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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富镇在洛城正南面镇中古色古香良田成片。胡家老房子所在的居民区早已拆迁现在建在原址上的是一个农贸市场。
命案未结命案现场已经没有了。
不过时隔十三年命案现场即便还在重要的痕迹、线索恐怕也早已消失。
积案组接触这个案子比重案组早不少积案组的队员之前就到过荷富镇去镇派出所简直是轻车熟路。不过案情是了解了活儿也没少干但始终没找到突破点。这次重案组把案子接手过来虽然肖诚心仍是名义上的负责人但查案思路、手段部按照花崇开会时拟定的来一是不管十三年前的调查记录从头开始查胡有、胡香娟的人际关系二是查鲁洲安的生活细节三是了解当年整个荷富镇的阿尔茨海默病患者的情况。
前两条无人有异议既然下定决心侦破积案那么重新梳理案件相关者的情况就是必须完成的工作但最后一条却令积案组队员们不解甚至有人叫苦。
“十三年前的老年痴呆症患者?都已经去世了吧?而且当时那种医疗观念一些人可能根本没有去医院诊断过没有记录可怎么查?”
“不是这没必要查吧?被杀害的胡有患有老年痴呆症查镇的患者是什么意思?这能查出嫌疑人的线索来?”
“花队有点强人所难啊。他到底怎么想的?”
“想怎么尽快破案!”肖诚心在队员们的背上一拍“别瞎议论了花队这么布置总有他的道理忘了他帮咱们侦破多少起案子了?洛观村那案子如果没有他破得了?”
一名队员笑道:“哎肖队你现在成花队的粉啦?”
“粉什么粉?我就事论事!”肖诚心神情有些不自在。
“你也太维护他了见天儿往重案组跑不说现在还盘听他指挥。你和他平级啊他是组长你也是组长。”
“他有本事破得了案。”肖诚心说:“听他指挥怎么了?”
积案组的队员比重案组懒散许多专业能力也差不少但任务当前倒也不会故意消极怠工或者跟领导对着来抱怨几句便各自散去老老实实按计划摸排走访。
不过出力更多的还是重案组的队员张贸等人几乎是将睡眠时间压缩到了极限体力与脑力都承受着极大的负荷。
如此还真查出一些和十三年前不一样的东西来。
“鲁洲安和胡有、胡香娟的关系没有我们在案卷里了解的那么糟糕。”肖诚心在电话里说:“他没有父亲胡香娟忙生计是胡有将他拉扯大的。胡有喜欢诗词家里虽然不富裕但藏有不少书。几十年前胡有是镇里少有的‘文化人’。据当时住在他们家附近的一些人说经常看到胡有背着年幼的鲁洲安教背唐诗宋词。胡有可能希望鲁洲安念文但鲁洲安选择了工科。不过这似乎没有影响他们的关系——去外省上大学之后鲁洲安每逢假期都会回来有人看到他陪胡有散步爷俩儿仍旧在背诵诗词其乐融融没有嫌隙。”
花崇一边听一边拿笔在记事本上写写画画。
柳至秦倚在他的桌边看他写写画画。
“鲁洲安工作之后回荷富镇的次数也不少每次都给胡有、胡香娟带礼物。在胡有身体还算健康的时候胡香娟经常搀着他外出逢人便炫耀——老头子身上的新衣是鲁洲安刚邮寄回来的。”肖诚心继续道:“这和案卷里的出入比较大。案卷里的鲁洲安给我一种家庭观念淡漠的印象但是现在听镇里人说起他似乎是个对家人关怀备至的年轻人。”
花崇没有立即下结论只道:“接着说。”
“嗯。我们现在了解到的胡香娟倒是和案卷里相差无几刻薄、小肚鸡肠、泼辣、时常因为小事和人吵架。”肖诚心说:“不过她和鲁洲安的关系好像一直不错。”
花崇问:“怎么个不错法?”
肖诚心有些犹豫“可能是我们走访得还不够——和他们住在同一条街上的人说鲁洲安每次去卤菜摊上接胡香娟都是有说有笑的和寻常母子没有什么区别不像是心怀多大的怨恨。”
花崇又问:“是一直如此吗?直到案发前也一样?”
“对!”肖诚心这回回答得干脆“案发前两天下小雨很小的雨淋着也没事的那种但有人看到鲁洲安撑着伞去接胡香娟。花队我觉得我们以前是不是被误导了?”
“其他的呢?”花崇不答反问“把了解到的细节都告诉我。”
电话里传来纸页翻动的声响不久肖诚心又开口了“鲁洲安回到荷富镇后往来的朋友不少要么是同学要么是一同长大的邻居。胡有每时每刻都需要人照看鲁洲安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他的朋友会帮忙照看一下。照他们的意思鲁洲安私底下从来没有抱怨过辞职回家照顾老人这件事只说人各有命搞不成科研就不搞了兵工厂缺了他还有别的人顶上来但家里如果没有他母亲和外公怎么办?既然回来了就不去想工作的事了安安稳稳地照顾老人能让老人多活一天算一天也算报答小时候的养育之恩等老人去了有机会的话再带着母亲一同到城里生活看是否还能回到兵工厂。”
花崇放下笔眉心轻轻皱起来“这话是谁转述的?”
“鲁洲安的一位朋友叫李勤和鲁洲安同年现在在荷富镇承包了块地搞养殖。”肖诚心想了想又说:“他说当时镇里很多人都认为是鲁洲安杀了胡有和胡香娟但他不大相信因为感觉鲁洲安不是这样的人可又觉得鲁洲安突然失踪也没法解释。”
“那他现在怎么想?”花崇问。
“现在啊……他说无所谓了反正都过了那么久胡家也没人了。”肖诚心说:“鲁洲安的其他朋友态度也差不多——先是不信鲁洲安杀了人但周围的人都说鲁洲安杀了人加上鲁洲安又不见了久而久之大家就默认胡有和胡香娟确实是鲁洲安杀的。”
花崇吁了口气“这没道理。”
“哦对了阿尔茨海默病患者的统计我们还没有做完。”肖诚心接着说:“十三年前患病的老人不少但是很多都没有医院的记录只能由家人口述。就我们现在了解到的情况这些老人都是正常病逝有死亡证明和胡有不一样。内什么花队你只让我们收集阿尔茨海默病患者的情况也没说为什么要收集所以我也不知道哪里算有疑点哪里算没有这一块儿不知道该怎么汇报。”
“没事辛苦了。”花崇说:“我尽快赶来。”
“真的?”肖诚心声音提高不少“那太好了我们都觉得这个案子疑点很多案卷上记录的和现在了解的差距也太大了。看完记录我基本上肯定凶手就是鲁洲安但一路查下来又觉得他这样的人不大可能残忍杀害亲人。”
挂断电话花崇往后一靠暂时闭上眼。
柳至秦拿起写画得满满当当的记事本看了一会儿轻轻踢了踢花崇的腿“要准备出发了吗?”
“嗯。”花崇站起来“同一个案子十三年前的调查记录和现在的调查结果相差极大可能是什么原因?”
柳至秦默了片刻道:“有人从中捣鬼。”
赶赴荷富镇的路上花崇把肖诚心汇报的细节详细跟柳至秦说了一遍。
“长期照顾患病的老人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产生负面情绪有人能够自我排解积极乐观地坚持下去有人排解不了负面情绪会渐渐发展为极端行为。”柳至秦看向窗外“极端行为导致他们对老人不闻不问甚至虐待咒骂。更加极端的就是谋杀。如果肖队他们现在了解到的情况属实那么鲁洲安显然属于能够自我排解的人。这种人真的会突然作案然后彻底消失吗?”
“我现在比较好奇一点当年为什么那么多人相信是鲁洲安杀了胡有和胡香娟?”花崇说:“这不单是调查记录的问题是确实大家都这么说鲁洲安那位朋友的话实际上也佐证了这一点。”
柳至秦点头“李勤说周围的人都说凶手是鲁洲安听得多了他也就被迫相信了。”
“传播这种认知的肯定是胡家的街坊但现在说鲁洲安孝顺、胡家和睦融洽的也是这些人。”花崇摸了摸眉角“时间的‘滤镜’真有这么厉害?”
“还别说这还真可能是原因之一。”柳至秦道:“我们设想一下当时的情形:一个相对落后但安宁的小镇突然发生了命案还一死就死了两个人被害人唯一的家人失踪周围的群众在惊慌害怕之余会怎么议论这件事?”
“三口之家死了两人一人失踪在过惯了平静生活的人们眼中这事等于电视上才见得着的灭门惨剧。”花崇说:“当时的中心话题一定围绕着‘凶手是谁’展开。”
“如果鲁洲安没有失踪那还好说。但他失踪了一旦有人提出是他杀人后潜逃那么剩下的群众一定会跟风。”柳至秦道:“而一旦大家都说鲁洲安是凶手那接下去自然就是自发地寻找、推断鲁洲安的作案动机。这时警察开始调查街坊们说胡有长期卧床生活不能自理又说胡香娟蛮横无理强迫鲁洲安辞职回家再说鲁洲安从小优秀本来有光明的前程这前程却被患病的胡有、刻薄的胡香娟给毁了。花队如果十三年前你在现场你会有什么反应?”
“我也会认为鲁洲安是凶手。”花崇停顿片刻“他失踪得太蹊跷了而且按邻里的说法他确实有作案的动机。”
“至于十三年后……”柳至秦支起下巴“时间可以冲淡很多东西也可以将起伏的情绪彻底扶平。过了十三年再回头看当年发生的事绝大部分人都会更加理智、宽容。”
“当年配合警方调查的人也许都没有经历过类似的事所以激动亢奋说出的话或许添油加醋甚至根本不是事实。他们在认定鲁洲安就是凶手的前提下向警方讲述胡家的关系必然会有失偏颇。”花崇叹气“这就造成了案卷里的问题不过我不认为警方完没有责任失职失察是肯定的。”
柳至秦赞同“现在群众心情平复才渐渐把胡家的真实情况说出来不过他们的反应——包括鲁洲安朋友们的反应仍旧相当矛盾一方面认为鲁洲安是凶手一方面又觉得鲁洲安做不出这种事。”
“因为鲁洲安失踪了——这是最关键的地方。”花崇说:“这个案子必须查清楚的就是鲁洲安到底是跑了还是已经遇害。”
警车在高速公路上奔驰窗玻璃上渐渐起了雾。
柳至秦又道:“肖队不理解你为什么要查荷富镇的阿尔茨海默病患者老实说我也没太想明白。那天开会时你怎么不解释一下?”
花崇的回答出人意料“我解释不清楚。”
柳至秦挑起眉梢“怎么会?”
“那只是我突然想到的一种可能并没有太大的把握。如果我说得太明白积案组的那帮人说不定根本就不会用心去查。”
“什么可能?”柳至秦问。
“基于我们以前对鲁洲安的分析我猜凶手和阿尔茨海默病说不定有某种联系。也许像鲁洲安一样他的家里也有需要日夜照料的阿尔茨海默病患者。”花崇说“最初我们不是假设过鲁洲安是凶手吗?还将他联系到最近发生的两起案子上。那如果他的身份不是凶手而是被害人那真正的凶手是不是该‘继承’他的特征?”
柳至秦若有所思地皱起眉许久才道:“但凶手的家人不一定就在荷富镇。”
“没错。凶手也许是从其他地方流窜到荷富镇来的。”花崇语气一变“但如果不是呢?如果这是他第一次作案呢?”
柳至秦迅速反应“他会选择一个熟悉的令他感到安的地方。”
花崇双手交叠“那就是他日常生活的地方。不过这一点现在没有证据难以下定论。一会儿到了荷富镇我想先去派出所一趟了解一下他们当初到底是怎么办案的。”
警车直接开到了荷富镇派出所门口花崇刚一下车就见张贸急匆匆地赶来边跑边喊:“花队!花队你终于来了!”
柳至秦关上车门小声道:“一刻都离不开你。”
这话里被省略掉的主语明明是“张贸”但柳至秦语气温柔硬是让花崇生出错觉——我一刻都离不开你。
花崇咳了两声神情一肃倒是把张贸吓一跳“花队你怎么了?”
“没事。”花崇问:“跑这么快干什么?”
“有事跟你汇报啊!”张贸将被寒风吹乱的头发往额上一抹正经道:“你不是又让我们查荷富镇上的阿尔茨海默病患者又让我们查鲁洲安、胡有、胡香娟的人际关系吗?”
“查出什么来了?”柳至秦笑道。
“鲁洲安有个朋友叫郭枢是鲁洲安从小学一直到高中的同学两人关系一直非常好。鲁洲安别的朋友基本上都没有念过大学一辈子扎根在荷富镇但这个郭枢和鲁洲安一样在外地念过大学。”张贸说:“鲁洲安念的是工科郭枢上的是警校。”
花崇眼中闪过一缕光“警校?郭枢是警察?”
“现在已经不是了。”张贸接着道:“他不是像咱们这种警察是技术岗柯褚柯老师那种。毕业直接分在分局没有下过基层……”
“郭枢的专业是心理学?”听到这里柳至秦不得不打断。
“是啊他学心理的挺可惜他是老来子在他参加工作的时候他六十多岁的父母同时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病。”张贸说:“为了照顾父母他回到荷富镇在派出所里当基层片警。”
花崇手心渐渐出汗“他的双亲都得了阿尔茨海默病?”
“嗯嗯他比鲁洲安先回荷富镇他们共同的朋友说郭枢帮了鲁洲安很多忙。”张贸道:“鲁洲安回来的时候郭枢的父母已经去世了郭枢还把闲置的轮椅送给了鲁洲安。”
花崇声音发紧“郭枢的父母是正常去世的吗?”
“是这个我查过了。正常去世有医院的鉴定。”张贸察觉到花崇和柳至秦的异常抓了抓头发“我就是觉得这人家里既有阿尔茨海默病患者又是鲁洲安的朋友还和鲁洲安关系很好所以想着马上跟你汇报一下。”
“他以前是荷富镇派出所的片警那现在呢?”花崇问。
“现在现在已经没在荷富镇了。”张贸说:“他早就没当警察了前些年从荷富镇离开再没回来过。花队要查这人的去向吗?”
“查!”花崇冷声道:“马上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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