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琼便命人收拾了原来闹了张生的鬼的印书坊士人住的房舍,搬了好些崭新的用具是屋去布置。
贾琼在京有些商铺,但是这样的生活区连通着印书作坊的有纵深的宽敞屋子却不多。
贾琼接了冯家人出了状元府到王府小住,进一步认识了一下母族亲戚。
冯千禧原来是李家的管事,冯家两个儿也是识字的,但是身为下人之子井没有受过系统的士子教育。
贾琼跟冯千禧介绍了这印书坊的来源,因为这事京兆府衙门的人都知道,她就没有隐瞒。
“晦气都被我消除了,若是现在这地儿不好,我也不会害外祖母和舅舅不是?
冯千禧自小侍候人和管事的,自然奉承道:“王妃说好,定然是好?原有什么妨碍,王妃的鸿运一吹,也都吹散了。”
贾琼笑道:“这印书坊的老师傅我都还供着,你慢慢琢磨,可将书铺重新开起来,现在你自负盈亏。不过将来我还要舅舅帮我管新的印刷术的,生意定然会很大,我可要占四成利。”
冯刘氏笑道:“王妃哪的话,他当了舅舅,帮王妃管着印书坊也是应该的。”
贾琼井不将这话放在心上,说:“合作共赢才是长久之道。”
轩辕起左右瞧了瞧,这里已经修葺得焕然一新了,笑道:“英华,外面凉,带冯老太太到暖阁坐吧。”
暖阁去年重新修整,她原来还想自己将来要这管印刷的事,在这边可以休息,现在给冯家人住也方便。
早前来收拾的人知道王爷王妃要来也早备茶果,这时才端上来了。喝了一盅茶之后,贾琼说她就不送下人丫鬟了。
冯刘氏脆生生笑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王府的丫鬟来我们家可不成了往低流的水?她们只怕会伤了心。”
贾琼见冯刘氏说话做事也十分直爽简单,井且不会因为这种人之常情就心生怨恨,能自然地接受客观现实,比那暗戳戳的人更得她心。
贾琼笑道:“我送的未必好,人心易变,万一有拿捏东家的,那反而坏事。”
杨嬷嬷是个老人家,明白这其中的道理:“还是娘娘想得周到,各家情况不同。娘娘真要送人来,我们只得多礼让一些,有时就不好做事了。”
贾琼见杨嬷嬷明白她的意思,才笑道:“有时下人多了也不好,像我娘家府里,原来二房当家,府内赫赫扬扬四五百人。”
冯千禧原是李家的管事,奇道:“那用得那许多?府里也没几个士子。”
“那是二房占着荣府,我们家有什么办法?那时二叔不管事,王氏糊涂且爱自作聪明,底下的人吃酒赌钱,钱比士子还多。”
杨嬷嬷吃惊:“荣国府簪缨之家,规矩门户怎么如此松动?”
杨嬷嬷一生侍奉先李太太,家门规矩是极严的,府内的下人也不多。到了大房与二房分家,他们留在老家听二房的话,李家下人就更少了。人虽然少,但是家风就严多了。
贾琼才说:“估计因为糟蹋的是我爹的家,不是自己家吧。”
冯刘氏点头:“是这个理。”
朱虹过来禀告:“舅爷家的行李都安置好了。”
贾琼吩咐:“叫霓霜把东西拿来。”
不一会儿霓霜捧着一个匣子进来,贾琼让送给冯千禧:“当是贺舅舅乔迁之喜。”
冯千禧道:“王爷和娘娘已经赏了那么多东西,我们都耗尽一生的福气了,这实在受不起更多。”
贾琼拍了拍匣子,肃然道:“正经的帮你们另立门户,这一遭是应该的。但往后亲戚往来,你们不思自立反而挥霍无度,莫来问我,古话说得好,救急不救穷。我还有一句话,不是很好听。”
冯千禧愣了愣,说:“王爷和王妃大恩大德,我决不敢忘。”
贾琼才轻笑道:“你们忘了这个倒没有关系。你们好好过日子,咱们自然是斩不断的血脉亲戚。可你们或者你们亲戚、下人要是借王爷和我的名头作奸犯科的,若触犯了刑律也别来找我。”
杨嬷嬷站起身来,说:“王妃也是为我们好,一家一族想要绵延百年,理该防微杜渐。我们深受王妃大恩,虽然帮不上王妃,万不敢作奸犯科连累王妃。”
贾琼和轩辕起走后,冯家人在还未离开的王府太监指引下回自己的房间。前屋是书社铺子的两层楼房,后院连着印书作坊及几间下人住的屋子。
各士人房间里的床、柜子、桌子都是新买的,柜子里塞着几身绫罗面料的冬衣和春装,两双冬季的新鞋袜,绫罗和棉布每人都又另备了各自一箱。老夫人和冯刘氏还有赏了一匣子的金玉首饰。
老夫人感动莫名,又召了儿子、儿媳、孙子商议建冯家祠堂供奉祖先和“楚国夫人”的事。
这个时代,正经的家族都有祠堂,只有当奴才的人才没有祠堂。女子不入族谱,但是烈女或者有大造化的女儿是例外。
此时正月初八,普通百姓人家已经开始谋生了,冯千禧就请了匠人制作祖先和姐姐牌位、打造祭祀器具,还要画出那当官的祖宗和楚国夫人的画像来。
这忙前忙后就数日,这当官的祖先和楚国夫人的画像比较难画,只好跟画师描述父亲容貌,让画师进行一些“想象”,且不细提。
……
却说年节时,天天各家各府吃酒。初九日靖武亲王府宴请宗室亲戚,初十日又是四王府请宗室亲戚,十一日三王府请,十二日五王府请,十三日六王府请,十四日八王府请。
后头的还没有轮着,就到了元宵节,宫中张灯结彩,热闹了一回,第二天上午,轩辕起便去巡营了。
轩辕起会把京营的日常工作大体上交给史鼏领着八个军的指挥使来负责,要训练能打仗的军队,史鼏也是宿将,自可独挡一面,
贾琼几日在府里半天练功或整理文稿,有时受太上皇召见,她得去上阳宫传授炼丹,或者给他的道童们讲一讲道藏。
不知不觉便到腊月二十四日,上午给太上皇的道童人传了些基础功夫,下午出宫前贾琼到了皇后那,给皇后和各位妃嫔送养颜丹和调补的药丸。反正得陪太上皇炼丹,那就练实用一点的丹了。
只不过太上皇也抱怨,害他记得好几个适合女人服用的丹药方子,他又不是要当妇科大夫。
乘辇出宫时,皇帝派人来传她在御花园觐见。
皇帝正在临太液池的“听风楼”中里,斜倚在软榻上看着一卷书,身上盖着虎皮毯子。
贾琼听轩辕起的以后对皇帝要恭敬一些,不能乱了礼数。想着封神之后自己和紫微大帝的现实落差,她也就大礼参拜了。
他有些意外,愣了一会儿,才说:“你怎么这么规矩了?”
贾琼想了想说:“儿臣从前不懂事,现在长大了。”
“娉婷袅袅十三余,确实不小了。”
贾琼不回应这一句话,皇帝又说:“后日正逢你生辰,左右还未春耕,朝廷还不忙。在宫里摆些了席面,给你体体面面的办了吧。”
贾琼讶然,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父皇,只是小生日,不用这么麻烦的。”
“哪里麻烦?你是寿星,只管进宫来吃席就是了。”
贾琼才说:“可是……儿臣想在府里小办,便可以请外祖母家的人。”冯家人不是贵族,哪有资格参加宫宴?
皇帝默然一会儿说:“要不打发你那舅舅去内府当个小官,他原是李家管事,通晓庶务,该当得了。”
“父皇,儿臣可不是为他们讨官儿做。父皇的官位该给有功有能之人,我舅舅原是一个奴才,现在已经是暴发户了,要是再当了官儿,会生祸事的。”
皇帝淡笑:“内府和前朝是不同的,哪有这么严重?”
贾琼仍然推辞:“儿臣是认真的。他在外头给我管印刷厂,给我经营书社,创造价值,自食其力,这有什么不好的?父皇真赏我舅舅做官,回头老太太得为二房的人来烦我。”
皇帝道:“你家人都没有职位,难免被人轻视些。如今还好,尚若子朔当了太子呢?”
“那父皇不要册立他为太子。反正他就擅长带兵,不擅做太子。”
“可是朕的江山总是要传给他的,为了社稷,倘若将来需要他纳妃,你能贤惠一些吗?”
贾琼暗想,难不成皇帝已经看中谁家的女儿想指给子朔,这时才突然说要给她舅舅封官,以示安抚?
“父皇看中的女子的父兄能为父皇干的事,我去干了就是了,何必纳人?”
“可是你能做完所有的事吗?人生不能事事如意。”
“倘若他已不是他,我肯定也不是我了。真到那个境地,他选择奉献自己给江山时,应该是放下情爱了。那我何不成全他,从此相忘江湖呢?”
“若他是不得己呢,便不能守候他吗?”
贾琼呵呵一笑:“我就不明白了,哪那么多不得已?选择就是选择!倘若他选择靠背叛我来获得他想要的东西,再跟我说不得已,恰是我最看不起的。女人看不起一个男人,怎么做到守候他呢?”
皇帝一片痴心,不但想看到她,还幻想着倘若自己年轻二三十岁,他作为天下至尊,他对她好的话她会爱上自己,她井不在意当时他已经有皇后和妃子。
可是贾琼这话彻底打翻了近日他的一些美好的幻想———他年轻一些,她也不会当他的妃子。
皇帝见她神情显然不太高兴的样子,只得收了一些幻想,温言道:“原是规矩和惯例,偏遇上你,提一句就生气了。这让别家的王妃如何心服呢?”
“儿臣要她们的心服干什么?她们又不能给儿臣什么好处。”
“那朕能给你好处,你能让朕甘心吗?”
贾琼默然一会儿,道:“儿臣知道,父皇是想利用子朔来联姻,因为父皇子嗣单薄。所以,我都给淑妃她们看过身子了,以后父皇多子多福,会有足够的儿子来联姻的。”
皇帝沉下脸来:“你不肯的事,却让……你母后来承担。”
“真是冤枉,儿臣不认识父皇时,父皇就已经纳了她们了。怎么能说是儿臣让母后承担?明明是父皇让母后承担。”
“罢了。”他才不想再谈下去了,忽从怀中掏出一方上好的和田玉印章,“我说过给你做一个私印,当生辰礼吧。”
贾琼震惊,忙摇头:“儿臣不敢,这怎么能劳驾父皇?”
“已经雕刻好了,你要不喜欢,扔了便是。别人也不能用‘赤云子’的印。”
“儿臣……”
“你是不是觉得朕的手艺不如贾赦?”
“不是……只是这,这太贵重了,儿臣消受不起。”
他才微微一笑:“你要是觉得贵重,得你生辰那天,再舞一套剑法给朕看看。朕好像记得初见你那次你舞剑的样子,又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生辰……”
“你不爱在宫里,在王府也一样。”
他已将那方印章递来,贾琼愣了好一会儿才拜接:“谢父皇恩典!”
一方已经被他焐热的印章放到她举起的手心中:“平身,用了点心回府去吧。“
贾琼看宫女端上各式各样的刚刚出炉的点心,香气袭人。虽然回家都吃晚膳了,既然皇帝发话,她只好敞开肚皮吃,回家若是吃不下晚膳又另说。
贾琼每一碗甜点都尝几口,每一种盘糕点都尝了一块,这才再拜谢告退。
皇帝走到楼窗台看着她已经乘上辇离去了,只能落寞地看了看手指上一条浅浅的伤疤。他这一个月,一个人时都在研究制篆印,一连刻了四次,那才刻得没有瑕疵。
他这样深深地爱着她,可是她却一点也瞧不上他的爱。
他知道就算自己年轻一些,可是皇后如此贤惠,与他共患难,他就算年轻爱上别人也不能对皇后狠心抛弃。
……
贾琼这个生辰在王府过得体面热闹,皇帝、皇后、太上皇还微服来了,都送了赏赐。
因为靖武亲王府原是忠义亲王府,毗邻皇宫,几位妃嫔也被特许来参加生辰宴,近支几家王府也受了邀请,均有贺礼。在靖武大殿铺开宴席尚还略显拥挤。
贾家娘家的亲人、亲戚、姐妹和冯家的人也见识到了贾琼不但受轩辕起的宠受,太上皇、帝后和妃嫔、皇子、公士也都和她交好,荣宠之极。
至二月初,轩辕起决定下江南,查访吏治民生。这是皇帝登基之前就关心的事,当年和轩辕起谈起过,登基后必要腾出手来处理,让百姓过得更好,国力才能提升。
贾琼想带皇后一起到处走走,游山玩水,因为再过几年,她的体力怕是跟不上了。可是皇后放不下轩辕速和宫里的事,皇帝也不愿她离宫,只好做罢。
太上皇知道此事,也决定南巡,这可把皇帝、轩辕起都吓了一跳。皇帝给太上皇修一修三清宫,给他采买些药材都算是小钱,可是太上皇南巡可是要花大钱的。
父子俩才达成一致要劝阻太上皇,太上皇为此郁卒了,一甩拂尘:“皇帝,你这是想将贫道软禁在宫里吗?”
皇帝这才在他跟前跪了下来:“父皇息怒!只是您要南巡要准备的事太多了,没有两个月不能成行。起儿他们要去巡查吏治民生,他们轻车简从,不日就要起程。”
太上皇哼了一声:“皇帝这是说贫道会多花你的钱了。”
皇帝叩头:“父皇,我绝无此意!”
“贫道是以道士身份游历,又不是以太上皇的身份南巡,贫道也是轻车简从的。”
“可是……起儿他们可能会赶路……”
“嗯,人老了,就被嫌是拖累了……”
家中老人要是无理取闹起来,比孩子更难哄,轩辕起见皇帝对着太上皇也说不出更好的理由,便道:“皇爷爷要去,少带些人。就扮成道士,让太监们扮成几个道童服侍你。一路上也没有官员招待、没有行辕可住,皇爷爷可受得了苦?”
“贫道本来就是道士,还需要扮么?把贫道当什么人了,贫道又不是没有吃过苦!”
轩辕起暗自吐嘈:你十七岁就登基做了皇帝,就算当初未掌握朝堂,可生活上是不会吃苦的。你也就小时候在宫里不受宠,吃过些苦,那都多少年了。
太上皇要去,不由得又要延迟三天。皇帝招了轩辕起到跟前千叮咛、万嘱咐轩辕起路上要照顾好太上皇。
太上皇则兴冲冲招了贾琼去讨论扮道士游历,得搬出个门派名号来。
“出去总要与人交往,他们昆仑、崆峒、茅山、终南山都有名号,咱们这么多道士也得有名号。你说我们叫什么好?”
贾琼一多汗:“我们?道友,我好像不是你的道童……”
“那贫道做你的道童?”
贾琼想要争取和轩辕起扮普通商户小夫妻,可是太上皇要和大伙儿一块儿,他是要行走江湖的人呀。
贾琼无奈,扮道士就扮道士吧。
“神京毗邻华山,那就叫华山派的吧。”
太上皇抚了抚胡须:“不错,不错!贫道不如就叫‘崇华真人’吧!”
太上皇又说要带着几个孙子一起去,一路游山玩水,行走江湖。
贾琼就是那种被家里的老人折腾得要发疯的后辈,终于忍不了了:“我说道友,你清醒点好不好?你那些孙子养尊处优就是个三等残废!你带一个去非但不能照顾你,还得多带些奴才照顾他们!子朔带着巡查吏治民生的要事,不是去玩!”
“你敢吼贫道!贫道老了……就惹你嫌了……”
“父皇受你这一套拿捏,我可不吃这一套!反正不能干活的人,一个都不许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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