宝,自愿抹去原先的名号,归于九华门下。
九华派众人本还担心人口渐多保护不力,却未曾想只短短三月内,九华派赫然成为了不论是江湖还是百姓的心之所向,渐渐的管控范围已扩至方圆百里。姜家姐妹在九华山脚下寻了一处草屋立起了医庐,数百名被酷暑疟疾折磨的病人一窝蜂用来,其中不乏有多年未愈的隐疾或是亡命江湖时留下的暗伤。
一时之中小医仙和怪医的名声不胫而走,一个药王金针药到病除,一个以毒换命专解难症,两人的默契似是天生而来,只需一个眼神便已知对方所想。几个月下来,姜潭月同堂姐的一群毒物都已经处的很熟,那些小东西灵性很足,偶尔都能被姜潭月所操纵了。
这边两人忙的热火朝天,那边沈绘同楚画也是马不停蹄,九华山再怎么库存充足,也不够这么多张嘴再吃两月。正巧听闻最近慌张逃窜的富豪商贾所携带的财物都被几伙山贼抢劫一空,她们也是用出了看家本领,趁着山贼吃肉喝酒大肆庆祝的时候给他们来了个釜底抽薪,兵不血刃的搬空了山贼老家。
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许是当金军长驱直入直取京城时,位于中原西南一角的九华山依旧能安居乐业。周城一直抱有这样的心思,离战事越远越好,并非不愿护国,只是自家师父同金国太宗之间的恩怨纠缠,让他不得不置身事外。他照例带着弟子巡查过被九华山庇护的村庄后,望着远处湛蓝的天色,默默想到,能尽自己所能护一方平安,这样也好。
脚下踩着的大地忽然有些微的颤动,似是有重物碾过,周城机敏的转身,手已摸上了佩刀,眯着眼盯着远处的大道尽头,细细看去已有一片尘雾腾起,来人几个腾跃,身影已逐渐清晰。周城看清了来人,动作放松了下来,向前走了两步去迎他。
“凌帮主,许久未见,近来可好?”周城瞧见了凌崇身后似乎还跟了一大帮子人,只是其他人行动缓慢看不真切。但亲眼目睹了盟主大会上的一切,周城对他还是极放心的,是以并无戒备。
凌崇能从黄山上安然而退也是受了萧白玉和秦红药的不少庇护,他瞧见九华派弟子便礼数有加道:“周兄弟请了,我专程来此,只想见萧掌门一面,不知周兄弟能否引我一去?”
周城望了望他的面色,应是在烈日下奔波许久,晒黑的面上黝红一片,若非必须也不至于如此。但师父这几月来甚少露面,偶有几次出房也是为了清点库存,见见孟湘前辈,他思忖了一阵,问道:“可有要事?”
凌崇坚定的点了点头,道:“万分紧急。”
周城也不怠慢,嘱咐其他弟子继续四处巡查,便同凌崇腾跃而起,引他前往九华山。不出几盏茶的功夫,两人已稳稳的落在九华山上,周城摸了一把额汗,将凌崇引至正厅坐下,再去小心翼翼的敲了敲掌门房门,低声传达了一番凌崇的到来和急迫。
片刻后,萧白玉便步入正厅,凌崇忙起身作揖,她也还了一礼。待凌崇抬起头仔细瞧了她几眼,心中一惊,话不由得结巴了起来:“这……萧掌门,你这是……”
正厅的香炉紫烟缭绕,衣角带起的风轻轻一吹,烟雾牵丝徘徊,绕在那纤细到有些过分的雪白身影上,几月不大见阳光的面庞上血色全无,咋一看只像是病入膏肓之人,几分古怪几分凄美。
“无碍,不知凌帮主此次前来有何要事?”她语气依旧沉稳,回身坐下,甩袖间清风旋过,宽袖一起又展落与身侧,安稳的帖服在腿上,气度非凡一如寻常。她问过后又缓缓笑了起来,淡淡的波纹清浅的浮在唇侧,美的出尘如仙,又看的人一阵阵心里揪疼,似是经历过旁人无法想象的苦痛纠缠才能如此苍白孤寂。
“当日在黄山上我还道好好宴请凌帮主以表谢意,未想情势忽变,还要凌帮主多多见谅。”
凌崇见她云淡风轻的提起黄山二字,似是几月过去后那些事已经可以心平气和的再谈一番,然而黄山上的一切对他来说还是历历在目,当时只远远观望,便觉一次次变故接踵而来,一次又一次的惊诧万分,一回又一回的希望后绝望,那眼前亲身经历了所有变故的女子,又是如何才苦熬下来。
凌崇似是有些明白,便不忍再去看她,张口结舌了好一阵,依旧没有挤出半个字。
反倒是萧白玉扫了一眼他满脸的纠结挣扎,垂眸轻笑了一下,声音低而哑:“凌帮主应是想奔赴边关罢,凌帮主一向大仁大义,此举甚好。”
凌崇心头一跳,那余光偷偷望她,却见她微低着头,面上一半阴影一半明亮,睫毛微动时也不见她眼中露出一丝的光亮,全然不似人间真实存在的。凌崇又收回目光,埋头道:“我知自己这一条命全靠你们二位才得以幸存,于情于理我都不该,但……”
“凌帮主不必多言,你前往边关相助,常将军定是喜出望外。”萧白玉顿了顿,又觉凌崇这一番前来并非只是单纯的通知自己一声,便把话堵死了道:“比起凌帮主,我一介女流,懦弱无能,恕我无法……”
“不,不是,我并非要请萧掌门出山,而且萧掌门绝非什么懦弱无能之辈,九华山一带俨然是乱世之中的避风之港,且我一路走来,所见所闻俱是百姓人家对萧掌门的称赞敬谢,这都是萧掌门的功劳。倘若萧掌门当真做上长公主之位,我相信定会国泰民安,四方仰德。”
萧白玉没什么表情的听着,凌崇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邺城僵持了三月,为了黎明百姓我必须前往,还中原一个太平。我手下押送着傲海帮的十门火/炮同我一起前往邺城,但火炮笨硕沉重,估计还得再一月才能赶到边关。原本镇守雁门关的火/炮大军都毁在了黄山,若我这十门火/炮到了,应是能击退金兵大军。”
“而且我听闻,邺城之所以能坚守三月,也是因为金国将士并未强攻,许是有人不服新帝,放话道除非新帝亲临战场,否则一步不前。我此番前来,只是为了报萧掌门和……的救命之恩。”
话既然都说的这么明白,萧白玉自然听得懂,火/炮何等威力她是再清楚不过,倘若那人真上了战场,必定会丧命于火/炮之下,同她哥哥一样。哪怕她不在,炮火轰鸣之下金军也是片甲不存。他给了一个月的期限,可这一个月她又能做什么,萧白玉动了动手指,轻声道:“凌帮主如此报恩,一切都与我说的明白,便不怕我立下杀手让你永远都走不出九华山么?”
凌崇此时倒是能直视她,闷声道:“我自是想到了,但男子汉大丈夫,怎能有恩不报愧对良心,又怎能见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受苦而坐视不理。今日不论结果如何,我凌崇对天对地已再无遗憾。”
萧白玉闻言一怔,摇头苦笑道:“我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凌帮主的君子之腹了。”
她停了半晌,似有似无的笑意始终悠悠的悬在唇角,更像是一种自嘲。凌崇不愿插话,只是静静的陪她坐了许久,好一会儿她才继续道:“你即便告诉我,我也……我不能去寻她帮她,哪怕我此刻已是心急如焚,这是对我那个从未谋面却拼命护我平安长于江湖的父亲,舍命保我的师父,以及千千万万个为了中原而奋战在边关的将士,最后一份能表达的谢意。但我也不能帮你,帮常将军,只因红药已经是我的……”
她忽然顿住,抬眼扫了一圈,眼中尽是迷茫,似是方才陷入了谁的记忆长河。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她抿了抿唇,停住了话头,她脑海其实已经有些恍惚,多日来的不眠不休,几月来她合眼的次数屈指可数,让她几乎都有些坐不稳身子,只觉椅凳都软成了一团棉,身子直往下坠。
萧白玉用力按着长椅扶手站了起来,待神智清楚些后开口道:“凌帮主既有要事在身,我也不多留了,请吧。”
凌崇不再多言,只重重的向她一抱拳,转身便腾跃下山,继续领着手下推着沉重的火/炮缓慢却坚定的像边关行去。
待他身影消失后,萧白玉才撑着扶手一点点坐了回去,她难受的闭了闭眼,只觉头颅彷佛有千斤之沉,甚至能听见脑海中某处在嗡嗡作响,一轮轮的在耳内回响震动。她沉沉的靠在椅上,为何不敢闭眼,只是因为一闭眼,那鲜明的柔软过往便一点点开裂,清晰的浮现在眼前,便会缓缓沉没下去,任由回忆思念一点一滴的荡漾开来。
有时看到的都不是回忆,哪怕从未见过沙场模样,也会忍不住去描摹,惨烈死尸,冲天火光,断戟裂箭,彷佛当真亲眼看到系了她一整颗心的那人,背光而战,背影熟悉到已经刻在了心底,却不回头,只一头扎进了血和火的炼狱中。紧接着便是冲天的喊杀声,箭雨火浪扑面而来,转瞬间便吞噬了那身背影,一滴不剩。
萧白玉急切的伸手去抓,却猛地坐了起来,她愣愣的坐了好一会儿,眼前依旧是血红一片,团团漆黑凝固在视线中,似是在遍地的鲜血中泼了大桶的墨汁。
“玉姐姐!你怎么醒了……”有声音自耳边传来,萧白玉转头去看,视线所及却依旧是红与黑交杂团揉在一起,似乎还闻到了其中令人欲呕的血腥味。她紧紧皱起眉,捂着胸口强忍着才没有吐出来。
“她还没醒,潭月你让一让。”悉悉索索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萧白玉却怎么也看不清她们,只觉得一股气顶在胸口,随时都能破体而出。
“去打水,拿手帕来。”话音还未落,萧白玉就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抬了起来,掌心忽然一下有了刺骨的剧痛,她冷不防的痛哼出声,顶在胸口的那股气随着刺痛突的爆发开来,一鼓作气的直冲而出,她下意识的一侧身,猛地吐出了那口气。
立刻便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断断续续的说道:“堂,堂姐,玉姐姐吐了好多的血……”
沾了水的手帕在嘴角处擦拭了几下,瞬间就被鲜血染红了去,啪的一声被人甩进水盆里,有人冷哼道:“正常,这多少个月了,便随意挑一个功夫不错的武林中人,这么作几个月,也早入土了。”
萧白玉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直都被困在梦魇中,还从未睁开眼,待堵在胸中的那一口气被剧痛逼了出来,她才有力气动了动眼睫,缓缓睁开了双眼。五感慢慢回来,臂上有一阵阵紧缩滑腻的触觉,她低头一看,一个扁平的蛇头滴溜溜着眼珠望着她,掌心赫然留着两个血洞,应是被它毫不留情地咬了一口。
“终于醒了?我们还打算在九华山上给你寻一块好地,明年的今日就去给你送一盘果,聊表心意。”姜流霜一伸手,那条缠在她手臂上的蛇送了开来,顺着姜流霜的手指缠绕而上,盘旋在她肩头,两颗尖牙依旧闪动着淡淡的红光。
姜潭月扯了扯她的袖子,要她别再说下去,才坐在床边,宁愿看着床榻大片大片浸染的血迹,也不敢再去看坐在床上的那人,小声道:“我们一回来就看见玉姐姐你倒在椅上……辛亏没让孟前辈看见,不然真的要吓死她了。”
萧白玉用拇指轻轻擦过嘴角,触手一片粘腻,拿下一看指腹都被染的血红。姜流霜看她那个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真的是忍了她很久了,早就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一是明知劝不动,二也是自己救得回来,才任由她放肆的自我折磨,却不料她的程度远比自己想象的严重。
姜流霜指了指被褥上的鲜血,冷道:“你方才至少吐了你三年的寿命,这三年的寿命换了什么,你哪怕有一点的开心起来吗?”
萧白玉沉默的坐了一会儿,开口时嗓子像是被刀划过一般,火辣辣的疼:“我睡了多久?”
姜潭月一听她嗓音粗粝,眼疾手快的端来一杯水,回道:“我用金针刺了你睡穴,按理来说你至少能睡十天,但玉姐姐你三天就醒了……”
萧白玉捏着茶杯一动不动,目光落在微微摇晃的水面上,几根茶叶起起伏伏,不由自主。然后她抬起头,微微笑了一下,语气温柔和缓:“潭月,流霜,多谢你们。九华山同周遭百姓也暂且麻烦你们几位照看一下,小绘和楚姑娘现在不在山上,你们请代为转告我的谢意。”
姜潭月不明所以,有些慌张的询问:“玉姐姐,你要去哪?”
姜流霜却是静静的看着她,语气无甚起伏道:“想好了?”
萧白玉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晃了晃茶杯,便看到几根翠绿的茶叶根在杯中时起时伏,颠来倒去,就同自己一样。想好不想好又有什么区别,上天也这么晃一晃,她们的一生便在这浑浊的世间跌来倒去,于是她轻轻的呼了一口气,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去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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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了个五一唯一休息的一天写了一章。
之后要连上四天的课,估计是没得时间写文,我还是想和大家说,以后尽量别上什么线上课,就是学生和老师一起在梦游。第一,第二个班还好,等到三四五了,我要讲啥我已经太熟了,又是坐着不用动,讲的讲的脑子就开始飘忽了,有时都是梦游了好一阵才回过神,嘴上还没停下过,我觉得学生估计也是这个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