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略(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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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旁人散去,信鹰子抱了抱拳站在一侧,愁着找不到机会开溜。

齐禅立在夜幕下,冷风灌袖,掀起眼皮瞧了段崇一眼:“那……你到我那屋睡去?”

段崇木了木脸,道:“我妻儿皆在此处,能住得下。”

“行。你出息啊。”齐禅剑挽了个花收到背后,立身站定。他心一横腰一硬,决定先兴师问罪,道:“不过你这忒不像话!连吱声都不吱声就翻墙进来,也难怪他们把你当贼……你你你,不正经!”

“明日即去拜见皇上和沈相,够正经了么?”

齐禅自动忽略他语气中的不悦和郁闷,长叹了一口气,道:“是‘先皇’了,文宣帝中了一箭,没得救,临终前把江山托付给了七皇子。这孩子年纪不大不小,能成甚么事?好在还有一干老臣左右扶持着。可叛军就在山脚下,指不定何时打上来呢!”

段崇得知文宣帝驾崩的消息,下意识拧起了眉,怪不得入寺时见人人右臂系黑纱布。

“李元钧派兵围山是想要七皇子的命?”

齐禅点了点头,道:“是,说再不交就攻山。你来得突然,却也正巧,前几天傅丫头让云英打着你的名号拖了几天,估计也到了李元钧该起疑心的时候。”

齐禅这句话中暗藏求和的玄机,让段崇不要那么介意……介意他踹门的事……

段崇的心思却是一本正经,说:“佛门只能挡得了一时。李元钧与苗教勾结多年,不是会忌惮佛门杀生的人物,此地不宜久留。”

齐禅说:“沈相与向将军也是这么商量的,看能不能突出一方重围,先将七皇子送出去。待他拿着传国玉玺联合各州府的兵力,再打回京城。”

“明日我会再跟他们商议此事。”

齐禅没法再接这话,又看了段崇一眼,他也没有继续再说的意图,两个人自顾自站着僵了一会儿,齐禅才悟过来段崇这句话中明显不过的逐客令。

齐禅尴尬地揉了揉鼻子,“那啥……”

“恩,您说。”

“没甚么。嘿嘿。”齐禅瞅了他一眼,目光又放在一旁静默到近乎不存在的信鹰子身上,“我就是想说,你这手下挺机灵的。这要是真来个贼,这可不就逮住了么!”

段崇道:“还能更机灵。您大可以让他们再来一趟,试试。”

信鹰子双手举起以示清白,说:“我不机灵!我没有,魁君您别听齐师父瞎说!门是他踹的,我本来是想先喊一声的。”

齐禅:“……”

齐禅摇头晃脑四方望天,佯打哈欠说:“困了,困了。寄愁,明儿再见。”

齐禅拎着剑溜达着走了,信鹰子趁机告辞,只恨不能扛起齐禅跑得更快些。

段崇阖了阖眼,极力平下躁郁和不快,这才转到厢房当中。

绕过屏风,傅成璧抱着昏昏坐在床头,口中说着庐州侬语,段崇只能听懂一两句。这小家伙刚刚才止住哭,小脸攒成一团,乌黑乌黑的眼睛里盈着泪,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看上去十分惹人疼爱。

傅成璧拿揶揄的眼光看他,“等会儿再休息罢。侬方才不是要看他么,来,仔细瞧瞧。”

她温柔的声音如潺潺溪水一般淌进心头,段崇轻叹了一口气,依着她身旁坐下,探头去看昏昏。

“变得真快。”段崇说。

傅成璧问:“甚么变得快?”

“他。”段崇瞧了他一眼,“刚生下来的时候很丑。”

亲爹久不见儿子,开口第一句评价就是他刚出生时很丑。

昏昏“哇”地一声又哭起来了。

傅成璧又气又急地瞪了他一眼。段崇英眉一扬,显然很是奇怪:“这么小就能听懂?”

傅成璧:“你闭嘴罢!”

继夜潜入寺被打了巴掌之后,段崇连床都没能沾着。傅成璧指使他从柜子里取来了一床棉被,移开屏风,教他在不远处的榻上睡下。

傅成璧搂着昏昏,很快哄他入了眠。

段崇辗转反侧,枕着胳膊望了一会儿落在窗扇上的月光,听着浅浅的呼吸声,几乎连日不休的奔波所累下的疲惫渐渐涌上,可段崇不大能安心睡下。

半晌,他蹑手蹑脚地起身走到床边,长久地凝望着傅成璧和昏昏。略带薄茧的手抚了抚昏昏的脸蛋,小东西动了动脑袋却没醒,睡得十分安稳。

傅成璧轻轻握住他的手,调笑道:“别担心,小孩子不记仇的。快睡罢。”

段崇低笑了一声,扳过她的脸颊亲吻,含混着问道:“甚么时候才能安稳下来呢?”

同样的话,他在西三郡的时候就问过。傅成璧还是同样的回答:“不会很久的。”

……

大佛寺里闹了一出,反倒让李元钧派来的夜探子碰了个正着,确定段崇其人的确身在寺中。

庞杰在侧,晓得自己真被耍了一通,登时勃然大怒。他抱拳道:“皇上,罪臣愿将功赎罪,前去捉拿李言恪!”

“棘手的不是李言恪,而是那些还想扶持他复位的老臣。”李元钧冷笑连连,“庞杰,知道为何朕的父兄皆不器重你么?”

庞杰满头大汗道:“末将愚钝。”

“你的确愚钝。可你是把好刀,希望不要辜负朕对你的器重。”

“臣愿为皇上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李元钧提笔蘸墨,漫不经心的地说:“与其费尽心机铲除余孽,不如让他们同室操戈。庞杰,朕予你三道锦囊妙计,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大佛寺禅房中,李言恪正襟危坐,身在佛寺中无了宫人服侍,惠贵妃亦不在身侧,他却显出格外的从容淡定。似乎无人庇护之后,总能让一个孩子在一夜间长大成人。

段崇前来拜见,李言恪亲迎,“少傅请起。”

除了沈鸿儒和向义天,还有几名老臣在侧。段崇言北疆大获全胜,武安侯傅谨之不日就会抵达京城。

这是噩梦似的几天中唯一的好消息,沈鸿儒病容微动,显露出隐隐的笑意。

段崇说:“大佛寺已不能再留。李元钧不会坐以待毙。”

向义天问:“你可有甚么办法?”

……

李元钧将第一道锦囊装好,轻声说道:“段崇其人果断,雷厉风行,他已知藏身大佛寺不是长久之计,必然会想尽办法突围,逃出祁山。”

庞杰说:“大佛寺残兵余孽不足为惧。若他敢出来,末将正好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莽夫之勇。”李元钧将第一道锦囊递给他,“祁山的东面易守难攻,也是兵力布置最薄弱的环节,他必定会选择在东面下山。朕只要你拖他半个时辰。”

……

段崇将祁山地形图铺展开来,手指在北山腰上,道:“昨夜我上山时发现东方地形最为有利,且叛兵最少,利于突围。出山门一路东行,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抵达风临关,那里的镇守大将从少时就追随先帝,忠心可靠,必肯相护。”

沈鸿儒说:“你能料到的,李元钧未必料不到。他城府极深,露了这么大的破绽下来,兴许早就设好了套等着咱们去钻。”

“就算是圈套,钻破了也能出去。”段崇轻叩书案,“只是想要突围,必须打得迅猛。我带小皇帝一个人还成,若算上其他人恐怕不行。”

其他人甚至包括傅成璧和昏昏。

向义天说:“你的意思是?”

段崇说:“兵分三路打配合战,令叛军左支右绌,失了全盘。”

祁山往西入京城,东、南、北三个关口通往不同的地方,将李言恪往东方风临关送是最好的选择。加上南、北两面互不交通,兵分三路正能分散李元钧围剿的兵力,成功突围的几率很大。

向义天一敲书案,“我可以率兵从南山门杀出去,南走灵州有一个寨子,寨主是早些年与我拜过把子的兄弟,要是叛军真敢追,本将军正能顺势反扑一口!”

沈鸿儒说:“本相带人往北走,去接应傅小侯爷的军队。届时三面围攻回京,难堪得就是李元钧了。”

段崇静默片刻,手指缓缓握起来,“只需给我一队精兵就行。六扇门的信鹰擅长以少对多的战役,我带小皇帝杀出去并非难事。只不过……明月和为霖就得交给先生了。”

沈鸿儒说:“你放心。”

……

庞杰奇道:“何以不直接逮了李言恪?”

“你不是他的对手。他养得那群信鹰子牙尖嘴利,拖上半个时辰都难。”李元钧再封好第二道锦囊,再道,“拖住他半个时辰后,再打开这第二道锦囊。”

“末将……末将愚钝,还请皇上指点。”

“那些老臣子是帮手,却也是突围的负累,救李言恪一人容易,救那么多人却难。沈鸿儒是个狡猾的,必定想得到东山有陷阱,选择分兵而后围的策略,让你捉襟见肘、顾此失彼。”

“那……”

“记住,你的目标不是李言恪,而是段崇的儿子。”

……

大佛寺兵分三路,一路由段崇率领一队精兵以及六扇门的部众,从东面突围;待战事打响,叛军必然会迅速涌向东山,此时再由向义天率领一干丐帮弟子和小部分兵力从南面正门杀出,护送几位老臣出大佛寺。

等东、南两面战火烧起时,沈鸿儒和齐禅则带领大部分精锐军师,护送惠贵妃、傅成璧等人从北山摸下去,在最短的时间内赴北,与傅谨之取得联系。

尽管要与妻儿分离,要将他一生最重要的人交付到别人的手中,段崇还是做出了最合适的部署。

傅成璧低着头为他穿好战甲,头盔未戴,教他携在腋下,红缨束发,英朗不凡。傅成璧与他对视片刻,轻笑了一下。

段崇握住她冰凉的手,问道:“你可怨我?”

傅成璧隔着微冷的兵甲抱住他,“我说过得呀,嫁给你,就是喜欢你这样的性子。无论做甚么都好,我等着你、牵着你也招着你。”

“真心话?”

“你要早来接我,来晚了也是怨的。”

“我答应你,这次光明正大地去接你和昏昏回家。”段崇吻了吻她的额头。

傅成璧失笑一声,弯起眼睛仰头看他,“说好了的,光明正大地来。再不许像昨天那样……”

段崇郑重点了点头。傅成璧揽过头盔为他戴上,踮脚亲了一下他的脸颊,眼眸里翻腾着细浪:“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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