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痕检科没人想到还要对楼梯间的其他足迹进行建模李训问:“凶手不是已经确定是欧湛了吗?”
柳至秦摇头“不一定。”
“不是他还会有谁?”李训不相信“尸检报告我看了。家暴也分轻重梁萍身上的那些伤完可以归类于重度恶性伤害了。欧湛能那么打她下手再重一些不就是虐丨杀了吗?现在证据齐动机充分凶手怎么可能是其他人?”
“稳妥起见还是把其他足迹的建模做了。该比对的也要比对。”柳至秦没有详细解释原因只道:“花队想看看。”
李训皱了皱眉有些不情愿。
柳至秦明白痕检科认为在嫌疑人是谁已经非常明确的前提下再做其他人的足迹建模等同于做无用功所以不大愿意配合——这很正常。在查案的时候法医、痕检等技术科室需要配合重案组以及刑侦支队的其他小组往往刑警们说什么法医和痕检员就得照做但刑警的要求若是不合理他们也会反驳、拒绝。
现在的问题是绝大多数人都认定欧湛是凶手证据完整唯缺口供而在证据完整的情况下口供实际上没那么重要。
柳至秦在李训肩上拍了拍温声说:“辛苦你们了。”
这句话听着像客套与请求柳至秦语气也不重但李训却感到一股层层叠叠漾开的压力。
他抬起头惶惑地看了柳至秦一眼。
柳至秦收回手笑道:“那我先回去了。”
“嗯。”李训愣愣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瞥见柳至秦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才堪堪回过神来抬手在额头上挠了两下转身回到科室里。
花崇想找陈争说案子上楼才发现陈争又不在。
这阵子陈争很少待在市局神出鬼没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有人说陈队在上面“活动”与大人物们周旋一方面是为整个刑侦支队一方面是不太想继续留在市局了想往高处走;有人说梧桐小区这案子的影响太大陈队被上面猜忌索性撂担子避嫌彻底不管事了。
花崇想起上次陈争那句“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不由得微拧起眉。
他与柳至秦说过将来不管查出市局谁有问题自己都不会感到奇怪——即便这个人是曲值、徐戡、陈争。但要说本心的话他最不希望那个人是陈争。
这些年里陈争看着不怎么靠谱几乎没有亲自办过案但在幕后出的力不少帮手底下的人扛着很多压力。如果换一个领导刑侦支队在调查一些案子时恐怕会遇到数不清的困难与障碍。
如果陈争是那个有问题的人这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
花崇在队长办公室门口站了一会儿正要下楼就见柳至秦站在楼梯边。
“在楼下没看到你猜你来找陈队了。”柳至秦看了看紧闭着的门“陈队不在?”
“嗯本来想跟他汇报汇报线索问问他的看法。”花崇向楼梯走去“算了等他回来再说。痕检科那边怎么样?”
“已经开始建模了。”
回到重案组办公室花崇道:“刚才肖诚心给我送了份积案案卷来是十三年前的案子。被害人之一和王章炳一样也患有阿尔茨海默病也是因勒颈身亡。”
柳至秦眼神稍变“十三年前?你觉得两个案子有关联?”
花崇将胡有、胡香娟的案子详细叙述一番问:“你有什么想法?”
柳至秦坐在桌沿一条腿支在椅子下方的踏板上没有立即回答。
花崇视线落在他长得出奇的腿上有点想教育他坐要有坐相别老是坐桌子也别明目张胆地秀长腿。但仔细一想便在心里打了退堂鼓。
柳至秦这人大多数时候挺规矩尤其是坐在前的时候但偶尔也不那么规矩喜欢坐在桌子上喜欢伸长两条腿。在办公室还算收敛在家里就是另一幅光景腿一会儿架在椅子上一会儿架在沙发背上。明明是挺粗犷的姿势偏偏柳至秦做出来就似乎自带赏心悦目的滤镜。
大约是因为腿长且好看。
花崇回过神索性和柳至秦一块儿坐在桌上。
“在现有的证据下我倾向于相信鲁洲安就是凶手他并非是被杀害而是畏罪潜逃。”柳至秦说:“不过案卷有时候并不可信我们还没有直接接触这个案子。有时证据也会说谎比如目前证据都指向欧湛但凶手很有可能是另一个藏得很深的人。”
“那就假设鲁洲安确实是凶手。”花崇说。
柳至秦眸光半明半暗片刻后道:“王家三兄妹视王章炳为拖累。对鲁洲安来说胡有也是拖累并且是更重的拖累。因为为了这个生活无法自理的外公他放弃了自己向往的工作。还有一点和王家三兄妹相比他精神上的负担更重——王诺强、王孝宁、王楚宁过的是得过且过的生活没有太多职场上的追求但鲁洲安明显是希望在兵工厂干出一番成就。换言之他有理想。”
花崇点头“受辞职回家影响从25岁到27岁的两年间鲁洲安的心理出现巨变他由一个对生活有向往的人变为了残忍弑亲的刽子手。如果他还活着从27岁到40岁这十三年他必定东躲西藏找不到一个安身立命之地那他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柳至秦垂首思考着半晌抬起眼皮“刚才我说在辞职回到荷富镇之前鲁洲安有理想。也许对他来说做研究是毕生的追求。胡有患病胡香娟强迫他回家照料等同于是毁掉了他的人生规划和理想。我们可以设想一下当年胡香娟对鲁洲安说了什么。”
“案卷里提到胡家的邻居说胡香娟年轻时就没了丈夫鲁洲安是她和胡有一起拉扯大的。可以说胡家父女在鲁洲安身上倾注了部心血。”花崇道:“还有胡香娟只念过小学文化水平低生性泼辣时常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与人吵架。得理不饶人不得理就撒泼。”
“那当年的情形就很容易还原了。”柳至秦说:“对胡香娟来说鲁洲安的命是她给的另一方面鲁洲安是她的依靠、骄傲。胡有得了病她既要忙家里又要忙工作照顾不过来于是要求鲁洲安辞职回家。站在她的角度理由有二:第一鲁洲安在兵工厂工作的工资并不高而且非常繁忙加班是家常便饭一个月忙下来收入说不定还不如她卖卤菜赚的钱;第二鲁洲安是她的儿子她为鲁洲安付出了那么多鲁洲安有什么理由不回家照顾患病的外公?一家人难道不该互相扶持帮助?上一辈人……不不止是上一辈即便是我们这一辈也少有人将个人与家庭割裂开来。在胡香娟看来鲁洲安必须辞职回家否则就是不孝、没有良心。她给了鲁洲安很大的压力照她的性子吵架、逼迫甚至连苦肉计都是必然。鲁洲安不得已放弃了工作回家与痴傻的外公、蛮横的母亲一同生活渐渐发现人生无望自己寒窗苦读好不容易有了一份钟爱的工作却毁在了自己亲人的手上。”
花崇抱着手臂“亲人间的矛盾通常是日积月累渐渐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鲁洲安心中落差极大逼他回家的胡香娟成了他的仇人一无所知的胡有更是罪魁祸首他们毁了他的前途。他对他们动手要么是蓄谋已久要么是一时冲动总归都是仇恨的投射。”
“他犯罪的根本原因是接受不了自己的人生被搅得一塌糊涂。”柳至秦接着道:“这类人非常极端并且自私、不善于沟通有事憋在心里从不吐露。憋到最后一朝爆发就造成了命案。当然他养成这种性格很有可能与胡香娟的教育、胡家的家庭情况有关。胡香娟以爱的名义绑架他他挣脱不出来最后选择一杀了之。杀死胡有和胡香娟之后他一定感觉到了从未体会过的快意。但是“好景”不长他便发现自己的人生甚至比之前更加糟糕。他不得不一路躲藏隐姓埋名。别说重新成为兵工厂的科研员就是再找一份普通得不能更普通的工作都不可能了。到这一步他的人生才是彻底毁了。”
“现实与理想的差距在两年之内将他从一个正常人变成了杀害亲人的凶手。”花崇沉声道:“那么更加漫长更加无望的十三年……”
柳至秦深吸一口气“如果他还活着他极有可能已经成了极度偏执、不可理喻的杀人魔。”
花崇站起来走了几步“十三年的时间足够仇恨侵蚀他的心智。他离当年的理想越来越远一辈子无法成为年轻时想成为的人这怪谁呢?他不会怪罪自己只会迁怒旁人。27岁的时候他的仇恨还很‘简单’胡有和胡香娟阻碍了他他就要杀掉他们。现在他40岁却活得比27岁时还不如仇恨已经彻底膨胀他恨的不再是胡有、胡香娟而是……”
“而是和胡有一样的老人。”柳至秦冷冷地说:“具有反社会人格的人会将自己的苦难迁怒到不相干的人身上。鲁洲安感受过杀人、报复所带来的快丨感他渴望再次拥有这种快丨感他甚至会告诉自己——我是在行善我是在帮助那些被老人拖累的年轻人!我自己这辈子是没什么盼头了但像我一样的人你们还有救!”
花崇转过身“他痛恨老年人尤其是生活不能自理的老年人。而患有阿尔茨海默病且到了晚期的老人他恨不得杀之而后快。比如和胡有一样的王章炳!”
柳至秦缓了缓目光柔软下来“花队咱俩刚才的对话如果让别人听到……”
“我们说不定会被认为是疯子。”花崇端起水杯将里面已经彻底凉掉的茶水一饮而尽——就像是刻意给自己泼冷水一般。
“确实够天马行空的。”柳至秦笑了笑“如果换一个人站在这里跟我来一通推测分析我恐怕在他说到一半时就听不下去了。”
“换一个人我宁可自己想。”花崇不在意地说“只有你能理解。”
柳至秦眼角轻挑被花崇的话挠了心窝子。
“怎么这副表情?”花崇问。
“没什么。”柳至秦将话题拉回正轨“积案组这个案子确实给我们提供了一条不同寻常的思路。其实就算我们刚才所做的推论完错误——鲁洲安并非杀害胡有、胡香娟的凶手他早已殒命但王章炳这个案子也已经多出一条线。”
“没错。希望王章炳死的人除了他的家人还有与鲁洲安有相似经历的人。”花崇说:“‘他’的某位家人也曾经患有阿尔茨海默病为了家人‘他’放弃了自己的事业乃至人生。‘他’可能杀害了家人可能没有。自私、懦弱的本性让‘他’不可能怪罪自己而是将自己的失败、落魄归因于患病的家人渐渐在心理怪圈里越陷越深对家人的恨逐步扩大转移到阿尔茨海默病和患这种病的老人身上。杀害这些无辜的人能够给‘他’带去复仇般的快丨感。”
“我还有个疑问。”柳至秦道:“如果单单是仇恨凶手为什么要嫁祸给被害者的家人?王孝宁的腰带丢失得很古怪如果腰带是被凶手偷走了那目的必然是嫁祸给王孝宁并且将整个王家搅得鸡犬不宁。‘他’为什么非要这么做?从‘他’在现场的举动看‘他’算是个思维缜密的人那么‘他’应当明白偷腰带的举动很可能令他暴露。”
“也许凶手的目的不仅是杀害患病的老人。”花崇想了想“搅乱、破坏一个表面和睦的家庭也是‘他’的目的?你刚才说到思维缜密这倒是挺符合鲁洲安的性格特征。”
“那需要把荷富镇那个案子拿过来一起查吗?”柳至秦问。
花崇沉思几秒“这倒不用。而且我总觉得嗯……”
柳至秦不解“觉得什么?”
花崇迟疑了一会儿“肖诚心的举动有些奇怪。”
“你怀疑他?”
花崇摇头“可能是我过度敏感了感觉他最近好像比过去积极了许多。如果是以前他肯定不会主动来找我交流案子。洛观村那个案子他是直接扔给我负责但这个他只是想和我讨论一下。这有点不寻常。”
柳至秦眼神渐沉“这个节骨眼上翻出十三年前的积案如果他真的有什么目的那我们之前的假设、分析就等同于被他牵着鼻子走。”
花崇的脸色也沉了下去“你别受我影响说不定……”
“现在任何小事都不能大意。”柳至秦道:“我详细查一查他。”
花崇按揉着太阳穴低声道:“希望是我想多了。”
夜里痕检科加班加点终于完成了楼梯内其余足迹的建模。
李训亲自送来报告看得出仍有些不满。
花崇没向他解释目光落在其中一组的结论上。
“男性身高在1米71到1米76之间体重在62公斤左右年龄40岁上下不超过42岁。”
李训注意到花崇神情的变化诧异道:“花队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这一章比较短小大家猜肖诚心是不是那个有问题的人呢?
花崇(心里想):柳至秦的腿有点儿好看啊。
柳至秦拍腿:来坐。
花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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