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赵一玫睁开眼时,沈放已经醒了。
他坐在床头,赤裸着上身,手里捏着一支已经皱巴巴的烟,但顾及有她在场,始终没有点燃。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身边的赵一玫,忽地对上她睁开的眼睛。两人四目相对,令沈放有些措手不及。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失了态,手中的烟掉在床上,赵一玫还未彻底清醒,第一反应是又闭上了眼睛。
“赵一玫,”他收回目光,说,“我知道你醒了。”
他的声音低沉,性感而迷人,但是这些年,从这个声音里听到“赵一玫”三个字的次数屈指可数。
赵一玫仿佛被人硬生生地拽回现实中,她躺在他的床上,眨了一下又一下眼睛,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这才慢慢想起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和他四目相对,他漆黑的眼,依然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吻上去。
“沈放。”她欲言又止。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之中。
突然,他轻轻笑了笑,眼睛里却没有笑意,他问:“你想要什么?”
赵一玫一怔,喃喃自语地反问:“我想要什么?”
沈放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神又恢复到从前那样,冷淡得无喜无怒,仿佛刚刚她睁眼看到的那个目光只是一个幻影。
赵一玫被他的姿态激怒,有些破罐子破摔:“你能做什么?你会对我负责吗?”
他冷冷地看了赵一玫一眼,说:“我不会。”
“谁说要你负责了!我……”
“赵一玫,”他忽地打断她的话,“我不会对任何人负责。”
“沈放,”赵一玫将手背搭在额头上,偏执地问,“你爱我吗?”
沈放一怔,没想到她会突然这样问。
他看着她的脸,在心底问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眼里,他的生活中,到处都是这个人?
他明明恨她、厌恶她,巴不得她消失在自己面前,甚至在这一夜以后,他可以用最难听的言语来羞辱她,但在她问他“你爱我吗”的时候,为什么他会觉得难过呢?
他手握成拳,青筋暴起,然后又轻轻松开。
“不。”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冰冷。
单人房里没有拉开窗帘,所以光线晦暗不明,让人看不见他的脸。莫文蔚唱过:也许你的心是单人房,多了一个人就会显得紧张。想看一看你最初的模样,你脱下来的伪装,你会怎么放。
良久的沉默过后,赵一玫终于点点头,又仰起头,不让眼泪落下来。她说:“好的,我知道了。”
赵一玫回到家中,却没想到赵清彤坐在客厅的最中央,满脸怒气地等着她。她还来不及换下衣服,赵清彤已经厉声问道:“你昨晚去哪里了?”
她彻夜不归,赵清彤想必也找了她整整一晚。赵一玫知道自己太过任性,让母亲担心了,却又不知她对自己的行踪知晓到了何种地步,于是心虚地站在门口,不敢抬头看赵清彤。
“不说是吗?”赵清彤冷笑一声,“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吗?”
她拿起面前的玻璃杯,狠狠地砸在大理石地板上,指着赵一玫道:“荒唐!”
“你看看你自己!你是个女孩!你还要不要脸面了!赵一玫,你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来!我所有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赵一玫看着滚落在地的玻璃碴,五脏六腑都在叫嚣着疼痛,突然觉得自己的心也如它们一样,不知何时已经碎成一粒一粒的。
“赵、一、玫,”赵清彤冷冷地看着她,赵一玫这还是第一次在母亲脸上看到这种冰冷的神情,“你死了这条心!”
“为什么!”赵一玫说,“我连爱一个人的权利都没有吗?”
“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我知道。”赵一玫看着自己的母亲,目光坚定,声音却无比温柔,她说,“爱是为之生,或者死。”
赵清彤高高地扬起手,意料之中的那一巴掌却迟迟没有落下。
赵一玫愣怔地看着赵清彤,勾勾嘴角,自嘲地笑道:“妈,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你马上离开北京,去美国读书,没得商量。”赵清彤斩钉截铁地说。
“妈妈!”赵一玫冲着赵清彤的背影大喊。
赵清彤绷直了背,头也没回地离开,剩赵一玫独自留在原地。
她也有过十八岁,她也爱过一个人,她也曾以为爱是生命的全部。可这样的一生,实在是太痛苦了。
赵一玫是她从小就当公主和心头肉的女儿啊,她又怎会舍得让自己的女儿走上这一条路。
“一切都还来得及。”
赵清彤在心中安慰自己,她还那样年轻,人生还有无限的可能,等她去了更遥远更广阔的地方,一定会遇到别的什么人的。
她会回归正常的、笔直的、光明的那条路。
这个世界上有千千万万的人,她可以爱上其中的任何一个,却唯独不能是沈放。
世俗不容,伦理不容,道德不容,天意不容。
她也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