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庄园里,白天似乎流逝地很快。
照临和觉醒者分别,踩石阶往城堡的更高处走去。日轮已经跌至地平线,暮光透小窗的缝隙,照在他的身上,带来淡淡的暖意。
这是他进入这个幻境之后,极数的,有些分不清幻境与现实的差异的刻。
自从进入幻境开始,他的认知就一直被颠覆。他一开始觉得幻境是个梦,里发生的事情全是假的;后来又觉得幻境像是个独立于现实的小世界,他所见的这些人物都是“活生生的人”。
——在见到与司青玄神似的莫兰登爷之后,这种感觉尤甚。
照临本来已经做了年、八年都见不到司青玄一的打算。他觉得自己就这么不动不、安安稳稳地继续执行他的肃清任务就可以。但实际上,从几天前收到来自司青玄的那条“候短信”之后,他心里一直坚持的防线已经开始崩塌了。
他白,司青玄是个高傲而警惕的人。当初他离开司青玄身边的候,实废了一番功夫,才把来自司青玄的种种调查和试探拒之门外。他知道司青玄动各种人脉寻找他的踪迹——但这些,都在照临的示意下,被来自灾异防治局的力量给统统拦下了。
最难捱的反倒是来自司青玄的质。
司青玄为了联系照临,坚持了整整个月。
在照临注销了自己的电话号码之后,就只剩各个平台的联络账号没有注销。但他没有这么做。
他看司青玄每天给他发来各种信息:矜持的,镇静的,恼怒的,冷漠的……他看司清玄因为得不到他的回应而渐渐失去力气,直到司青玄主动把他的联系方式全都拉黑删除。
因为照临知道,只有司青玄彻底把他归类于垃圾、扔进垃圾桶里,才不会继续把精力浪费在他身上。
同,这也算照临给自己设置的小小考验。
如果他忍不住,回复司青玄的信息了——那他在将来的某一天还是会忍耐不住,再次介入司青玄的生活:或许是在司青玄生日那天,或许是在司青玄结交了男友那天,或许是在他即将步入婚姻殿堂那天……“那天”,可以是司青玄安稳幸福的一生中的任意一天。
照临绝不允许自己把身上的厄运传递给他。
但是现在,事情似乎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从司青玄发来的那条候信息起,再到他进入第一个幻境就遇见了和司青玄极为相似的npc,照临觉得这一切都不是巧合。
之前在窗前的那次对峙,以及对方的当头一踹,更让照临确定了:那就是司青玄。
而且是清醒的司青玄。
——他曾经听说,有些人会误入幻境、被幻境吞噬,一辈子都『迷』失在幻境里,像是陷入泥沼那样不得解脱。
他不知道司青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单单到“司青玄已经被幻境所吞噬”这一点,他就全身发冷。
他必须确定司青玄目前到底是什么情况。这个目标甚至优先于履行肃清幻境的任务。
照临走到楼,正碰见了端盆水打扫卫生的女佣卢西亚。
照临在楼梯间活动的候到了一点隐蔽技巧,所以卢西亚没有看见他。只见这位穿黑裙的女佣神态惬意地扭头看了眼窗外的暮光,又把脸转了回来——那张年轻洁白的脸上根本没有半点伤痕。
他早上见到卢西亚,还在她脸上、手腕上看到了旧交叠的伤口!不几个小,她的脸就一点痕迹也没有了吗?
照临暗自冷笑了一声。
他看见卢西亚放下水盆,敲了敲主卧的门:“爷,请我可以进来打扫房间吗?”
房间内没有回音。
“……爷?”卢西亚有些疑『惑』,提高了声线又了一遍。这房间内才传来慢吞吞的回应:“进来吧。正我也睡醒了。”
于是卢西亚微微低了低头,玫瑰般的双颊透出一点羞涩的欢喜来。她整了一下自己的发丝和衬裙,手指『摸』耳边的小巧的珍珠耳环,这才放心地端起水盆,推开门走进去。
照临:“……”
他放轻脚步,逐渐靠近那扇门。木门的隔音不是很,以他优越的听力,可以清楚地听到来自卧室内的谈话声。
“爷,您吩咐我的事已经办了。如您所料,管家今天似乎很乐意在我身上看见那些局限于皮肉上的伤痕,没有斥责我,也没有来找爷您的麻烦。”女仆温柔饱满的声音回复道,“他把嫌疑都推到了您身上。”
“……那就。”不知为何,事情办妥了,爷的声调却有几分萎靡,甚至还有一些抓狂,“你出去吧。”
“是这样的,爷。”女仆放低了声音,继续道,“从前,我的确是迫于生计才来这座古堡工作。但现在,虽然我有读不懂您的法,但我深深为您的智慧和胸襟所折服——之前我对您发的誓言,现在依然是有效的。”
“只要您需要,我随可以为您献出一切。即是把整个我都奉献给您,我也是……”
接,房间内传来了一阵暧昧的摩擦声,似乎是衣物沿皮肤剥落、滑到地上的声音。
“???不是,你等等,谁允许你这么做的——”房间内传来小爷震惊至极的、干巴巴的拒绝,“我什么候要你做这种事情?”
“我解您,爷。我听得见每天夜里城堡里游『荡』的那些怪异的声音,我也很害怕。但是我现在白了,您是在对抗那些东西,对抗管家和他的拥趸,您让这个城堡恢复正常……是吗?”女仆说,发出一声爱怜的叹息,“一开始,您鞭子吓唬我,就是为了让我赶紧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是吗?”
爷:“……”小爷不出声了。
“您固然是为了我。但您可能不白,这栋城堡是地狱一样的地方,但是对我这样一个柔弱的年轻女人而言,外的世界同样是残酷而可怕的。”女仆喃喃地说道,“所以我不敢离开。我没有勇气离开。但是您,只有您是不同的——只要和您在一起,无是继续留在这里,还是逃离这里,我都敢去做。只要能留在您身边……”
“你给我停下来!”小爷忽然硬气了起来,有些恼怒地说道,“出去——不要再让我重复第二遍!”
女仆楞了一下:“可是爷——”
“别说了,赶紧出去。”小爷说道,“你以为你看见的都是真实的我吗?真实的我……只是一个懦夫。对抗管家也,带你离开也罢,都是你一厢情愿的臆。穿你的衣服,赶紧给我离开,除非我召唤你,否则不许再踏进我的房间一步!”
死寂般的沉默。
照临没有继续听下去。他转身离开了。
现在卧室里的那个“爷”,显又不是司青玄了。
虽然这很令人费解,但是意外地又很合——爷有两个,真的这个在卧室里,司青玄假扮的那个经常出门活动。
但照临没有听说这栋城堡的爷是双胞胎。
也就是说,司青玄的身份还是独立在这个幻境之外的。他没有被幻境所吞噬,从头至尾都是依照他自己的意愿行动。这意味司青玄是自由的,甚至比他这些担任“咨询侦探”角『色』的觉醒者还要安全。
——既然如此,他只要专心攻克这个幻境就够了。
……
房的密室里。
在确定那只大虫子没有任何的攻击『性』之后,司青玄开始驯化它,尝试『逼』它开口。
他让鬼哭鸫叼那些肉块,忽上忽下地盘旋,像是胡萝卜诱一头驴似的。
“你叫什么名字。”司青玄一本正经地开口道。
“咿——咿——”虫子不司青玄,抬头乐此不疲地追鬼哭鸫跑,完全没有意识到司青玄在拿食物威胁它,甚至以为鬼哭鸫在陪它玩儿。
司青玄深吸了一口气,翻了个白眼,强忍不适给鬼哭鸫发出一个指令。
鬼哭鸫两下就把能叼到的肉给吞光了。
失去食物的虫子终于傻眼了。
“咿、咿呀!”
它开始翻滚,开始哭泣。刺耳的鸣叫声简直就是噩梦,跟粉笔狠狠划在黑板上那样令人抓狂。
“这虫子怎么回事?所有被虫化的人都会变成个智障吗?”司青玄咬牙。
【不……就算降智,也不至于降到这种程度。】系统似乎也有些遭不住了,【与其说它是被虫化后降低了智商,我更倾向于它还是人的候就是这副鬼样子。它简直就像是——】
系统忽然噤声了。因为司青玄也察觉到了。
“它简直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司青玄皱眉,一字一句地说道,“之前,那些觉醒者去黑树林里调查,是不是只看见了索菲的坟墓,没有见到她孩子的坟墓和尸体?”
【是的。】
司青玄顿了顿。
他扭头,看眼前这只翻滚、为失去食物发泄不满的蠕虫,看那张虫脸上属于人类的模糊五官,忽然有什么要从他的心中满溢出来。
司青玄白,那是他的怒火。
“搞献祭,搞到孩子的头上了,是吗?”司青玄低声说道,“这群家伙还真懂什么叫挑软柿子捏啊。”
【......大祭司,我白您现在愤怒的心情,幼崽的确是很珍贵的、需要保护的资源,无对哪个种族都是一样的。但是!您得先做点什么。再让他这样哭下去,会把别人给引来的!】
司青玄:“我不会哄孩子。”
【可是我也不会呀!您要不给孩子整点儿吃的?把只鬼哭鸫给宰了吧,反正这只没了可以再召唤一只的。】
在一边盘旋的鬼哭鸫似乎听懂了一样,战战兢兢地嘶鸣了一声,以示抗议。
司青玄:“......”
他叹了口气,往虫子的方向走了几步,低声说道:“别哭了。”
虫子我行我素,继续翻滚、苦恼,溅起它周身的黏『液』,让人有些无法直视。
“我带你去找妈妈。”
那只蠕虫的动作一顿。
似乎是某个关键词触动了它,让它变得乖巧了起来。它不再发出尖锐的噪音,而是疑『惑』中带些微的欣喜与期待地,说出了司青玄在它口中听到的第一句人话:
“妈、妈妈。”
不是那么标准的发音。
不是专属于人类幼童的、娇嫩到令人心软的嗓音。
在城堡的不远处、那片可怖的黑树林里,某枝瘦骨嶙峋的枝干,似乎轻轻摇晃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