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一直有正魔之分,但真正的邪魔,只有心魔。
它不是任何一种生灵活物,而是与天地灵气一样自世间诞生便自然出现的“气”,遇到充足的负面情绪,就会化成心魔。
“活过来”的心魔会挑选“食物”,死死纠缠“食物”,心魔没有躯体,只是一团气,它没有灵力也无法真的杀死活物,因此心魔的进食要求“食物”失去反抗能力,乖乖地被心魔吞噬。
这个过程漫长而又折磨,最后一步就是将修士虚弱的魂魄拖入最深的执念中,逼迫修士回忆当时的痛苦,将修士的崩溃推到顶峰。
谢韫此刻所面对的,就是应白夜的执念,这已经心魔吞噬修士的最后一个阶段了。
谢韫也有心魔,可是到底没有经历过最绝望的爱恨,心魔给他造成的骚扰不值一提,无外乎是看上了东家的长剑西家的短剑,却没办法收为己用的遗憾。
但是心魔最棘手的地方在于,它从外界来,从修士内心获得力量,却又不完全依附修士。
它的根系扎入心脏,向外呼吸天地的灵气,在不同修士面前变化成不同的模样,被心魔纠缠的修士自己尚且看不破,如何拿出破解心魔的办法呢?
人尚且不能全盘认知自己,正道修士回避内心的欲/望与执念,魔道修士则在放任中迷失自我。
因此世人对心魔的认知寥寥无几,即便有人能克服心魔,颠来倒去也只有心性坚定四个字可说。
等于废话。
谢韫手指搭在剑柄上,但是这一刻,心意相通的本命灵剑再也不能给他任何回应——这世间并没有一柄可以斩断心魔的剑。
可是谢韫是一个剑修,此刻他的剑不能给他一往无前的解,他的挚爱身困在心魔之中。
谢韫面无表情,他强迫自己咬破舌尖,血腥气在唇齿间弥漫开,谢韫生平第一次厌烦自己迟钝的痛觉——
这一点疼痛实在不足为道,好在他对血腥气足够敏感。
没有无解的局面,他会撕开所有晦涩的灰暗,找到最深处的解答。
谢韫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现在的情况,他松开手,指尖在身边的架子上触碰了一下。
果然,指尖丝毫不停顿地穿了过去。
这里是心魔构造的内心世界,在场所有与年幼应白夜无关的,只有谢韫,所以谢韫无法和世界里的其他东西进行交流。
这种情况下,不知道应白夜能不能看见他。
谢韫的灵力修为还在,可以感知到应白夜正顺着通道往外慢慢挪,他知道自己不能急,指尖深深陷入掌心,强迫自己关注应白夜之外的人和物。
如香洞天已经被洗劫数遍,所有的屋子都脏乱不堪,即便如此,这厢房也布置得十分精致。
倒在地上的檀木架子,绣着金丝的软枕……这些凡人世界里相当金贵的玩意,对低阶修士而言也算得上贵重。
开光引气期的修士,其实就是凡人世界里飞檐走壁的侠客,算不得正经修士。
所以这应当是如香洞天洞主的厢房。
那个与应白夜面容相似的女修坐在洞口边上,她背部有一道深且狭长的伤口,流出的鲜血渐渐转变成黑色。
她中毒了。
魔修几乎都用毒,所用的武器大多用市面上可以买到的毒药淬过,是带毒的。这些毒也有解药,只是对于一个只有开光期的低阶修士而言,她甚至认不出自己中了什么毒。
开光期的修为太低了,这个花一样年纪的女修很快就有了凋零的苗头。
她活不过半个时辰,所以才不愿意和应白夜一起走。
她死在路上,叫应白夜怎么办呢?
应白夜钻进通道后,她小心关上洞口,费力捡起地上破碎的瓷片和床帏丢在洞口上方。
谢韫知道她。
应白夜曾经用一种不太确定的语气说:“她叫应雨繁,可惜我……不大记得她的模样了。”
谢韫默默看着。
应雨繁,应白夜的生母,果然是个风采绝代的美人。
应雨繁盖上洞口没多久,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面露惊慌,毒素已经让她丧失了大半的行动能力,她趴在地上,用两只手拽着身体往外爬。
她不怕死,怕自己暴露了应白夜。
今天来搜刮的,是洞主的老相识狼重,他知道自己有个孩子。
但是她挪不动了,刚刚把半截身子藏进床底,脚步声便已经进了厢房!应雨繁脸色惨白,忽然脚腕一痛,有人拎着她的腿将她拖了出来!
张恒缩在狼重身后,嘶哑道:“就、就是她!”
应雨繁吃惊道:“表哥?!”
谢韫一怔。
张恒是应雨繁的师兄?难道他是如香洞天背叛出去的修士?
张恒躲躲闪闪地避开眼睛:“洞主很喜欢师、应雨繁,经常叫她进厢房内独处。她一定知道美人皮的制作方法!”
应雨繁不敢置信:“表哥你怎么能?”
张恒蜷缩起来,小声嘟囔道:“我又没有撒谎,洞主死前,你天天跟在洞主身边,吃的是灵丹,用的是灵石,没见你分给我这表哥。”
应雨繁看上去过的不错,她除了过于苍白清瘦,面容却呈现怪异的容光焕发,仿佛下一刻就要在最艳丽时凋谢。
狼重捏着应雨繁的脸,仔细看了好几遍,笑道:“原来是你这个小贱人。你们洞主喜欢你,我问你,美人皮的制作方法到底在什么地方?如香洞主手里真的只有外面挂着的这一百零二张美人皮吗?”
应雨繁没有挣扎的力气,唇边溢出鲜血:“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洞主把拿东西看得和宝贝一样,怎么会拿来给我们看呢?”
狼重重重拍打应雨繁的脸,眼底露出明显的垂涎,他低头在应雨繁身上嗅了嗅:“那也不妨事,你跟我走。”
应雨繁见过许多这样的眼神,一眼就看穿了狼重的心思,她难以自禁地发起抖,一股恶心从胃里升起,她忍着吐出来的欲/望,继续与狼重虚与委蛇:“您说笑了,我是将死之人,怎么配服侍您呢?请您行行好,赏我一个干净吧。”
“哈哈哈哈哈,”狼重大笑,“你想什么呢?我怎么会看上你这种被人睡过的玩意儿?你师兄可是说了,洞主很喜欢你。”
应雨繁被刺了一句,脸上依然挂着笑容:“小女子……”
她绞尽脑汁想对策,忽然狼重狐疑道:“什么声音?!”
应雨繁瞳孔微微放大,她用力咬在狼重手上,狼重吃痛甩开她,应雨繁借助被甩出去的力道调整姿势,整个摔在碎瓷片上。
应雨繁似乎吓到了,爬了几步团起身体,正好压在洞口上方:“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洞主真的什么都没说!”
应雨繁暗暗咬着牙,她能感觉洞口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那是去而复返的白夜!
他没等到应雨繁,所以折回头来找她!
狼重一把拉住应雨繁:“敢咬我,小贱人……”
张恒眼睛一亮:“大人!应雨繁有个儿子,一定就藏在这里!这可是洞主的厢房,能藏人的地方一定放着好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两章之内应该能写到解决问题吧(摸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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