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剑道天才,掌门爱徒,竟被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乡下小子所取代,只怕稍微有点心气的人都会难以接受。
而如今舒令嘉卸任下山,反而碰上了这么一桩全修真界都在争抢的难得功劳,却又不得不说是天意了。
他如果与景非桐一起将段浩延的尸体送往心宗,足够扳回一局,扬眉吐气。
舒令嘉有些意外景非桐竟然会这样说,冲他微微颔首致谢,却道:“不必了。”
景非桐竟然对这个答案不是十分意外,笑问道:“也不打算回气宗了?”
坚定做出选择的那一刻,虽有遗憾感伤,但更多的是身心舒畅。
他耸了下肩膀,洒然笑道:“人生在世,但图一快,舒令嘉从不走回头路。”
景非桐不禁望着他的眼睛。
舒令嘉是那种随便看上一眼就足够令人惊艳的样貌,但直到此时仔细打量,景非桐才发现,对方的眼睛生的最美。
黑白分明,熠熠生辉,仿佛带着不会熄灭的光,清澈又明亮。
一个心志坚定的人,总是轻易拥有感染他人的力量。
第12章东风行云
景非桐微微摇头,笑了一笑,便不再多言,侧身相送道:“既然师弟心意已决,我自然也没有勉强的道理。请。”
舒令嘉反手将剑往腰上一挂,抱拳而去。
随着他离开,整个庭院一时安静下来。
这时,有人轻轻叹了口气。
景非桐没回头,淡淡地说:“元黎,你又怎么了?”
其他下属都不敢近他身三步之内,唯独一名褐衣侍从一直立在景非桐的身后,闻言迟疑了一下,说道:“主上,修行剑道的人,真的便不能动情吗?”
景非桐道:“也不见得,但那会让向前的路变得更难走。人若是有了情,便会生欲,生痛,生悲,生苦,心中的杂念多了,牵绊多了,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很难维持本心纯粹的。而飞升一道,却容不得半点杂质。”
“……那,段浩延口口声声说自己为他的道侣付出了很多,其实并不爱她吧。在他的心里,还是修为最重要了。”
景非桐微微一笑。
“或许是,或许不是。有时候初始是很喜欢的,但磨着磨着,情就没了。有时候大概根本就不喜欢,只是被一个笑,一瞬的心动给蒙蔽了。谁知道呢……所以,修行之道,讲究无情,兼爱。你可以普度众生,但最好什么情感都不要有。”
元黎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景非桐望着舒令嘉离去的方向,只见那一身白衣潇洒,衬着天幕银河,疾行渐远,恰是翩翩少年,意气风发。
他低语道:“剑无情,人有情,剑心可杀……人心难测啊。”
说完之后,他停了停,但身边却并没有人能够接着他说点什么,这些下属只是沉默而恭谨地站立着,或战战兢兢,或不明所以。
景非桐转过身来,扫了他们一眼,问道:“搜完了吗?”
“是,主上。”
一名宫卫出列,禀报道:“已经将段浩延全身仔细搜过了,并无发现。但属下们找到了命师鄢豹。”
景非桐抬了下下巴,一个人就被押了上来,赫然竟是之前将邪剑卖给小桢的摊主。
命师鄢豹,死于百年之前,又强行以邪术续命,平日里隐瞒身份,在市井之间游走,通过贩卖阴媒之物,收集活人阳气为自己所用。
此人曾和段浩延有一些交情,对方以利相诱,鄢豹便配合着帮了他一个小忙,却没想到竟会把景非桐给招来。
他压着满腔不满,说道:“景殿主,鄢豹自问从来不敢冒犯于您,您今日之举,是什么意思?”
景非桐道:“还不把人放开?”
等左右松开押住鄢豹两臂的手,景非桐才笑了笑,斯斯文文地说道:“是手下不懂事,请勿怪。今日邀命师相见,是因为有事想要请教。”
鄢豹警惕道:“什么?”
景非桐慢慢地道:“段浩延——托你售卖那柄邪剑,许你的是什么报酬?”
鄢豹怔了怔,忽然会意,不由笑了起来:“好一个景殿主,我说心宗怎地请动了您这尊大佛,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也是惦记着那魔典的下落呢!”
景非桐淡淡地看着他。
鄢豹目光闪动:“我若说了,便失去了所有的利用价值,又焉知你不会杀人灭口?想要好处,得先谈条件吧?”
景非桐终于从他身上收回目光,叹了口气,说道:“可惜,看来你不知道。”
鄢豹一惊,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仓促之下尚未来得及辩解,景非桐已然随手一掌拍出。
手掌没有触碰到他,掌力已经正中鄢豹天灵,立时收命。
周围的下属同时躬身,景非桐收回手,懒洋洋地道:“处理好尸体,走罢。”
他转身而去,长衣徘徊间,迎着夜风唱起歌来:“东风兮东风,为我吹行云使西来。待来竟不来,落花寂寂委青苔1……”
舒令嘉出了鬼宅,本想直接离开小镇,但摸到怀里的东西,还是稍作犹豫。
鬼使神差一般,他脚步一转,反而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路过不远处的一户人家外面,有个小女孩正站在院子门口左顾右盼,舒令嘉便道:“茵娘。”
那小女孩回过头来,正是茵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