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音微微一愣,下意识地缓缓伸出手去。
触感柔软,布料水一般地顺着?她的指尖流淌而下,带着丝绸独有的微亮之感,每一次微微停顿,便是一枚浑圆无半点瑕疵的东珠划过指尖。
待整整百枚同样光泽大小的东珠自她掌心?中划过后,这?紫檀木盒中之物,终于如一?道画卷,徐徐于她掌心?里铺开。
轻如蝉翼,叠在锦盒之中时如日色盈盈,展开后,却又是满室的辉光。
是一件形制华美的嫁衣,裙幅展开,便如棠花妍妍而绽,但叠在掌中时,又薄如蝉翼,唯一的重量,仿佛是来自于上头华美的刺绣与无数东珠宝石,而不是布料本身,以至于,甚至能叠放在那不过锦盒大小的紫檀木盒子中。
即便是相府出身的棠音,一?双杏花眸也微微睁大了,目光轻落在那嫁衣的布料上,指尖小心地触了一?触,旋即讶然开口:“这?不是羽缎,也不是鲛绡,这?是什么料子制成的?”
“是蝉翼纱。”李容徽轻声解答了她的疑惑。
他原本以羽缎与鲛绡分别制了一?件嫁衣,想一同送过来,让棠音择选。
谁曾想,半年前放出去,寻蝉翼纱的暗卫们却在十日前回了京城,当真带了一?匹传言中的‘薄如蝉翼,轻若无物’的蝉翼纱来。只一眼,他便知道小姑娘会喜欢。
因而,便下令让绣娘们连夜重新赶制,这?才耽误了些时日。险些,坏了大事。
婚姻大事。
棠音听了他这?般皆是,却愈发惊讶了,只轻声道:“我听过蝉翼纱,却从未见过。还以为此物是旁人随意编撰出来的,却不曾想——”
不曾想,有朝一?日,会以它为嫁衣,嫁给李容徽。
想至此,她轻轻收了口,刚褪下热度的芙蓉面又微带了几分绯意,只日色下看来,桃腮微红,盈盈动人。
“且试试,合不合身。”李容徽的目光落在她微红的雪腮上,眸色微深。
棠音也十?分期许,便轻轻点头道:“那我们这便回相府。”
她的话音未落,一?双肤色冷白的手已轻轻搭在她领口的玉扣上,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挑,便将玉扣解开。
李容徽附在她的耳畔,哑声道:“何必要回相府,车内无人,棠音何不试给我看?”
他说着,已经轻车熟路地又解开了一?枚玉扣,露出小姑娘领口下雪白如羊脂的肌肤。
上次留下的红痕,已经消了。
他便俯首下去,顺着小姑娘柔白纤细如花枝的脖颈往下吻去,留下如梅花落在雪地中一?般明晰的印记。
“还,还没成婚呢。”棠音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红着小脸推开了他,慌乱地扣着自己领口上的玉扣。
情?急之下,甚至连玉扣都扣错了一?枚,以致于浅藕荷色的领口一截高一?截低地参差立着?,甚至连脖颈上暧昧的红痕都难以掩住。
李容徽低低笑了一?声,重新将她领口上的玉扣解开,整整齐齐地扣好了,这?才哑声开口:“我带你回相府。”
他已经等了长长的一?世,好不容易等到小姑娘愿意嫁与他,可千万不能在这最后的十?日,因一?念之差而出了差池,让小姑娘转了心?思。
这?十?日,他等得,也忍得。
他这?般想着,又眷恋地深看了小姑娘许久,直至棠音都被他看得耳尖微红了,这?才轻笑了一?声,打帘出去,亲自坐到了车辕上。
银鞭一响,马车碌碌向前行去。
一?路碾过甜水巷渗着?胭脂味的青石板,又顺着朱雀长街行了一?阵,终于于相府门前停下。
李容徽让棠音自正门里回去了,自己则捧着嫁衣逾墙而入,等棠音打帘进?来的时候,却发现李容徽已先一?步等在闺房之中,正眉眼带笑?地望着?她,眸底尽是期许。
棠音面上一?烫,忙自他手里接过了嫁衣,却又将李容徽自闺房里赶了出去,只小声道:“你先在外头等我,等换好了,自会出来的。”
槅扇在李容徽眼前轻轻合拢,李容徽便也不再逾窗进?去,只安静地于闺房外等候着?,眸底笑?影渐深,如醇酒一?般,将要满溢而出。
他静静地等候了一?阵,却并未等到小姑娘穿好嫁衣出来,反倒是先等到了前来报信的暗卫。
那暗卫跪在回廊下的阴暗处,只低禀报道:“殿下,太子伤势久久不愈,陛下似乎起疑。清繁殿与东宫近日里也多?有动作,您是否要——”
李容徽却只微抬了抬手,止住了他的话茬。
他唇角微抬,似乎心?情?难得的愉悦,只轻声道:“我与棠音的婚事将近,不宜见血。等大婚之后再议吧。”
那暗卫微微一愣,旋即低应了一?声,再度隐于暗色之中。
李容徽并不回首,只仍旧静静地立在槅扇前,笑?意深浓。
大抵又是半盏茶的功夫过去,槅扇终于轻轻一响。
小姑娘沐着?午后的碎光,提着?嫁衣的裙裾,小心翼翼地迈过台阶,走到他跟前,缓缓抬起眼来,看向他。
小姑娘柔白的芙蓉面上落了新妆,愈发妍妍如海棠初开,嗓音轻软,带着一?些羞赧与不安。
“好看吗?”
李容徽的视线轻轻一抬,慢慢凝住了。
小姑娘穿着华美的嫁衣立在廊檐下的碎光里,一?双杏花眸里盛满了笑?意望着?他,轻声问他‘好看吗?’
幻美的像是梦中的场景。
他甚至于恍惚间,看见隔世的棠音款步自闺房中行出,对着他款款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