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正要走,忽见巷口转出一个白衣美少年,叫道:“姑姑,你就不带我了?”
正是偷偷化为人形的白白,原来不带李钰的话,她骑着白白兜风,轩辕起也跟得上。可是加了一个李钰,显然是不能出城兜风了。
轩辕起认出了他是那只凤凰白白的人身,只默然不语。
李钰见又来一个美少年,吃惊:“这位小兄弟是?”
贾琼抚了抚额头:“是我在玄真观的弟子白……白羽。”
白白嘿嘿一笑,朝他们拱了拱手:“在下白羽,字……飞鸿,二位多多指教。”既然姑姑现在给他杜撰成白羽,他就是白羽了,他久见六玉姐妹称字,于是也信手拈来一个。
李钰是儒生,自然回礼:“在下李钰,字叔宝。”李钰在李家两房中排行第三为叔,钰为珍宝之意。
三人一鸟相携来到城中一家“云来楼”,要了一间上好的雅间。轩辕起做主点了一桌上好席面,因李钰是浙江人,轩辕起还点了绍兴的状元红。
贾琼看着酒上来了,嫌弃地说:“你就不会给我点一些饮料吗?欺负我未成年。”
贾琼少时虽然在忠义亲王府喝酒舞剑,可是她平时是不喝酒的。她现在毕竟是凡人之身,她基本不会做影响生长的事。
轩辕起微微一笑:“是我疏忽。”于是他又招来小二哥,要了一瓶玫瑰露。
白白却看向贾琼,说:“姑姑,一个席面不够我吃……”
“吃货!”贾琼忍不住拍他的脑袋,然后跟公孙起说:“让小二哥再摆一张桌子,给这家伙另订一席,让他一个人吃吧。”
李钰不知真相,微笑道:“飞鸿兄就算胃口好些,也不必另置一席,那样我们未免有些失礼。”
贾琼自然而然伸手捏白白的颊:“这吃货生冷不忌,不介意的。子朔哥哥只管给他点一些鱼肉、蛇肉、羊肉,他也不怕鲜不怕腻。”
白白虽然爱吃蛇虫鱼,化为人形后也会吃人类的美食,只不过作为一只没钱的懒鸟,还是自己捕食比较方便,所以通常吃生的。
在李钰看来对男子有些无礼的动作,可是白白只舔着脸笑:“还是姑姑懂我!那么……公孙公子,让您破费了。”
轩辕起眯了眯眼睛,虽然知道他不是人类,在贾琼前世就相识,可他仍然不太舒服。
“别老是把头凑到她面前去。虽是晚辈,你年纪也不小了。”
白白点头:“好说,好说。”
轩辕起只得叫来小二,如是吩咐。小二哥与杂役将隔壁的桌子搬了过来,这才离去。
贾琼托着腮瞧他,说:“你脸上还戴这东西干什么?”
轩辕起原就不想继续隐瞒身分了,今天有外人在场虽然不适合说那些,不过他也不惧被她表哥瞧见他的样子,于是侧过身揭下了面具。
李钰眼前登时呈现了一张风华绝代的面庞,剑眉入鬓,凤眼睥睨,众生气为之夺。静时如昆仑山上的冰雪,似天地间最美丽的荼蘼;动时挥翰震风云,顾盼生华光。
白白看到他的真面目只是嘿嘿一笑,转过头并不插嘴他们人类的话题,只管听墙角和等吃的。
李钰眼中却生异色,贾琼道:“他是京营中的一名副将,有这官职在身,来见我时担心被朝中同僚认出来,所以才爱戴面具。”
李钰更加讶异:“公孙兄如此年轻,居然已官居从二品副将?”
李钰暗道:表妹不会是因为这青年公子长得风华绝代、他又自称身居高位,所以才被骗了吧?
公孙起微微一笑:“只是运气比较好,有人提携,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李钰看着贾琼,说:“本朝禁军共有十六卫军约三十六万人,京畿附近就有十二万左右,一共有四个卫军,每个卫里的总兵和副将都有定数。不知公孙兄在哪个卫军任职?”
“左羽林军。”公孙起明白李钰的意思,从怀中掏出一块腰牌示意。
李钰虽没见过左羽林军的高级军官腰牌,但见他这腰牌是黄金的,不像做假,这让李钰更加疑惑了。
公孙起笑道:“李兄放心,英华的功夫与我匹敌,我是欺不了她的。”
他们正聊着,店伙也陆续上菜来了,白白在另一席已经大块哚颐,他们三人就悠哉优雅许多了。
贾琼吃了一口鱼后,说:“表哥将来也要入官场,我才带你出来认识朋友。将来你们一文一武在朝中也可互相呼应,造福华夏一族。”
公孙起又仔细看向李钰,然后笑着问贾琼:“你这么有把握李兄能高中?”
贾琼暗想自己是说漏嘴了。原来她看李钰否极泰来,鸿运气数加身,不是明年殿试就能一举高中又是什么呢?
“表哥是神童,当然能高中了。”
李钰俊雅的脸微红,道:“没有那么夸张,表妹要是都跟别人说我一定高中,会被人笑话的。”
贾琼手指轻轻敲着桌子,笑着说:“这又没有外人,不必温良恭俭让。”
李钰不由得朝公孙白看了一眼,但是心中的话又不便冒昧,且生出一丝淡淡的失落。
三人又满了酒水喝了一轮,轩辕起才说:“浙江人才辈出。我少时也读过‘王明阳’,‘行知合一’确实是个好学问,朝廷正该多取这样的人才。”
轩辕起当了两千年的鬼,这期间太过无聊时也读过各家之学,其实他是兵家大成者,不是太看得上儒生。但王明阳不同,是一个上将打胜仗、下马能治国的文武全才,龙场悟道创一家传世之学,这样的人物近一千年来也只出这样一个。
“公孙兄还是一名儒将?”李钰奇道。
轩辕起道:“算不上,许多书是胡说八道,但是王明阳的学问还是有用处的。”
李钰长长叹了一口气,道:“经世致用的学问确实不算多,前朝阳明先生的心学,到如今也日渐衰微。”
贾琼道:“你们浙东学派主张‘经世致用’、‘工商皆本’,这是个进步的思想,怎么还势微?”
李钰道:“天下心学儒生也各有派系,两江、两湖、关中、蓟辽……各有不同主张,到本朝恩荫、捐纳之辈远胜前朝,浙东学派如何不势微?”
本朝轩辕氏虽自称轩辕黄帝之后,但是他们绝不是汉人,本朝提倡的“大夏人”以期胡汉一体,也不进行民/族歧视,但是区区几十年要用“大夏人”来代替流传一千五百年的“汉人”之说却是底蕴不够的。
不但轩辕氏不是汉人,勋贵中好些人也是轩辕氏从关外带进关内的胡人,他们就没有如前朝一样把朝政权力那么大限度的让给文臣。
不但有如轩辕清这样的皇子王爷担任实职,而且功勋之后的捐纳官员或恩荫官员任一方大员的情况也远胜明朝。
这种人虽被学历歧视,但是对方钱够多、关系够硬,仍免不上抢走这稀缺的机会。
单看原著中贾政这个科考一无所获的恩荫官,在贾元春封妃之前还不如贾雨村,等靠山够硬了后就被点了学差。贾政原是四品员外郎了,所以学差估计就是学政,否则就是降级贬官而不是任用了。
要知道学政这个位置可是非同小哥,掌管一省教育科举,也就是说那一省那一科出来的举人都名义上算是贾政的弟子了。以贾政的学问,真正有才华的人谁会真心服他?
这种朝廷用人之法很大打压了学术的兴旺。
贾琼道:“或许不仅仅是因为利益不同,而是你们的学术并不是一个系统的有逻辑的有调研基础数据的……完整细致的东西。没有事实为依据、不讲究严密的逻辑就容易被人挑刺,最后造成无意义的争辩。”
李钰本来面对贾琼这样的前所未见的神仙美人,又是他的救命恩人,少年男子又自恃有些才学,难免有一翻心思。今日又见她与男子私下往来,就怕她被人骗了,心里也有失落。
可是听她一番鼓励地话,才觉她与旁的女儿很不相同。
李钰道:“依表妹之言,也是读过书的。历朝历代都在‘重本抑末’,要让天下接受‘工商皆本’谈何容易?朝廷取士出题拘于‘四书五经’出题,便有策论,离‘经世致用’尚远矣!”
贾琼心中一动,道:“看来表哥也读过黄梨洲。‘治天下者既轻其赋敛矣,而民间之习俗未去,蛊惑不除,奢侈不革,则--民仍不可使富也。’所以不但要轻徭薄赋,还要开启民智,改革愚昧奢侈的风俗。”
轩辕起不由得看向贾琼,这个仙女下凡的人当着他这个千年老鬼说这话总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但是贾琼本人这时反而没有心理负担,在她的观念里神与仙是一种不同的能量形成的生命体,与人间是有所关联的。
况且既然人间才是三界的根基,连古时神仙得功德都重在启蒙民智、传授生存技能,何况是现在?
李钰微笑道:“轻徭薄赋已经很难了,还如何能开启民智?”
轩辕起作为皇长孙和秦法中淌过来的一代名将自然有他的立场,道:“治天下者太过轻赋税,如何抵御外敌?提倡让贵族革奢侈,最后由东林党之流背后的商业财阀占天下之利,这样的学术,也未必是好的。严于律人,宽已待己,尚不能服别的士子,如何让皇帝真正遵从?”
贾琼听后倒没有大骂他反动,想了想说:“如能提倡一门开创性的经世之法,既能让每个人减轻赋税负担,又不让国家税赋减少,那应该必能流传吧。”
轩辕起不由奇道:“有这种学问吗?”
贾琼笑道:“打个比方。假如一个个生活时需要房子、家具、衣服。他们每个人获得这些生存物资的结果都要学会砌屋、木匠、织布,他们每样技能学五年,那么他们花十五年的时间生产出的总物资就远远不及同样时间里每人分工做一门擅长的工作时生产的总物资。商业并非抑制社会财富的增加,而是用交换来解决类似这样的问题。促进劳动分工,开发生产力,用更少的时间与精力生产出最多的社会总物资。倘若国家的税收基准只以土地和各种商品物资为基准,那么分工越细,商业越发达,课税基准的社会总物资就越多,国家税收也就越多。社会总物资的增长,国家课税基准增加,便可减少每一个人分担的税赋。或者还可以想一下,历朝历代都有冗员之患,如果社会财富增加,即便朝廷不减税,天下承担冗员的能力就更大。”
贾琼虽然用了大白话,许多术语很新颖,但是轩辕起和李钰都是聪明人,望文会意大致明白了。
李钰有些认同她的想法,后又摇了摇头:“可是实施起来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变法一道,谈何容易,宋时王安石变法,前明时张居正改革,之前想得都很好,可最后造成严重弊端,都被废了。”
贾琼道:“王安石变法为北宋续命六十年,张居正也为明朝续命六十年。王朝灭亡不是因为变法,正是因为废了新法。这怎么能算不成功呢?汉武帝任用桑弘羊为大司农行新的经济政策也遭到很多反对,可是汉武帝的文治武功物质基础都源于此。后世哪个状元有桑弘羊之才?”
李钰虽然是浙东人,但是听到贾琼这是看不上后世的每个状元,物伤其类,不禁有些讪讪。
轩辕起忽道:“秦时变法也成功了,虽然付出了代价,可是变法才是秦灭六国,四海归一的基础。”
贾琼微微一笑,又道:“其实表哥说的一句话很对,实施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其实何止我的这想法实施起来可能不是那么一回事。自汉以来的外儒内法,又何尝不是?儒法都是书上说得光鲜,实施起来往往败絮其中。”
李钰是真有才的人,人又年轻,并不迂腐,道:“表妹针砭儒法,可是不行儒法,难道别的学问就更强了吗?”
贾琼道:“如儒家提倡的井田制,空想一直都是明君在位带着选上来的人没有奸臣,统治全是顺民善人的百姓,然后社会维持一个利于统治者的静态局面。
‘夫天下者,势也’,时移、势易,天下大势怎么可能是静态的?前朝时朱皇帝制定一套规则,以期朱家天下传世万代,可是在‘势’的面前那些规则如堤坝被洪水冲垮。
你们浙东学派其实已经抓住一个“势”了,就是劳动分工引起的商品交易的势不可挡。倘若我华夏墨守成规,最后顺应这个‘势’的西洋学说将取代华夏学说的地位,以致我华夏一族沦为下等人。
倘使研究劳动分工和商品经济的发展创立新学,以新学为理论基础循序渐进变法改革,虽然仍然没有完美的统治,实施起来难免有败絮,可是至少是顺‘势’的,不像旧的儒法是逆‘势’的。”
轩辕起忽然想起从前的一件事,说道:“西洋就是你说过的那个西班牙国?他们能取代华夏?”
贾琼道:“不一定是西班牙,还有英吉利、荷兰。他们重商,社会分工和商品经济十分活跃。因为传统商道被波斯以西的奥斯曼帝国阻挡,所以他们另辟海路商道,发现了新的殖民地。他们在殖民地一年获取的白银是我朝一年总产出的至少四五倍,注意,是总产出,而不是赋税。
西洋谋取海外殖民地输血,而我朝儒法治国的实质就是士大夫集体对苦哈哈的少地无地农民敲骨吸髓,这是朝廷唯一的财路。敢问二位,如此下去,天下之势如何能不西升东降?这个时代就是一个更大的战国时代,从前是群雄逐鹿中原,如今是真正的……逐、鹿、全、世、界。
秦变法图强,奋六世之余烈,四海归一。如本朝如能像秦朝一样变法图强,不惜奋数世之功,或许能与西洋争夺世界之利。反之,西升东降,道释儒法道统尽归于世界次等末学,后世官方再无儒生立足之地。”
贾琼此话掷地有声,取了轩辕起的酒杯,叹了口气,举杯朝李钰示意,仰头一饮而尽。
李钰沉默许久,他生在浙江,对西洋的见闻比内陆人更加广博,对商业的态度也加务实、开放,所以他不会迂腐的反对贾琼的观点。但是他对西洋也不够了解,让他不认同的地方,她也没有实际的论点反对。
轩辕起想了许久,只当她是仙女,所以才知道这些天下大势,不由得豪气顿生,一拍桌子:“更大的战国时代,这是最好的时代!”
贾琼悠悠想了一会儿,才微笑道:“最近我有点烦,今日没有外人,二位就当我发发牢骚吧。”
赵公明一再指点的华夏人族大兴的功业,她原想将来效木兰从军,跟着公孙白参与边疆之战,完成功业。可是广成子和鬼使君都这么说,足以证明三界三教都统一了目标,所以怎么可能容她那样敷衍呢?
结合这个时代,贾琼想破了脑袋,只有掠夺西方三百年大运这一项大业可以令三界三教的大佬们都这么热切了。
征战胜利是道统传承的前提,经济实力是战争的物质基础。
贾琼穿越成琼霄之前本是经济学的学生,只可惜她一个神魔时代的神仙学经济的有毛用!
现在西洋都已经发展殖民主义,完成资产阶级革命了,系统的经济学是有用的。
无论是秦国变法,还是后来的王安石变法、张居正变法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并无系统理论指导。
贾琼才想到了开拓经济学的系统理论,为本朝的变法改革打下基础,她也希望公孙白和李钰将来成为同道。
……
中元夜子时初,月朗星稀,大地起薄雾,树叶草丛凝起小小露珠。
夏虫在入秋前的鸣叫此起彼伏,你唱我和,似乎它们知道一但入了深秋,便再无多少日子可蹦跶的了。
贾琼带着贾瑚的铭牌要出门去,白白想要跟去,贾琼却道:“你下午喝了这么多酒,别坏了我的事。就去后街也用不着你驮我。”
荣国府后街一片院子是府里得脸的成亲了的奴才们的家,周瑞、吴兴、郑华、来喜、来旺都住这边。如府里最得脸的赖大家则得了恩典别处置了府邸,平日也都有丫鬟侍候。
贾琼翻墙进了吴兴家的小院,召唤出贾瑚,因为贾瑚的阴气猛然释放出来,他周身都起了一声浓浓的白雾,许久才散去。
贾琼叮嘱他切不可莽撞冲动沾了人命,贾瑚点了点头:“我已经过了最愤怒的时间了,我现在只想知道为什么。”
“那好,你进去吧,我在外头等着你。”
贾瑚却一时不去,看着她欲言又止,贾琼笑道:“怎么啦?”
贾瑚眼中含着不舍,道:“是否我弄清真相后,我在人间的尘缘了结,我就要离开了?”
贾琼思索了一会儿,说:“并不是每一个鬼都带着真相没有遗憾地去轮回的,你滞留在人间也未必出于冤死。人间是三界六道之基,天庭地府的管理有时就像人间朝廷一样,也多有疏漏。因果能约束的事会约束,但是倘若每一个枉死鬼都得知道仇人报了仇再去轮回,那就要夜夜冤鬼横行了。鬼使君既来已经知道了你,你该走时,他定会来。”
“我明白了。”贾瑚叹了口气,才幻化为四岁时的模样穿进墙去。
穿墙遁地就是鬼的基本能力,他们是一组特殊的能量体,于他们来说空气、墙、地都是一种可以容许这种能量体传递的介质。
床前明月光,地上鞋两双。这歪诗在这时候倒很应景。
吴兴和吴兴家的正在呼呼大睡,酣声你一下,我一下,如同二人对唱似的。
贾瑚靠近他们,口中发出鬼孩的哭声,能量的波动就像风声引起的呼啸,让整个屋子的气氛格外诡异。
吴兴家的本在沉睡,忽然觉得身上太冷了,昏昏沉沉道:“老头子,你别一人卷走被子……”
吴兴家的伸出手想要抓被子,又清醒了一些,发现被子好好的盖在身上。
正自惊讶,忽听道诡异的孩子哭声,只听那声音又说:“我在湖底好冷……都是水……”
谁!?
吴兴家的只觉心如捣鼓,冷汗直冒,脑海中想起十七年前的事,颤声道:“不……不是我……幻觉……”
她话音刚落,眼前起了一阵白雾,亮起一阵蓝光,蓝光白雾下出现了一个四岁孩子的身影。但见他一身白衣,那五官模样赫然就是当年的贾瑚,可他脸色唇色都惨白,只眼睛流下血泪。
“我在湖底好寂寞,我找了你十七年了……”
贾琼候在窗下,但听那贼婆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这叫声让住在附近的几家人都不禁从夜梦中醒来。
由于今日是七月十五,常人决难闻声赶来,只恨不得拢紧了被子。
吴兴的儿女就像周瑞的女儿一样有了好的前程,儿子在外替荣府管着大庄子,当着庄头,油水不少,女儿也被嫁去小商人家里,过得富足。
侍候他们的一个小厮和丫鬟如今不当值,去别的仆役睡通铺,并不在这小院。
贾琼又听屋里的声音传来。
“我死得好冤呀,你好狠心,我跟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杀我?”
“不是我!不是我!”
“就是你!我看得清清楚楚,记得明明白白。今夜我就掏了你的黑心吃了,将你这老鬼拖去塘底日日忍受那金簪钉在身上不得动弹的罪。”
吴兴也被老婆的动静吵醒了,一见贾瑚吓得滚下床去:“有鬼呀!救命!”
“没有人能救你们……”贾瑚伸出双手,那双手上肉眼可见长出黑黑的长指甲,他靠近伸向吴兴家的心口,“你的黑心滋味怎么样呢……”
吴兴家的一边爬,一边尿了,一阵腥臭让贾瑚离得远了一些。
“瑚大爷,你别找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将我捂住嘴巴,勒住脖子,提起我跑到塘边扔下去,这不是故意的,还有什么是故意的?今日是你们夫妻的死期,不用狡辩了。”
吴兴夫妻忙跪着朝贾瑚磕头求饶,贾瑚道:“好,那我就放你们其中一人活着,一人给我赔命。你谁先告诉我为何杀我,我就饶那人性命,吃一个人偿命。”
吴兴家的还有犹豫,但是男人更加无情,从前利益一体不说出去,现在大难临头各自飞。
“是太太的吩咐老婆子做的,跟我无关呀!”
“老头子你……”
“本来就是你做的,我又没有沾手。”
“赏银你没花吗?咱们儿子当了庄头,儿子孝敬上来的东西,你没份吗?”
“老婆子胡说八道!你这么恶毒的人,我早想休了你!只太太不许!”
贾瑚这时眼露凶光,却不是装的,他没有心情听他们互相推诿,只说:“二……二太太为何要你杀我?”
吴兴忙说:“只有杀了你,荣府就是珠大爷的了。”
那时贾赦受了皇帝的训斥窝居东院,李氏难产缠绵病榻。贾琏还小,王夫人要搞贾琏的话,将来也还可以作为的。
王夫人早对李惠娘怀着深深的嫉妒,她自恃是王家的嫡小姐,李氏家世并不显,可是王氏只能嫁给无爵的二房为妻,李氏却嫁给了袭爵人。
当时的贾赦比现在的贾琏还风流倜傥,又是未倒台之前的太子跟前的第一红人,贾赦将来不但能袭爵,还有老太君杨氏留下的巨额私房。
为何李氏会觉得嫁给贾赦甘之如饴?虽然在贾琼眼里那是十年后不够鲜嫩、无权无势、又怂又渣的贾赦。可是当年,在李惠娘眼里,贾赦的魅力几乎就像楚留香一样。
贾赦虽然风流,却待她极是敬爱,钱和私库都交给她打理,给她十足的信任,待她也像贾宝玉对女孩子一样温柔。——每个油腻大叔的曾经都是真情的小鲜肉。
李惠娘出门交际,贵族中哪个年轻太太不羡慕她呢?特别是她曾经出身四五品小官的家庭,贾代善当初是如日中央不降等袭爵的荣国公,李惠娘这嫁得连宰相千金都要羡慕。
反观贾政,在贾代善死前,身上毫无功名,也没有那个工部主事的职位,让心高气傲的王夫人那些年如何心理平衡?
贾瑚握紧了拳头,问道:“你若敢诬赖王氏,我现在就吃了你!”
吴兴处在极度恐惧之中,抖如筛糠,急忙摇头:“我没有诬赖!太太让我家婆娘干了,我们儿子得到了管庄子的权利,孙子还能放良。就像赖大管家的孙子一样有个前程。我绝不敢欺骗瑚大爷的,瑚大爷不要吃我。”
贾瑚看向吴兴家的,说:“你丈夫都交代了,可你什么都没有交代,我只好挖你的心来补充我的鬼力了……”
吴兴家的哭道:“不要吃我,不要吃我……我交代,就是太太让我干的。我原先不敢,想让周家嫂子做,可是周家嫂子非要推给我。我也是没有办法,求瑚大爷开恩。”
贾瑚见吴兴家的不停的朝自己磕头,眯了眯眼睛:“你们说是王氏指使你们的,可有证据?你们能拿着证据像大老爷指证她吗?”
吴兴家的虽然吓浑身瘫软,可这婆子刁滑,摇着头说:“这种事哪里会留下片纸为证?我就算到了大老爷那里指证,只会被治一个构陷主子的大罪,也是死路一条!求瑚大爷开恩,你在天有灵跟大老爷说……”
贾瑚正自犹豫着,忽然听贾琼密语道:“你跟他们说,让他们互殴,打得越重你越解气,要是有个断腿毁容残疾的,你一高兴就不吃他们了。哪个敢手下留情,那就先抓他去荷塘里享用。”
贾瑚一愣,忽然狡黠的勾了勾嘴角,于是将贾琼的主意用阴森森的语气说了出来。
吴兴夫妻对看一眼,本是不敢动手,贾瑚一个咧嘴鬼嚎,幻化出尖尖的牙齿,嘴上血淋淋的,吴兴夫妻吓得几欲魂飞魄散。
这下子为了活命,哪里敢不听话?吴兴就当场给了吴兴家的一个大耳光,骂道:“你这恶妇,害死我也!”
吴兴家的只觉脸上火辣辣的,天眩地转,不由得怒从心起。刚刚老头子还为了自保出卖她,这时又让她受这罪,他当初拿好处时怎么又不会推辞呢?
吴兴家的大叫一声:“却如此无情无义,我跟你拼了!”
吴兴家的扑上去,顿时在自己男人脸上抓出几条血痕。
吴兴夫妻都被对方刺激得三尸神暴跳,贾瑚还在一旁阴森森地笑着,说:“太轻!太轻!打吧!打吧!对方死了,你就不用死了!一命还一命,我很公道,不要两条命……”
吴兴大喝一声:“恶妇!”
吴兴扑上去按住了吴兴家的,抡起拳头就往她脸上捶了两拳,吴兴家的顿时嚎啕大哭,一时之间恐惧居然消去了一半,完全由愤怒所代替。
“你这死老头子,没良心的!”吴兴家的双手乱抓,因为是老夫老妻了,顺手就往他要害一抓死被一扯一扭。
“啊啊!!”吴兴家的惨叫声震得屋上瓦片都震得抖起来,终于松手,缩着身子抽搐。
贾瑚继续在一旁煽风点火,吴兴家的占了上风,反扑上去抓住老公的头发反扇耳光。
贾瑚道:“那边不是有凳子吗,砸他呀。”
吴兴家的果然去拿凳子,但是被稍缓过来的吴兴夺了先机,一凳子砸在吴兴家的上半身……
贾瑚听到贾琼的召唤,才哈哈一笑,说:“你们接着打,天没亮就不要停。只要天不亮,我都能感应到。”
贾瑚又当他们的面穿墙离开了屋子,贾琼这时已经飞到了墙头。
一人一鬼来到后街,贾瑚心底虽然爽快,却问道:“我刚才骗他们互相伤害,会不会结下业果?”
贾琼笑道:“你又没有自己动手,他们若不是自己干了恶事害怕,你又怎么威胁得了他们?若放在别的日子骗人是会有一点小问题,不过今日中元节,地官赦罪,这骗两个恶人的小罪过,当是不会影响来生福德。做人做鬼没有完美的,你这样的已然很完美了。”
贾瑚不由得哈哈笑起来:“原来还可以这样。”
“嘘,不可多说,心里明白就好。”
贾瑚想起王夫人果然有份,神情又沉了下来:“可是如今没有人间证据,就算逼他们主动指证,二叔一家仍然可说空口无凭。”
贾琼道:“不错。王氏有王家为仗,除非王家五服之内的人都死绝了,否则王家决不会容许别人公开指证王氏谋害婆家子嗣的重罪。就算吴兴说出有你的鬼魂索命,如今好几家玄门有人在神京,王子腾只会请道士来降你。”
贾瑚道:“他们要降我,你一定会护我,万一弄得人人皆知你在玄真观在养鬼,让鬼受了香火。之后不但再没有百姓尊重玄真观了,会说你操纵鬼怪行凶害人,你和敬大伯又扮好人欺世盗名,敬大伯就成为欺君获得爵禄的妖道。这岂不动摇妹妹和敬大伯的根基?”
贾琼微微讶异,贾瑚从荷塘出来也就几年时间,心智成长居然这么快,这么一件小事,他都能料算到几步之远。可惜他今生已经死了,否则必定成为一个大才。
贾琼叹了口气,忽道:“要不趁‘地官赦罪’,天也未亮,去吓吓王氏?”
贾瑚深以为然,遂一人一鬼往荣府王夫人屋子飞去或遁去。
到了王夫人的屋外,屋里的王夫人和守夜丫鬟半夜被外头的哭嚎、尖叫声惊醒,屋里点着灯。
贾政并不歇在这里,只有丫鬟服侍着王夫人起了夜后又躺回去。
贾瑚不便吓到无辜之人,因为那样的因果才会坏了来生福缘。
贾琼不禁感叹:“许她也是气数未尽,今日你才没有办法用对吴兴夫妻的办法对付她。只有将来我和爹爹另想办法将她打进尘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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