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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清彤和沈钊的婚礼定在十二月下旬。

再婚也敢如此高调,那满目鲜艳的红从酒店外一直铺到饭桌上。赵一玫百思不得其解,她一直觉得自己的母亲赵清彤是个超凡脱俗的女人,怎么到了结婚这件事上,偏偏是怎么俗气怎么来?

中午吃饭的时候,沈钊和赵清彤你推我搡,跟赵一玫和沈放宣布了日子。

“妈、沈叔,”赵一玫一边夹菜一边说,“你们结婚我就不去了。”

赵清彤和沈钊都有些尴尬。

“想想就起鸡皮疙瘩,”赵一玫捏了捏自己的手臂,“你们结婚,我难不成还要去当金童玉女?还要给那些叔叔阿姨敬酒,他们跟你说恭喜,会跟我说什么?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她这边刚刚说完,沈放也开了口:“我不去。”

赵清彤和沈钊的事,赵一玫搬到沈家后,自己拼了个七七八八。家里的阿姨闲时会聊点八卦,她们觉得赵一玫小,就没太注意。沈放的亲生母亲姓莫,是一位画家,从日本留学归来。

赵清彤再婚的前一天晚上,去赵一玫的卧室时看到她正在看漫画书,趴在床上,小腿一晃一晃的。

“一玫,”赵清彤在她的床边坐下来,“我和你沈叔的事,一直没跟你说过。”

赵一玫翻了一页漫画,头也没抬:“那是你们俩的事,讲不讲在你。”

“我和沈钊,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就是你们所说的青梅竹马,十八岁成年那天谈的恋爱。过了一两年,那时候我心大,吵着闹着要去做明星。他去日本留学,我不想他去,两个人就天天吵架,后来就分了手。”赵清彤轻描淡写,多年前的那些争吵、诀别、拥抱和泪水,好像根本不曾存在过,“后来我们好多年没联系,他和沈放的母亲在日本画展上相识,然后结了婚。我跟你父亲结了婚,之后的事你就都知道了。我们俩性格不合,在你很小的时候分开了。”

“我两年前在香港和沈钊偶遇,然后才决定重新在一起的。办婚礼的日子,正好是我们分开的第二十年。”

赵一玫说:“挺好的,你跟我爸说了吗?”

赵清彤和董齐是撕破了脸离的婚,都是自负惯了的天之骄子,闹得鸡飞狗跳。特别是争赵一玫的抚养权的那阵子,两个人简直恨不得掐死对方。最后还是赵一玫在法庭上突然叫了一声“妈妈”,这件事,恐怕连赵一玫自己都不知道。

赵清彤说:“说了,他说你要是不开心,就去他那里。”

“不去。”赵一玫说。

“还有一件事,”赵清彤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出来,“我和沈钊重逢的时候,他还没有和沈放的母亲离婚。”

“可妈妈没有做任何违背道德的事,你可以相信我吗?”

“妈,”赵一玫开口,“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第二天天还没亮,全屋子的人就都开始忙碌起来。进进出出的,化妆师和摄影师各一组人。

等所有人都跟着赵清彤和沈钊出门以后,沈放也站起身,穿好衣服和鞋子准备骑自行车出门。

赵一玫一个人在家里待着百无聊赖,一时好奇心起,也偷偷出了门,拦下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说:“叔叔,跟着前面那辆自行车。”

司机师傅一乐:“小姑娘,你这是演警匪片呢?”

“不是,”赵一玫一脸严肃,“叔叔,那是我哥哥,我妈妈怀疑他早恋,特派我来调查一下。叔叔,你仔细点开,别被我哥发现了,他最近是叛逆期,整个人就跟吃了火药一样,要是被发现了,指不定会离家出走的。”

司机师傅连连点头:“没问题,包在叔叔我身上。”

沈放穿梭在大街小巷,最后在一家医院门口停下来。等沈放锁好车走进医院,赵一玫才让司机把车停下来,开门的时候司机师傅说:“小妹妹,你哥哥是不是生病了啊?”

医院门口有许多花店和水果店,沈放两手空空进的医院,应该不是探病,或许司机师傅说得没错,他生病了?

赵一玫站在马路对面,等得有些百无聊赖。好在沈放并没有在医院待很久,他在门口顿了一下,并没有骑车,而是推着车往另一个方向继续走。

赵一玫松了一口气,赶紧跟上去。

因为是周末,所以路上的行人很多,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沈放走得不疾不徐,赵一玫却隐约猜到了这一次他要去哪里。果然,没走多久,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大门便映入眼帘。酒店大门装修得金碧辉煌,门外停了两排车,每一辆车上都扎着一朵喜气洋洋的花。

赵一玫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正午时分,喜宴的高潮应该已经过去了吧。

沈放把自行车停稳,然后回过头,目光准确无误地落在赵一玫的身上。他冷冷地看着她,赵一玫知道自己被发现了,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

“我跟踪你,是我不对。”她主动道歉。

见她直接承认,沈放倒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这也是她母亲的婚礼,沈放在心底对自己说,她才十一岁。

赵一玫问:“你妈妈呢?”

沈放在心底刚刚有的一丝温存顷刻间荡然无存,他厌恶地看了赵一玫一眼:“你没资格提我的母亲。”

赵一玫心底的那一丝惆怅也跟着散去了九霄云外,她说:“你那么爱你妈妈,你怎么又不跟她呢?”

沈放勃然大怒。

赵一玫开心地笑起来,耸耸肩膀,既像天使又像魔鬼。

她这么一笑,沈放反而冷静下来,他说:“很难受是吧?”

“看着自己的妈妈嫁给别人,心里很难受吧?”沈放说,“以后他们会有孩子,和每一个幸福的家庭一样。我靠着自己也能生存下去,可你呢?”

他下了定义:“你什么都没有。”

抓蛇要打七寸,他们都太清楚彼此的死穴在哪里,一句话就可以致对方于死地。

如若他们换一个情景相识,或许会成为知己也不一定。

赵一玫龇牙咧嘴地盯着沈放,正想着要如何反驳他,突然觉得脖子上一片冷冰。她猛地抬起头看向天空,心中的愤恨瞬间烟消云散。

“啊,”小小的赵一玫伸出手,“下雪了啊。”

沈放跟着她一起抬起头,有白色的雪花落在他的脸庞上,冰冰凉凉的。

1999年,北京的初雪,来得比往年晚了一点点。

不过没关系,它终于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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