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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人半信半疑的隐晦目光下,艾琉伊尔离开议事厅。
勒娜没有提出疑问。跟在艾琉伊尔身后十年,明明更年长的军团长却已习惯绝对服从,不止是她,莫提斯等其他亲卫也一样。
当臣属的思路没有陛下快且精准的时候,就没必要多想。
什么,自己思考经常思考当然有必要,否则王女不在时脑子生锈想不出对策就糟了可只要有王女的命令或指示,哪怕只是暗示,他们也不会多说半句话。
勒娜对此提出的唯一一个问题是
“陛下,我随您一同去吗”
王女脚步不停“不,你留在瑟顿。现在萨努尔营地混乱一片,暂时无法顾及其他,但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
“派人盯着,有送信的就拦下,要攻城就守住。不过对面人数不足以构成威胁,大概率不会打。”
勒娜“是那您”
艾琉伊尔“集合骑兵,立刻出发。”
集合的信号传到军营,不久前刚参与过夜袭的轻骑重新整队,尚在待命或是睡梦中的枪骑兵与瑟顿城原驻骑队中多数人也迅速集结。
等待骑队赶来的间隙,王女看向身侧。
假如有其他人在场并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只能看到一片空白,然而,那里的确存在另一道身影。
“能时刻看到您,真是放心了不少。”艾琉伊尔噙着浅笑,发出一句似乎没有多余意味的感叹。
洛荼斯“嗯。”
正常情况下,艾琉伊尔应当看不到灵体。
但在洛荼斯使用神力让她看到父母亡灵的第二天,也就是这日清晨,王女不失时机地发问
既然能让自己见到父母,那是不是也可以用这个方法,看到类似状态的洛荼斯
这是个颇有建设性的问题,洛荼斯只能表示“之前没想到。”
艾琉伊尔“那就从今天开始吧,好吗”
轻而快的语气,请求的神情,以及居于人世至高位无形中多出的强硬和不容置疑,几乎是矛盾的,却结合得恰到好处。
继小王女式撒娇之后,又一个令洛荼斯完全没有抵抗力的奇怪招术出现了。
况且这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此时的洛荼斯,也不用刻意维持神秘感,没多想便应承下来。
然而直到双方可见后,洛荼斯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她没有作为灵体保持端正姿态的习惯。
灵体状态脚不沾地,为人时特意训练过的优雅步态难以维系,曾经洛荼斯在小王女身边当了三年背后灵,觉得没人看得见她,飘态也就逐渐放飞。
时而坐着飘,时而躺着飘。
无聊的时候摆出遥远记忆里各种影视作品的知名动作,也是有过的,总之怎么惬意怎么来,在无人得见的那段时日,洛荼斯简直像没有阻力地自由飘浮在不会流动的水体之中。
有训练形体和练舞的惯性打底,动作倒是无论何时都舒展大方,不会太奇形怪状,可这还是过于可以说是足以社死的程度。
她想展露给艾琉看的真实并不是这种真实啊
为了避免出现稍不注意就恢复自由飘浮态、从而在王女面前失去形象的惨况,洛荼斯时刻关注自身,尽可能正、直而优雅端方地前行,尽管这样看起来更像是在平移。
这样支撑半天,洛荼斯想后悔了“现在是战时,我这样飘在旁边会不会让你分心不如”
艾琉伊尔眉眼不动,红唇微启“倒不如说,明知道您在身边却看不见摸不着、作战中途冷不丁听到空气里传出您的声音,这种情况才更容易分心吧。”
洛荼斯“”
好像也是。
提议无疾而终,洛荼斯继续和十几年来养成的灵体行动习惯作斗争。
时间拉回现在,洛荼斯就像落雪的伊禄河般沉静清冷,脚尖离地,依然挺拔端正如神庙前的白石立柱。
艾琉伊尔眼里闪过笑意,又刹那收敛,只问“刚才在议事厅,您好像想出去,是有什么事吗”
洛荼斯顿了顿。
“我本来想,先去北部西廷斯山脉看看情况。”
对于人类而言,想要进山搜寻萨努尔主力军是否真的在附近,几乎不可能,但若是以神力感应敌情,则不会耗费多少功夫。
可是
神力感应就一定是正确的吗
洛荼斯回想起之前,在阿赫特王宫上空以神力感知奇异的毒香,除了找出已经使用过的几样东西外,没有更多发现。
而后来洛荼斯从王女口中得知制香人的存在,甚至制香人的住所和工作室就在宫殿群内。
她却没有察觉。
可想而知,那时的洛荼斯有多诧异。
制香人是与喀斯涅有关,能让他逃过神灵感应的应该也是喀斯涅神系。
假如对方有能力屏蔽神灵的感知,洛荼斯这次就算去了西廷斯山脉,也可能全无察觉,观察到的结果反而会误导王女的决定。
洛荼斯的语速较平时有些快,艾琉伊尔安静地听完,摇头“事实上,不论您去不去、带回怎样的消息,我都不会改变决定。”
“是吗”
“对方的神还没有突破结界吧,所以,这还是人间的战役。”艾琉伊尔说,轻轻耸了下肩,“萨努尔无论如何也不会乖乖待在底格比亚,主力军不在对面,那就只有绕路奇袭一种可能。”
艾琉伊尔见过萨努尔王,也和他的部族交战过。
一个人的作战思维,还不至于在短短几年间突变,算上喀斯涅的间接影响,也就是这样了。
假如要侦查,金雕姐妹其实也可以胜任,猛禽的眼睛比任何猎物都要锐利,它们又那样通人性。
但要是等金雕传信回来再出发,就太晚了。
唯一能用作凭证的,只有艾琉伊尔自己。
洛荼斯没有回答,因为就在这时,骑兵队伍已经集结完毕。
骑着战马的士兵在王女面前排成方阵,静默地等待命令。
艾琉伊尔颔首,跨上马背调转方向,面朝东南。
那里有埃特里赫城,也是预计中萨努尔军队离开西廷斯山脉的出口所在的方向。
“随我出发。”
“是”
骑兵齐声回应,跟在艾琉伊尔的战马之后同时起步,像跟随着头狼的狼群,却远比野兽井然有序。
而洛荼斯洛荼斯当然不会什么都不做。
就算神力感应可能被屏蔽,也得先试一试,否则要是能感应到一支萨努尔军队正在穿山越岭,不就能更好地确认具体情况了吗
因此早在议事厅、当艾琉伊尔专注于看地图时,洛荼斯就已经分出了雪女神的化身,前往西廷斯山脉查看情况。
此时依然是深夜,瑟顿城后方,一队刚刚出发的骑兵在宽阔大道上反向疾驰。
绵延的西廷斯山脉上空,神灵化身展开身体两侧厚重似羽翼的披帛,所到之处,纯白冰冷的神力簌簌下落如雪。
祂在寻找,他们将截杀。
作为被寻找和将要被拦截的对象,萨努尔族军队正在山间穿行。
萨努尔族所生活的荒原上,有着最为坚忍善跑的马种,眼下这些马匹小步跑在山间小路上,也并未显得不适应。
萨努尔王拍了拍马的脖子,斜眼看着喀斯涅使者“我早就想问了,你怀里抱着的那盒子是什么玩意”
使者笑眯眯道“这可是我们陛下交给我的,倒是没什么用,只是必须带着。”他停了停,“类似护身符吧。”
这个来自南部的使者像是扎在族内不走了而萨努尔王也确实需要他。
“哈,那这护身符还真是不方便拿。看看我的岩牙项链,这才是好的护身符,狼神庇佑的标记。”萨努尔王炫耀式地拉起胸前的狼牙挂坠。
“”使者选择礼貌笑笑不说话。
这支队伍进山已有两日。
出发前,萨努尔王从底格比亚城里抓了几个熟悉地形的猎人,还有经常入山采集野生药草和香料植物的采药人,以家人亲友的性命要挟他们指路。
敢于反抗的或自尽或被杀,剩下的就是不敢捣乱的家伙,队前队中队尾各放一个,互相核对,也不怕他们故意指错。
多好啊绕过聚集大批防守力量的瑟顿城,不用损一支利箭,不用死一个战士,所需要的不过是在山林间穿行两天两夜,就能轻松抵达埃特里赫城。
索兰契亚的家伙们怎么能发现
与荒原上狼群和鹫鹰的战士相比,索兰人愚钝得像圈养的牛羊,瑟顿城守军还在城墙上干等吧那些赶到的敌援,指不定还在休整呢
还有在阿赫特当执政者的索兰王女。
她有几年没上过战场了没准已经和索兰那些四体不勤的贵族差不多,就在你的王座上等着,等着萨努尔的马蹄踏进你的宫殿
这样的联想几乎让萨努尔王放声大笑,他迫不及待想踏碎见到的每一个索兰士兵,想要一路飞奔,刺破索兰契亚的心脏,阿赫特城。
到那时,艾琉伊尔这个曾经让伟大战士蒙受失败屈辱的索兰王女,她的头颅和心脏会是献给狼神最好的祭品
喀斯涅使者收回视线,暗嗤。
没脑子的野蛮头子,想法都写在脸上了。
夜幕之下,排成一线的萨努尔军队仿佛爬行在石头和草叶间的虫蚁,很不显眼。
他们继续向前行进。
雪神化身来到军队上空。
细雪般的神力落下,眼看着就要落在萨努尔士兵头上,再落到他们的战马踩着的土地上。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道柔和而折射幻彩的神力,从喀斯涅使者手捧的盒子中溢出。
和洛荼斯本体水波似的神力不同,这种力量仿佛流动的胶质,粘稠透明。
它将萨努尔军队完全笼罩住了,哪怕是神灵从天空投下的视线,也如同被阻碍、欺瞒。
洛荼斯没有感应到异样。
可是再往前一些,就更接近预计的出口,如果萨努尔军队已经行进到前方,艾琉伊尔恐怕很难赶在之前守住出口。
是萨努尔族行军比想象中更快
还是真的无法感应
洛荼斯抿了抿唇。
她不再寻找敌军的身影,而是放弃雪的神力,改为寻求水的助力。
但凡事来过的东西,总会有痕迹的。
伊禄河并未流经此处,但西廷斯山脉中有其他水源,那不是河索兰契亚境内的大河只有一条。
那是溪泉,从地下涌出的清水,同样被神话划为河流女神的权属。
痕迹。
有萨努尔族在猎人的指引下来到泉水边,用羊皮水囊装了满满一袋。
泉面倒影上靠近的马头,是马匹成群俯身喝水。
他们来过,他们在前面。
艾琉伊尔身旁,洛荼斯忽然睁眼。
“两万多人。”她说,“已经行进了一大半路程,最早会在明天上午走出山脉,和你预估的差不多。”
艾琉伊尔偏头,顿了片刻,用旁人听不到的气声低笑。
“两万多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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