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响过两遍,下午第三节课结束。
生物老师难得没拖堂,合上教案抱着课代表收上来的卷子走了。
老师刚出了教室,班里就空了大半。
蒸笼似的天儿,聚精会神学了一下午,同学们早早就饥肠辘辘,一个个等不及地往食堂冲。
陆迟他们等到同学们都走得差不多了才不紧不慢地起身,晃荡着出了教室。
操场围栏外,易天妈妈拎着两个大保温桶翘首以盼,见易天小跑着过来,她一边从围栏里把保温桶递进去,一边叮嘱儿子:“天气热,妈妈熬了点绿豆百合汤,你们每人喝点儿啊,陆迟不爱吃甜的,妈妈单独给他盛了一份儿放在最底下,记得别弄错了……妈妈上次让你问乔乔想吃什么你问了吗?”
“还有啊,不会做的题攒攒,统一挑个时间再问人家,别傻乎乎地一直麻烦人家,人家乔乔自己也要学习的嘛!”
易天一听他妈妈那话篓子又掀开了,嗯嗯啊啊地胡乱点头答应着,“行了妈,我知道了!这些话你都说了八百遍了!我都快背下来了!你快回吧!天气热,别中暑了,保温桶我晚上回家带回去……”
食堂最顶层的包间里,姜南一看易天又拎着俩大保温桶回来,赶快站起来接过保温桶,迫不及待地打开来看,“阿姨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自从年初决定要出国留学,姜南就开始埋头书本,一边学习课本知识,一边还要兼顾托福考试和sat考试,每天恨不得多出一个小时的时间多背会儿单词多做几套卷子。
姜南这股学习的劲头多多少少感染了身边的人,陆迟和乔乔自然不用说,易天、胡阳他们也渐渐不再吊儿郎当得过且过地混日子。一群人聚在一起的娱乐活动慢慢儿地从打牌吃鸡变成了刷题。
今天心情不好,刷一套题吧,再不行,两套。
明天食堂饭太难吃,算了,刷一套题,没什么过不去的,如果不行,那就两套题。
这疯魔程度一度让易天和胡阳爸妈以为自己儿子受了什么刺激,好说歹说带着孩子去看了心理医生,结果当然是没有一点儿问题,心理别提多健康!
儿子心理没出什么问题,又开始发愤图强努力学习,这俩爸妈别提多高兴,一打听,知道是陆迟他们每天带着儿子学习,就开始想方设法地感谢陆迟他们。
胡阳他爸爸请学校食堂经理吃了几顿饭,把食堂最顶层教工餐厅的包间给包了下来,让陆迟他们不用每天跟同学们挤食堂占座。易天他妈妈则是隔三差五就来学校送饭,一送就是五人份儿,还真别说,不愧是开饭馆儿的,易天妈妈的手艺真是没得说!姜南吃了两顿就被折服,每天就暗搓搓地盼着易天妈妈送饭。
这么一来,陆迟他们的日子别提过得有多滋润,乔乔甚至还胖了两斤。
她本身骨架小,胖上三两斤根本看不出来,只是身上多了点肉,抱起来更绵软软了。陆迟这几天就总爱摸她腰。
这会儿两人坐在一起,靠得极近。陆迟一只手放在乔乔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隔着衣服轻捏。
夏天男生体温本来就偏高,更别说陆迟是个气血旺盛的,手掌的热度隔着衣服都难以忽视,烫得乔乔浑身燥热,空调的冷风都有些无济于事。
乔乔把碗筷推到陆迟面前,空出手在桌子底下按住陆迟不安分的手,试图制止他。
乔乔体温偏凉,又坐着吹了会儿空调,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冰冰凉凉的,指尖尤其,清清爽爽地摸着格外舒服。
陆迟反手握住她的手,松松垮垮地靠在椅背上,微微垂眸,反复捻着她的指尖,专心致志的,仿佛乔乔的手上有什么高深的数学题。
乔乔抽了抽手,没抽出来,欲盖弥彰地看了正低头盛饭的姜南他们一眼,小声提醒陆迟:“陆迟……”
陆迟置若罔闻,好一会儿才掀起眼帘懒洋洋地朝她投来一瞥,“嗯?”
黑沉的眸子里一点亮光,像是星子碎进他的眼眸,深深地映着她的身影。
看似随意地一瞥,又浑然的专注热情。
隔了这么久,乔乔还是受不了他这样的眼神,一抹嫣粉悄悄从脖子爬上耳根。
“吃饭了……”乔乔不自在地动了动手指,细若蚊鸣地提醒他。
“明天七夕。”
陆迟从善如流地松开她的手,看似随意地开口。
在座的人都看了过来。
陆迟迎上姜南来自单身狗的问询的目光,坦然地往下说:“乔乔生日。”
姜南恍然,激动地拍了拍桌子,“小可爱生日?!那可得好好想想怎么过?迟哥,有安排吗?!”
去年乔乔转学来的时候已经是九月份,所以这是乔乔第一次和陆迟姜南他们一起过生日。只是不巧明天周三,课程表从早到晚排得紧满,晚自习到十点才结束。
姜南奋力肝了半年,卯着一股劲儿学了这么久,前两天第四次考托福,终于刷到了三位数的分数,正琢磨着庆祝一下顺便松快松快,乔乔生日正好给了他这个机会,一时间兴奋不已,坐都坐不住了。
陆迟给乔乔盛了碗绿豆百合汤,把碗推到乔乔面前,对着姜南点了点头,“我跟老宋请了假。”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假条放在桌上。
姜南拿过去一看,“我艹!!!迟哥牛逼!!!”
不知道陆迟怎么跟宋老师说的,一向对假条吝啬的宋老师竟然难得大方地为他们批了一下午假,允许他们赶回来上第二节晚自习就可以。
乔乔没去看假条,她转头看陆迟。
学生时代埋头书本的日子,大多只记得周六日和偶尔的长假,乔乔甚至连明天是自己的生日都是陆迟刚才说了她才想起来。
迎着她清澈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的目光,陆迟舌尖顶了顶脸颊,按捺住亲吻她的冲动,温声问询:“第一个七夕,陪陪男朋友,嗯?”
也不说是特地给她过生日。
以陆迟和乔乔现在的程度,多一个少一个下午真算不上什么。
乔乔不在意这点时间,抿着嘴乖巧点头。
又想起什么,她问:“程曦和我们一起去吗?”
程曦十月份要去香港考sat,最近在上相关的课程,没有参加七中暑期的补课。
陆迟看向姜南,后者指了指手机,回道:“正问着呢,曦姐可能还没下课,等下她回了我告诉你们。”
等一行人吃完饭回到教室,程曦才回了姜南,说是有时间,明天下午直接去8号公馆跟他们汇合。
下午上课前有25分钟的午自习时间,乔乔和陆迟早早来了教室,一人一本字帖在安静练字。
高考书面的整洁好看也很重要,字写得好看也是提分的一个途径。
陆迟正捏着钢笔认认真真地练字,旁边忽然递来一张纸条。
他停笔转头,就见乔乔正紧张地盯着他看。
以为乔乔写了什么,陆迟眼睛一亮,扔下笔三下两下展开叠了好几层的纸条,入目是乔乔跟她人一样秀气的字——
你最近有见过赵星宇吗?
随着sat考试的临近,程曦好像全然把精力投入到了出国留学的准备中,赵星宇这个人、这个名字一点点从程曦的生活中、口中消失。
但上周末和程曦一起去逛街的时候,乔乔分明看见程曦对着微信聊天框上置顶的[赵星宇]三个字发呆。
乔乔其实想劝劝程曦,可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毕竟感情的事啊,都是冷暖自知。就算她再心疼程曦,到底也做不到感同身受。
思来想去这么几天,乔乔还是决定先问问陆迟,打听下赵星宇的消息,毕竟他们很久都没有赵星宇的消息了。
乔乔正出着神,陆迟已经把纸条递了回来。
——没有。
好吧……
乔乔撇撇嘴,把纸条重新叠起来放到一旁,看了陆迟一眼,毫不掩饰自己的失落。
陆迟不算撒谎。
如果说最近,他确实没有见过赵星宇,但半个月前的周末晚上,他去过v8酒吧一趟,在那里,他见到了近半年没露面的赵星宇。
他穿着一身黑坐在沙发上,旁边靠着几个女人。只是半年没见,他却好像换了个人,迅速适应了某种生活,淡漠着坐在那里,嘴角是满不在乎的笑,随意歪头喝着旁边的女人送到嘴边的酒,看过来的目光冷又利,像淬了毒的刀。
对面的人跟他说了什么,他转头轻飘飘地觑了陆迟一眼,很快又移开视线。
——他在用行动身体力行地跟陆迟,或者说跟他们这群人划开界限。冷静而果断,无视心底渗出的血。
陆迟站在暗处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酒吧。
他或许不知道赵星宇意欲何为,但多年的兄弟默契让他知道,他如今该做的,是帮助赵星宇把这道鸿沟挖得深一点、再深一点。
等哪一日,赵星宇做完自己要做的事想要回来的时候,他会帮他把这道鸿沟填平。
如果他还能回来。
第二天就是七夕。
隐隐约约的,从这天早上,学校里就冒着点粉红气息。
课间操结束,学校广播站像是应景一样,放了几首小情歌。
最后一首歌是一首日文歌,许悠悠很喜欢,最近用来做了手机铃声。甜美可爱的女生语调轻快地唱着,让人听着就觉得像吃了甜而不腻的蛋糕,从心底里透出甜蜜欢喜。
乔乔听得多了渐渐耳熟,这会儿听到忍不住跟着轻轻哼唱了几句。
阳光下,她背着手微眯着眼睛,语调轻快透着些微的娇软,噙着清浅甜蜜的笑意,马尾轻轻在肩头扫过,白净的脸好似在发光。
陆迟不经意瞥过去,觉得那微微晃动的马尾像是扫在了他心头,细密的瘙痒,让人想做些什么。可惜时机不太对,周围都是下操的同学。
他忍耐又忍耐,在熙攘接踵的人流中,隐秘地牵住了乔乔的手。
像是守住了什么独属于他的、叫他不胜欢喜的秘密宝藏。
陆迟荡漾的心情终止于回到座位的一瞬间。
万万没想到,有人在七夕这天,给陆迟递了情书。
这事说来也不奇怪。
以前陆迟打架闹事,嚣张乖戾,浑身上下透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那时候虽然会有女生偷偷喜欢他,真敢递情书捅到正主面前的倒是没几个。可这一年来,陆迟不仅成绩进步飞快,架也不打了,发泄精力的地方变成了篮球场,那股戾气一收,转变成了青春期的少年清冽又透着淡淡侵略性的荷尔蒙,张扬肆意,夺人眼球。
这么一个优秀又帅气的少年,哪个女生能抗拒住他的魅力?
即便学校四处悄悄流传着他和乔乔的种种传闻,但总有人想要一试——说不准,自己就是那个幸运儿呢?
粉色信封从书页中露出一角。
乔乔没注意到,进座位的时候衣角不小心刮到,情书从陆迟的书里掉了出来。
她愣了下,弯腰去捡。
教室过道窄,陆迟走在乔乔身后,看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粉色的信封,正面封口的地方用心形的贴纸粘着。
很明显的一封情书。
乔乔不傻,当然能看得出来。
她突然有点莫名的不开心。
就像陆迟打球回来班里的女生盯着他看议论他的时候,她在一旁看着、听着她们的窃窃私语,那种感觉。
捏着信封的指尖微微用力,在陆迟紧张的目光下,乔乔紧紧抿着嘴,把信封递给他。
“好像是给你的。”她压着心底的不舒服,飞快说完,在座位上坐下。
低着头,没去看陆迟。
面对送命题,陆迟保持了一向的高度警觉。
他接过情书,看也没看,手一扬,粉色信封滑过半个教室,径直落进了后门边的垃圾桶里。
“啪嗒”。
信封磕在垃圾桶里的硬物上,发出一声轻响。
乔乔心底隐约生出几分开心窃喜。
她还没来得及想自己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就听到一旁的陆迟凑到耳边低声问她:“宝贝,吃醋了?”
“没有!”她飞快否认,摇着头欲盖弥彰地解释:“我没有不开心,我只是累了。”
只是有一点点、一点点,可以忽略不计的不开心。
却不知道这样的否认无啻于承认自己吃醋。
可爱到犯规。
教室里人还少,大家都各自在做自己的事,没有人注意他们,后面两排的同学还没回来。
陆迟飞快凑过去亲了亲她泛着红的耳朵,顺着她的意思哄她:“嗯,没吃醋没吃醋。”
乔乔的耳朵更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