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族后裔云清远!云享的长兄!
血修魔族并未后撤,扬起方天戟接下这一枪,将人与马挑开!
众人:“!”
魔尊仍有些不可相信,而此时神都地面上蓦地一阵地动山摇,朱雀街上,无数铁骑迎面而来,一名身上带着龙族之气的男子手持长/枪,领着骑兵气势汹汹地朝他们冲过来!
男子身上的龙族之气,比临风门那位女弟子更盛,更加纯正,他单枪挑来,枪头直指魔尊,鲜衣配着怒马,朗声斥道:“大夏境内,竟有魔族在此放肆,且吃我云清远这一枪!”
马儿前蹄脱地,仰天长啸一声,带着云清远往后一跌,终是被云清远勒住,惊险站稳,饶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仍是抽出功夫,华丽地转了个身,动作极其招摇,朝云享一瞥,招了下手,轻轻一笑,道:“享享,久等了。”
云享:“……你注意安全啊!”
事已至此,魔尊终于慌了,他手持方天戟,和其他人一样,仰着头,试图从火焰般的天边寻找到那抹鲜艳的凤翎。
厉川寒——他的宿敌,光是想到这个人,他心里便生出一股寒意。
十六年前正魔大战,两人各受重创,他本体被凤火所伤,迄今为止还饱受凤毒困扰,实力不如从前,难道厉川寒就这么快从重伤中恢复了吗?!
还是说……会因为她体内的魔种,来要她的性命?
想到这里,云享心中一阵不自在,缓缓将手从琴风手中抽出来,握在长刀刀柄上,运起灵力,朝魔族弟子攻了过去!
她一声不吭地从临风门跑了,厉川寒会怎么想?
会将她当作叛徒处置吗?
除了无刃仙尊,没有人能有这般改天换地的本事。
云享睁着眼,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心跳如鼓响。
凤鸣响彻长空,霞光现身,破开苍穹,散开四周黑雾。
会像之前那样重重地惩罚她?
早在听到那声凤鸣的时候,不仅魔族弟子,连魔尊的脸色都变了。
而此时,琴风已经换掉了弱水剑,取出七弦琴,御琴对敌,琴音震破四方,一转攻势,反而将那几位魔族弟子逼得节节败退。
当时他第一反应就是放弃攻击,收了方天戟转为防守,接着狠狠睨了方时岚一眼,道:“你不是说厉川寒不会这么快来吗?!”
方时岚神情恍惚,被他这一喝,终于回过神来,看了魔尊一眼,竟是无言以对。
她害怕见到那个人,又迫不及待地希望见到他。
一抹凤翎也好,一抹暗金色的衣袍也好,此时都能让她心脏从喉中跳出来。
“啊”字刚刚落地,空中龟型神鸟呈八字形列阵,一队队地俯冲而来,卷起一阵大风,一道月白的身影从鸟背上一跃而下,落地,拉弓,三箭齐发,朝着魔尊一并射了过去!
利箭带着幽蓝色灵光,穿破魔尊血雾般的身体,“砰”地将只剩下残垣的醉轩楼又扎了一遍!
一名女子拿着弓,回头看了眼临风门众人,冷笑一声,道,“哥,想不到你也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云享:“?!”
哥???
她这话,是对琴风说的!
临风门二弟子琴雪,琴风的胞妹,竟在这种情况下和他们打了个照面!
琴风看她一眼,专心御琴,并未答话。
见状,琴雪又仔细地看了云享一眼,眼中带着不怀好意的笑,道,“云师妹,你这脖子上的伤,看着有点丑啊。”
云享知道琴风妹妹的人设:傲娇、毒舌、情商低,压根就不像琴风的妹妹,半点儿大师兄的风度都没学到。
她不跟琴雪置气,淡然道:“无妨。”
琴雪:“?”
“???”
过去那个成天跟她吵、非要争个你死我活的小师妹呢?!
她印象中云享,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吧?!
琴雪目中闪过诧异,眼神从她身上扫过,冷不防地看了席冰一眼,从袖中取出一瓶药朝席冰扔了过去,道:“席师弟,用这个。”
席冰挥剑弹了回去,道:“不必,我带药了。”
琴雪:“……”
被席冰直直地拂了好意,琴雪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奈何这两人都是死脑筋,一个是真心实意的不需要,认知里根本没有“委婉”二字,另一个是骄傲惯了,非要为这点小事下不了台面,还死死地瞪着席冰。
见状,云享跟琴雪解释道:“席师弟的确带了很多药,我脖子上的伤,也是他拿药敷上去的。”
琴雪才不管这么多,收回视线,扫了她一眼,拉弓上箭,奋力杀敌去了。
魔尊这头,见到援军赶来,竟是一刻都待不住了。
琴风的琴音肃杀而来,每一个音催发下去,都震在醉轩楼的结界上!
他这是破坏结界,断他们的去路?!
念及此,血修魔尊不再恋战,往后一散,卷起方时岚往醉轩楼撤去!
众人乘胜追击,也只合力砍倒了两名魔族弟子,未能阻止魔尊逃走。
至此,所有动荡都结束了。
醉轩楼东西两面的街道上,全然是战斗完的痕迹,断壁残垣,飞烟走灰,两旁还有无辜受牵连的修士,受了伤哀嚎着,也有心大的、第一时间赶来看热闹。
云享整个人都快散架了,收起灵力的一瞬,脑中嗡地一响,整个人像是突然失速的高空重物,一头直直地往地上栽了下去!
四体失去知觉,连跌在地上都毫无感觉。
抑或者,她跌在了一个人的怀里?
眼皮好重,好累,灵魂被抽空了一样。
无刃仙尊呢?
从头至尾,她怎么没看到一片凤凰羽毛?
耳边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好些人,以不同的称呼。
她听不清楚,最后合上眼皮、意识消失之前,都没能见到师尊一面。
兀自松了口气,起码不会被师尊责罚了。
可是,又感觉空落落的。
果然还是想见到他。
云享倒地时,席冰离她最近,也是第一个反应过来去接她的。
可惜他伤的不比云享轻,左手跟废了一样,右手勉强丢开剑去搂住她。
伸出手才反应过来,他整条胳膊都是麻的,整个人也是麻的,毫无知觉。
被云享一撞,席冰如浮木般往后一跌,伴随着刀剑落地的声音,两人一并摔倒在地,扑得一地的灰都起来了。
席冰仰面躺在地上,连挪动手指都很艰难,此时想要调整一下位置,更是难上加难。
云享侧身倒在他身上,小腿压在他腿上,隔着薄薄的衣料与他相触,脸贴在他腹部,再往下两寸,就得碰到尴尬的位置了。
要命。
心跳得像是快要死了一样。
身上多处伤口如撕扯般疼痛,却仿佛还能感受到她呼吸渗过衣料,似有若无的,落在他身上。
好在琴风他们很快注意到这边了。
琴风、云清远、琴雪三人同时围了上来,琴风将云享从地上搂起来,使她头枕在自己肩上,起身要将她带走。
云清远拦住他,道:“享享是我妹妹,你放开她,将人交给我便好。”
一声声“享享”,叫的比任何人都亲热。
琴风眉尖微沉,道:“云享是我临风门弟子,她受了伤,理应由临风门照看。”
“她去临风门之前,可是这神都的王女!”云清远看着枕在琴风肩上、那张苍白的脸,急道,“你放开她。”
琴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可知云享现在是什么情况?”
云清远一愣,道:“什么什么情况?”
琴风这边是懒得跟他废话了,转身要走。
一旁,琴雪半跪在席冰旁边,扯开他衣袖一边替他检查伤口,一边说,“席师弟,你伤的好重,你不是带药了吗?怎么没服用?”
席冰没有回答她,抬了抬手指,试图从储物戒中拿取药物。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即便下一刻就要死了,也不会主动寻求任何人的帮助。
都这个地步了,琴雪也不跟他气,索性伸手扳开他的嘴唇,倒了两粒丹药直接粗鲁地塞到他嘴里,一掌压上去,逼他吞药。
席冰:“……”
做完这些,琴雪扭过头问琴风:“哥,云师妹到底是什么情况?”
琴风木着脸,停在原地,冷淡地回答:“她同时服用了逍遥散和乾坤散,而后又催发灵力,两股力量在她体内对抗,究竟什么情况我也要看过了才知道。”
闻言,云清远和琴雪俱是一惊,云清远走上前,和气地说道:“既然如此,不如将享享带回王宫,请宫中修士为其诊断。”
席冰咳了口血,从地上坐起来,道:“师尊呢?师尊在哪里?”
琴风也疑惑不解,看向云清远,等他解释。
云清远身后出现一名穿红褐色长袍的男子,头上顶着华丽的发饰,以各色羽毛衬托,长发披散,长相妖冶,眉间带着一点狐尾印记,柔柔一笑,媚声说道:“无刃仙尊得到消息时,人还在北海,怎可能短时间内赶过来?”
他红袍底下的尾巴来回扫了扫,将衣袍撑的鼓鼓的,他身姿摇晃,眨了眨眼,似乎很开心,笑着说道:“方才你们看到的,是狐族幻术,是仙尊让我赶过来救他的心肝儿徒弟们。”
原来竟是幻术?!
原来无刃仙尊都不曾现出真身,就足以把魔域那位尊主给吓得屁滚尿流了?!
一时间,各人脸上表情复杂,有些难以相信,又不得不动容,同时期待了许久的师尊没能及时赶过来,又不免有些失落。
见状,狐族急了,道:“你们怎么这副神情嘛,见到是我,要不要这么失望啊?再说了,你们师尊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就来了。”
琴风原想着让师尊给云享看看伤势,眼下他没来,只得另想法办了。
席冰上下打量着那位狐族,道:“师尊他去北海做什么?”
“这我哪里知道啊?”狐族长袖甩了甩,扬眉对着他,道,“你这小孩,上来就直接问人问题,也不问问我是哪位前辈?”
琴风温声道:“敢问前辈,可是茂山狐族族长狐青一?”
狐青一笑眯眯地说,“阁下应该就是琴雪的兄长了,早听闻她有个温文儒雅皎皎如月的兄长,我只当是说笑,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琴雪剜了他一眼,不服气地扭过头去。
但凡见过他们兄妹二人的,都很难将其联系在一起。
相比之下,如今这位性格温和、招人喜爱的云享,反倒更像是琴风的妹妹。
琴风也不跟狐青一废话,直言道:“前辈既然来了,赶快为我师妹看看,我担心她体内真气冲撞了经脉,落下病根。”
云清远急忙插话道:“早说了让你把享享交给我,甭管她伤到哪了,王宫里有的是医修,有的是办法为她治好。”
狐青一颇为认可地点点头。
云清远说着,又看了席冰一眼,和和气气地说:“席公子也是,你这伤筋动骨的,怕是要躺上一段时间了,既然要躺,不如和享享一道,去宫里躺着。”
席冰不答,他去哪都无所谓,只要能给云享治好伤病。
琴风有些犹豫,此时忽然想起之前几次,他让云享跟他回临风门,都被她直接拒绝了。
如果她现在清醒着,要让她自己来选的话,或许她更愿意去王宫里?
王宫里面,起码云清远是真心实意关心云享的,有他在的话,云享应该不会有事。
于是他道:“如此也好,那就劳烦殿下了。”
这声殿下唤的极有分寸,仿佛刚才那个冷着脸对他、不愿与他多言的琴风只是个幻觉。
云清远欣然从他怀里接过云享,将她抱着放在神鸟背上,安置妥当后,朝琴风抱拳行礼,道:“琴公子,你不妨与我们一道去宫中住着,我父王这些日子常常提起你,见到你他一定很高兴。”
“多谢殿下美意,”琴风温声道,“今日之事还有不少蹊跷之处,我想先去调查一下,等师尊来了,我再与他一道进宫面见国君。”
闻言,琴雪立即道:“你要查什么,我与你一道去。”
琴风看了她一眼,语气不容置喙,道:“你留在宫中守着他们。”
琴雪有所不满,道:“王宫之中遍布侍卫,皆是灵力不低的修士,有他们在,你担心什么?”
“神都与魔域相距甚远,魔尊本人都能在片刻之间到达神都,进出如入无人之境,此事我如何能不担心?”琴风看着琴雪,自觉语气严肃了些,轻叹了一声,道,“有你守着他们,我比较放心。”
“那好吧,”琴雪扭过头不看他,又开心地觉得琴风的话是在夸赞她,便不跟他置气,道,“那你自个当心些。”
琴风又想起一事,道:“对了二妹,你这些日子可曾见过连雾?”
“谁知道那兔崽子跑哪去了,”琴雪哼了声,心想自家哥哥见了面都不关心自己,反而去关心其他人,没趣地说道,“你若要见他,用符篆传音不就得了?”
琴风点头,转身离去,与众人分开。
离音宫。
黑玉铺成的大殿内,左右各有十二根石柱,石柱上永世不灭的凤火熊熊燃烧着,焰火如同毒蛇,一阵阵地侵蚀着早已经面目全非的柱子,其中还时不时地传来阵阵惨叫和呻.吟。
石柱被烧上成千上万年,也不会有任何知觉的。
痛的是与石柱连在一起的人。
“杀了我!杀了我啊啊啊啊!”
“燕无赦!你不得好死!!!”
“啊啊啊啊求求你,杀了我啊,杀了我!”
惨叫声日日不休,地狱也不过是这般模样。
二十四根石柱,只有一根柱子寂静无声,火焰噼里啪啦地响着,烧着一张面容俊俏的脸,一次次烧毁,又一次次重铸血肉。
魔尊燕无赦刚从埋骨之地回来,手里拿着一把人骨,披风在风中抖动,哗啦一下从石柱前经过。
他一现身,石柱上的叫骂声愈发撕心裂肺,仿佛煮沸的开水,尖叫着、辱骂着、哭喊着求饶。
有些完全与石柱融为了一体,仅仅只能现出一张扭曲的面容,有些刚挂上去不过百年,血肉之躯尚在,只是早已经不成人形,一个个凄厉地哀嚎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燕无赦在最后一根柱子面前停下来,扬手一挥,少年从柱子上解脱,如一具沉甸甸的尸体缓缓地落在地上,单膝跪地,仰起脸面朝着燕无赦,道了声:“见过尊主。”
少年的声音干净清澈,与离音宫的氛围格格不入。
魔尊燕无赦略一点头,将手中的白骨放在一张血玉放桌上。
白骨触及桌面的一瞬,仿佛发芽的种子汲取着土壤的养分疯狂地生长,最终变成一具完整的肉/体。
少年起身看着桌面上那具肉/体,眼神冷淡,仿佛根本不认识一样。
半响,他开了嗓,道:“尊主想让我用回原来的身份?”
“怎么,你喜欢上这具躯体了?”燕无赦哂笑一声。
少年垂着眸,不作回答。
燕无赦又气又笑,道:“这次若不是你太心急,饮冰剑和那个女人,早就轻轻松松到手了。”
少年人冷冷地看着他,道:“我原以为,她会跟我走的。”
“你太着急了,”燕无赦叹了声,伸手摸了下少年的手臂,道,“时岚,这一次,你可别再辜负本尊了。”
少年不再多言,一股血雾从他的躯壳里抽出来,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倒了下去,待那血雾重新现身,来到血玉方桌上方,顺着那具肉/体的天灵盖一股脑儿钻了进去,血玉方桌上那块白骨生成的肉/体,睁开了一双星辰般的明眸。
燕无赦满意地点了下头。
当年,魔尊燕无赦受凤火灼烧,每日每夜饱受凤毒煎熬,为了摆脱这般苦痛,他日夜磨炼走上了血修之道,得道之后,他的肉/体便只是一具没有用的外壳,本体便如这血雾一般,来去自由。
可惜的是,肉/体虽然解脱了,凤毒却依旧伴随着他,每每发作时,浑身如烈火灼烧,痛不欲生。
就像这些铸进了石柱中的人一样。
他们原本是正道门派的弟子,有些甚至是厉川寒的亲传,不慎落入了燕无赦手中,便只能在这离音宫永生永世地饱尝凤火灼烧的滋味。
燕无赦费这么大心思,一是想惩罚他们,二来他要进一步研究血修之道。
在他看来,他当前之所以没能完全摆脱凤毒,是因为他境界不够。
此时血玉方桌上的这个少年,资质似乎就比他高。
他还是个婴儿时,就对这凤火不陌生了。
长到十五岁时,燕无赦便将他培养成了世上第二个血修。
成为血修有一个好处,可以随意地换壳子,借尸还魂也好,夺舍他人也好,只要他想,他便可以成为任何人。
即便是厉川寒,也无法看出破绽。
这是燕无赦培养了多年的武器,也是他埋藏在人界的无上法宝。
“去,”燕无赦寒声道,“引她入魔了,再将她带到离音宫来。”
云享做了很长时间的梦。
仿佛翻开了一本搁置在角落里的旧书,过去的点点滴滴重现于脑海。
她梦到自己还是个婴孩的事情,貌若天仙的女人守在她的小床边,给她哼着曲,讲述那些久远的故事。
两千年前,凤凰于长眠中苏醒,与龙族并肩作战抵抗魔族,成为神州大地上人族的守护神。
龙族不久后纷纷陨落,只剩下神都云氏这一脉,残留着龙族血脉,被誉为神族后裔,守护人界的象征。
王宫里,女人伸手抚摸小云享的面庞,逗得她咯咯地笑,小手伸出来去触碰女人的脸。
一张柔和的、带着坚定目光和温煦笑意的脸。
她将小云享的手握在手里,温声道:“享儿,你身上流着正道的血,你的祖先们都是抵抗魔族的英雄,无论何时,都要坚守本心,先辈们逝去的英灵,会默默地守护着你。”
说着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
接着,女人像幻影般消失,王宫变得一片混乱,四处都是烈火,她被一双染满鲜血的手抱起,经历一场场打斗,从宫中逃到外面。
男人一手抱着她,一手执剑,杀到精疲力竭了,低头看一眼怀里的婴孩,竟是一脸天真地冲着他笑。
于是,满身带血的男人站在尸山血海里,冲着她恍惚一笑。
再大了一些,她被送到了临风门,在那两棵桃树下,她枕在厉川寒的膝上睡了一觉,醒来时满身的桃花瓣,她仰头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眸子,脆脆地喊了声“师父”。
“……”
梦境里,原来厉川寒也是会笑的。
薄唇微微上扬,唇珠愈发显得亮了,狭长的凤眼眯了一下,眼中浮现出潋滟水波,他轻声一笑,给小云享拂去头顶的花瓣,道:“为师在。”
“……”
原主的记忆,她渐渐地都想起来了。
只是那之后的回忆,都算不上有多美好。
她越来越乖张,性情越来越差,和师门的人吵,和琴雪吵,欺负过席冰,对琴风动过手,更要命的是她还三番五次地顶撞厉川寒。
然而,在外人不知道的时候,她也忍受着种种煎熬。
失眠、暴躁、易怒、破坏欲、杀意等等接踵而来。
琴风为她弹琴清心,她便摔了琴风的焦尾琴,厉川寒令她禁足,她下山一把火将山下村庄的麦田烧了。
再后来,厉川寒带着她去山下村庄,一户一户地给人登门道歉。
云享哪里肯给人认错,被厉川寒打得半死,直接晕过去了。
再后来则是琴风将厉川寒领回来的,上千亩麦田,也是琴风补偿百姓,替他们耕种下的。
耕种之事,厉川寒根本学不会。
那日云享受罚回了临风门,隔了几日厉川寒问她可否认错。
当时她仗着自己是穿来的,理直气壮地回答——不记得了,不记得的事要如何认错?
厉川寒没再追究,琴风也没再提及,可现在想起这些——她简直是大错特错、错的离谱!!!
她都快怀疑自己那个时候是不是得躁郁症了,怎么会这么能作?!
可仔细一想,她怕是那个时候就已经入魔了!
穿越过来的那次,厉川寒以白练试探她内心,当时恐怕就是在检查她入魔的程度。
云享越想越慌,越想越烦,又想起方时岚最后说的话——
“你明明知道他们要杀你,你还是选择了他们,云享,你是不是有病?!”
可能……她就是有病吧。
她不能只惦记着师门的人要杀她,她总得想想从前师门的人待她那般好吧!
况且,如果自己真的堕入魔道,发了疯,滥杀无辜,那么死在师门,也远远好过彻底地迷失掉自我啊。
这些念头反反复复地她脑海里回响着。
终于,梦醒了。
她听到耳旁有人说话。
“陛下不必过于担心,云享此番无碍。”
“仙尊在此,孤自然信得过的,只是享儿这孩子,原本就身世可怜,孤总是忍不住想,如果当初没有放弃他们就好了……”
“陛下,慎言。”
“……”
云享轻咳一声,缓缓地睁眼。
“享儿醒了!”
两个人影凑了过来,云享感觉到床边被子陷下去了一点,一双温暖的手伸了过来,扶着她,将她身子稍稍垫的高了些,道:“享儿,你感觉怎么样,可还好?”
这声音完全是陌生的,是刚才那个自称“孤”的人。
大夏君主云经义,她的父王。
云享点了下头,用力挣开眼皮,循声看过去,眼前也只有一点点残影,两个模糊的人影像鬼怪一样围在她的床前。
她这是怎么了?
……瞎了吗?!
云享重新闭上眼,伸手揉了揉,再次用力挣开。
完了!
真的跟瞎了一样!
她现在看什么都是模糊的,眼前像被遮了一层厚厚的布,映着每个人的身影都是扭曲的。
高度近视也不过如此吧?
“我……”云享开了嗓,都快不认得这又干又哑的声音了,她委屈道,“我这是……在哪儿?”
“享儿,这是王宫,是你家,你不必害怕,你师尊在这儿,你哪里不舒服,让仙尊给你看看。”
“!”
“师尊……”
云享喃喃着,扭过头看向另一个人影,浅色的袍子,墨色长发,模糊的人影,无法辨认的神情,是她的师尊——厉川寒。
她太想见到他了,精疲力竭倒地的那一刻,心里还在想着,师尊为什么没有来……
此时猝然见到,她又有些惊慌,尤其现在眼睛跟瞎了一样,看不清厉川寒的表情,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反应……
万一他生自己的气呢?
纷杂的念头窜过脑海,蓦地,她听到温和的一声——
“为师在。”
“……”
简单的三个字,与梦境中他的语气如出一辙。
她甚至还能想象出来,那年桃树下,厉川寒是带着怎样的笑意,柔和地说出这句话的。
而她究竟都做了什么?
跟他置气,跟他顶嘴,还害得素来不喜与人接触的他,放下临风门长老的威严,挨家挨户地给人登门道歉。
她害怕师尊生她的气。
可她配吗?
刹那间,云享眼泪流出来了。
她语无伦次地,低声说道:“师尊……我,我对不起你……”
厉川寒微怔,眉头皱了下,道:“你这又是怎么了?”
云享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心里面各种事情乱糟糟的,又怕在师尊面前失态,连眼睛的事情都顾不上了,道:“我……我没事,我就是有点……乱。”
云经义看了眼厉川寒,与云享道:“既然如此,你先休息,孤和仙尊晚些时候来看你。”
云享心里矛盾得很,又怕他们走,又不知道和他们说什么,拽着不知道谁的手,道:“师尊,我师兄和席师弟,他们还好吗?”
厉川寒回答说:“你想见他们?”
云享对着那道模糊的影子,皱着脸,关切地说道:“席师弟受了那么重的伤,我担心他……”
厉川寒“嗯”道:“席冰伤的没你重,琴风在宫中,我去叫他来陪你。”
云享有些难为情,道:“劳烦师尊了。”
云经义又嘱咐了她几句,两人这才从她床边离开。
云享听到房门被打开又合上的声音,这才坐起来,仔细检查自己的眼睛。
真是坏了,她现在别说看人了,近在咫尺的东西都看不清,伸手抓不到五指,这根本不是高度近视,这就是个瞎子!
云享在床上滚了一下,嗷嗷地叫,天呐太惨了,她还想留着这双眼睛看小说呢!
怎么就瞎了啊!
以前熬夜肝小说的时候,她也很注意爱护眼睛的啊!
虽说视力不算太好吧,但起码不戴眼镜能正常过马路啊!
眼下可怎么办?难道后半生要靠语音朗读度过了吗?
阿晋那个机械音,可饶了她吧!
她在床上急的滚来滚去,忽听到门吱呀一下又响了,立刻挺直了坐起来,试探着问道:“……师兄?”
一道人影从屋外缓缓走来,听到她问,便“嗯?”了一声。
“师兄我好渴啊,”云享坐在床上,呜呜地说,“刚才师尊他们在,我不敢让他们帮我倒水……”
“无妨。”
他声音淡淡的,走到桌前,提壶倒出一杯水。
云享听到水声,接着看到那人影朝她走近,端着水走到她面前,似乎有所犹豫。
云享眼瞎,两只手伸出来在空中摸索了一下,可怜兮兮地说:“师兄……我,我……找不着,你能不能喂我一下啊?”
她问出来都觉得丢脸,可她实在太惨了,也只有在琴风面前,她才敢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
“可。”那人说。
接着,云享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面前的人理了下衣袍,在她床旁坐下来,接着凑近了些,伸出一只手端着碗将碗沿送到她嘴边,又怕呛到她,小心翼翼地伸出另一只手,扶着她后脑勺,固定住位置,缓慢地倾斜水碗,还说了声:“慢着点。”
云享咕噜咕噜地喝了水,整个人还是无法平静,可想到琴风在这里,心中无数委屈欲要倾倒,她呜呜地说,“师兄,我眼睛看不见了……”
“无妨,”他语气不慌不乱,放下碗,整理衣袖,抬起手正要给云享看眼睛的情况——
忽见云享往前挪了挪身子,委委屈屈地,带些讨好的语气,柔声说道,“师兄,我……我好想抱抱你,我真的……就是想抱一下,能不能……就一下下……”
先前摔过你的琴,无理取闹,伤害过你。
对不起,谢谢你一直这么包容我。
她说完,竟是什么都顾不上了,脑子一热,张开手朝面前的人影扑了上去。
是个有些熟悉的怀抱……
能令她感到温暖的怀抱……
云享双臂环着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身上,千般磨难,万般委屈,在此时此刻都得到了纾解,找到了安放之处。
她好想就这么一直抱着他啊。
只短短的一刻,她感觉到抱着的人僵了一僵,既没有伸出手回应她,也没有温声宽慰她,由着她这样抱着,又有些欲言又止。
他启唇,声音清冽,道:
“云享,是为师。”
作者有话要说:既然是买股文,当然是修罗场的味道啦。
前面说过,每一股都值得入,包括岚股(真香预警
给个定心丸:虽然不是n辟,但基本没有走虐心的股
留评送红包哈~近期灌溉的营养液和投雷的宝宝会在这两天统一答谢。
四野穹庐像个巨大的炉鼎在熊熊燃烧,天边火烧云追着风变幻莫测,像是泼了颜料的画板,落日黄,烟粉,火焰红,靛蓝等等在空中肆意地变化,一洗原来的颜色,光彩夺目,照的神都大地上,每个人脸上都亮晶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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