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城
白染与刘小雅分别后,她坐上了一辆开往云栖玫瑰园方向的公交车。这天的午后,灰蒙蒙的天空笼罩着似雨非雨的寒气,冰冻入骨。
随着年关的越来越近,不少临街商铺的门前和橱窗都挂上了红色的灯笼。又或是遵照传统将店铺的里里外外装扮了一新。很多的街道和路口用各种颜色的鲜花摆成了一个个不同的造型,两旁的路灯杆上也悬挂着的大红灯笼。这些鲜艳而喜庆的色彩给灰暗的冬日增添了许多的节日气氛。
白染将脸靠在车窗上,默默地看着外面的街景。这样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象瞬间将她带回童年时期。她记得那时候过年最高兴的是和爸爸一起上街采购年货。等把年货都挑选好了,爸爸就会带她来到一个卖文房四宝的临时摊档。
爸爸会把选择春联的大权交给她。当时的春联有黑色和金色两种,可以选现成的也可以要摊主现场写。写春联的是一个瘦小的老者,身后跟着帮忙的两三个学生。
她通常会大声地念出她想要的对联,然后就站在一旁,和众人一起看老者现场挥毫。看着他将墨汁倒入一个碗中,用毛笔蘸满了墨汁,然后将笔尖整理顺滑。在等待的过程中,她闻到墨汁的香气,再次在心里将春联念一遍。
那是她的方式,将新年的心愿许在春联中······
“姑娘,姑娘?”
白染的回忆突然被一个声音打断了。她回过头来,纳闷地看着站在身边的这个陌生男子的脸。
“终点站到了。”男子拍了拍她的椅背,有点不太高兴地说完就走回驾驶室里,自顾地收拾着椅子下的物品。
白染看了看窗外寂静而陌生的街道,她才反应过来。她拢了拢外套,站起来往车外走。她在经过司机身边的时候,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
“回去的车在对面,你要等30分钟的咯。”司机看她独自一个人又有点迷迷糊糊的样子,不禁好心提醒。
白染对他点点头才慢吞吞地走到马路的对面。她站在路边等了几分钟,心神不定地看着远处闪烁的几个大字。她没有继续等回程的公交车,而是回到原来的人行道,朝着前方的电影院快步走去。
她买了一张套票、一桶爆米花和一杯芬达就进了放映室。她心如止水地看完了两部电影。第三部是一个偶像爱情的轻喜剧。她一开始跟着电影的情节放声笑着,然后变成笑中带泪。最后,她的眼泪不受控制,无声地流淌着,直到剧终。
电影院的旁边有一家音乐酒吧。白染从电影院出来就一直徘徊在酒吧的门口,听着里面传出来的婉转的音乐。在进与不进的犹豫中,白玉川给她打了电话。
“姐姐,你在做什么呀?”
“我刚刚看完电影。”
“哦。”
“玉川,你怎么样?你好吗?”
“我很好啊。”他有点不安地问,“姐姐,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没有啊,玉川,我怎么会呢?”
“真的吗?”
“真的。”
“姐姐,你现在哪里呢?你的声音有点听得不太清楚。”
“哦,我在‘小木屋’。”
“小木屋是什么呀?”
“是一个听音乐的地方。”
“姐姐,你早点回来啊。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你说。”
“嗯。”
白染挂断电话,走进了酒吧。
她站在里面听完了一首歌,然后端着一杯红酒上了酒吧的天台。她靠在角落里的一个广告牌边上,拿出了手机。
她将这两天的新闻都粗略地翻看了一遍。订婚宴的事情被传播得沸沸扬扬的,有不少声音是谴责她的移情别恋、不识好歹。因为她和张楚桥订婚现场携手离开,他此前经常去美国的理由也变成了媒体笔下的“私会”。
白染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水性杨花”、“野鸭成不了天鹅”等等冠在她名字前面的词语,不禁嘲讽地抽了抽嘴角。她将手机放回口袋里,沿着墙面席地而坐······
过了许久,白牧月的身影出现在天台上。
昨天晚上,白牧月和陆风在白玉川的房间里坐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为了找到带走白玉川的人,陆风在他的手机里安装了一个微型监听器。
一个多小时前,陆风将白玉川和白染的通话录音发给了白牧月。他听完了录音把手机丢在一旁就去洗澡了。
当他洗完澡出来,慢悠悠地擦着湿头发时,耳边响起陆风的那句话“她一个人在酒吧不太安全哦”。
他的心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些慌乱了。他扔掉浴巾,匆匆穿好了衣服驱车来到“小木屋酒吧”。当他找遍了酒吧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看到白染,他的心就更慌乱了。又好像是鬼使神差,他来到了天台。
当白牧月看到一个躲在黑暗墙角里的身体轮廓,他这才舒了一口气。他垂头看着身体蜷缩一团并微微颤抖的白染,如同迷路的一个小动物,我见犹怜。他没有多想,便缓缓地在她的身边蹲下来。
在来的路上,他想得最多的是白染取消订婚宴的行为。无可否认,他被她的勇敢打动了。他曾经以为她也不过只是一个贪荣慕利的人,他万万没有想到为了玉川的平安,她竟不顾一切地将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她甚至放弃了她和星灿之间的计划。
白染在迷迷糊糊中感到身边好像多了一个火炉,她的身体便是本能地朝这股温暖倾斜过去,白牧月被她挤压着跌坐到地上。
而瞬间失去了平衡的白染也摔倒在他的胸膛上。她慕然睁开双眼,看到了白牧月那清冷中带着关切的眼眸。她不禁是怔怔地望着他,一时间仿佛回到了那片雪花纷飞的云栖竹林。她感到天地之间只有她和白牧月,而他们也在彼此的眼里。
白牧月望着黑暗中她微微发亮的眼眸,宛如夜空中的星星。眼前的时间也仿佛停止了,只有他加速的心跳,砰砰地敲击着他的胸口。
这时,白染好像是被突然惊醒了。她连忙用双手撑着地面爬起来,离开了他的胸膛。她同时也暗暗在想: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又是怎么找到她的?
白牧月站起来,正要开口说话时,天台的出入口处传来了两个急促的脚步声。
“小玉~”一个男人的声音同时传入他们的耳朵。
白染听出这是钟蓝毅的声音,她不禁抬头看向白牧月,一时不知所措。白牧月左右看了一下,几乎不假思索就转身靠到了旁边的广告牌后面。同时,他敏捷地抓着白染的肩膀,将她带了进来。
几米高广告牌却只有两个人的宽度。白牧月打开外套将白染裹到怀里,同时用双手分别搂住她的肩膀和腰部。
白染是第一次被人用这样的方式搂抱,而这个人是白牧月。她的脸和胸膛都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他的身上散发着淡雅的香水味,混杂着一种沐浴后的清香。白染感受着他结实的胸肌和急促的心跳,开始感到脸红耳赤,心跳加快。
他的怀抱温暖而安全,她将无处安放的两只手垂落在两旁,一动也不敢动。
“小玉,你还要躲我躲到什么时候?”钟蓝毅的声音再次传来时,冯碧玉的身影出现在了天台上。
“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冯碧玉的目光四周搜索了一番才回过身来看着他,语气冰冷而疏离,“我们早就没有了见面的必要了。”
“小玉,我知道你到现在还恨我。”钟蓝毅听她这样的语气也不敢贸然靠近,他轻声解释道,“小玉,三年前,我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
“你没做过?那我看见的又是什么?”冯碧玉丝毫不相信他的说辞,而是不满地反问道,“难道是演戏吗?”
“是演戏,是一场只演给你看的戏。小玉,我没打算告诉你真相,但是现在我必须说出来。”
“你就编吧。”
“小玉,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钟蓝毅看着她,“你还记得三年前我弟弟远华考上西大的事情吗?”
冯碧玉瞟了他一眼,还是点了点头。她记得那时候的他是高兴得都忘形了,抱着她转了好几圈,好像考上大学的人是他。
“我爸妈他们起早贪黑、省吃俭用的供弟弟读书。而远华的心愿就是上西大。所以他复读了一年才考上了大学,我怎么能毁了他的前程?”
“你是说我的家人拿它威胁你?”冯碧玉迟疑地问。
“远华今年毕业了,我就没什么可怕的了。”钟蓝毅点点头,转而解释道,“小玉,那个女的是你爸爸请来的。她的衣服是她自己脱的,我真的没有碰她。”
“骗子,骗子!”冯碧玉听着,心里不禁是又难过又生气的,“既然这么多年你都不解释,为什么现在却要告诉我?”
“因为我不想再被你误会了。”钟蓝毅说着,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小玉,更重要的是为了我们的女儿。”
“?”
“小玉,初岚是我们的女儿。”钟蓝毅不禁拉着她的双手,压抑不住心头的喜悦,“我用她的头发和我的一起做了亲子鉴定,小玉,初岚是我和你的女儿。”
“阿毅,你胡说什么?你是不是疯了?”冯碧玉非常生气地打断他的话,“初岚怎么可能是你的?从分手的那天开始,我们就再无联系。她是我和牧月的女儿,也是白家的长孙。”
“小玉,你不记得那天晚上了吗?你结婚前的那个晚上。”钟蓝毅着急地叙述,“那几天,知道你要结婚了,我是真的很难过,很痛苦。我忍不住,我就偷偷跑回了杭城。那晚我知道你在‘花都’,我就去找你······”
“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冯碧玉不可置信地捂住了耳朵,连声打断他的回忆,“那只是我的一个梦,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是真的,小玉。是真的,王珏她知道真相。”钟蓝毅抓着她的肩膀,“初岚是我的女儿,她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眼睛,又圆又黑。她是我的女儿。”
听到这里,白染不禁想要抬头看白牧月。他却按住她的后脑勺,将她紧紧的箍在怀里,不让她发出声响。他知道冯碧玉是尾随他而来的,她这么做,无非是想要抓住他“变心”了的把柄。所以他不想他们被发现了。
“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冯碧玉大喊了一句,一把推开钟蓝毅,就转身跑下楼。
“小玉。”钟蓝毅一边喊着她的名字,一边追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