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循声望去,只见是一对年轻的夫妻带着个小孩,正沿着河堤向不远处的林中走去,同旁边的风景一样,他们的身影也影影绰绰的,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散掉的雾。
这对夫妻似乎感情很好,男人拉着女人的手,将孩子扛在肩头骑着,另一只手还半抬起来,扶着他的小腿。
那孩子不过三四岁的年纪,手里拿的依稀像是一朵花,正努力地想插进父亲的发冠当中,夫妻两人也就任由他玩着。
即便这几位看上去都不像是什么活人,舒令嘉还是决定过去跟他们说话试试,于是他大步追了过去,扬声喊那男子:“兄台,烦请留步!”
三个人仿佛没听见一样,那对夫妻依旧交谈着向前走,舒令嘉正要再喊,却听那女子口中说出了“纵无心”三个字。
他一怔,连忙抿住唇,凝神听了下去。
“……纵无心确实就是这么一种东西。”那女子说道,“所以当年圣慈老和尚也说过,要彻底除掉他,唯有先将自己彻底魔化,与他同心共感,再放下一切妄念,立地成佛,便是为舍身荡魔。”
男人似乎是轻笑了一声,但没说什么。
那女子道:“说的不是要荡你,美滋滋地做什么,傻了吧唧的。”
男人并不反驳,只说:“一念成佛,一念成魔,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要做到又谈何容易呢。”
那女子这回却是沉默了,终究叹了一口气,道:“是啊。要是容易的话,咱们两个也就不会是如今这样的关系了罢。”
那男人只是笑了笑,问道:“怕么?”
女子道:“你再把手攥紧点,就不怕。”
她说着又笑了起来,踮起脚尖,探身握了握儿子的小手,道:“再说了,我如今可是个当娘的,当娘的人哪有害怕的道理?”
那个孩子也听不懂父母在说什么,奶声奶气地跟着学了一句,喊道:“娘,不怕。”
男人和女人便同时笑了起来,仿佛方才短暂的凝重和忧郁都荡然无存了。
笑声中,舒令嘉听见那男人低低道:“放心吧。”
那女子没听清,回头问道:“什么?”
男人却笑着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舒令嘉也不由低语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觉得这个问题好像非常非常重要一样,抬头望去,眼看一家三口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那片林子里。
舒令嘉又跟了几步,却发现他们的步伐看似不紧不慢,速度却好像快的出奇,几个眨眼间,便几乎连影子都跟不上了。
舒令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他们,但心中就是隐隐知道自己要跟这三人在一起,绝对不能被落下,见状顿时有些焦急,用尽全力追了上去。
但他追的越快,那三个人却好像消失的越快。
他忍不住扬声道:“等一等,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说清楚啊!”
正是火急火燎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有一双手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有人低声道:“你若是真心爱一个人,便是为他生死都无悔,但永远也不想让他知道,你付出了多少。”
听到这个声音,舒令嘉往前跑的脚步一下子就停住了,驻足转身,脱口道:“师兄?”
那个声音也道:“小嘉?”
这两个字,倒是比之前所有的人语声都要清晰很多,还透出一股担忧。
舒令嘉应了一声,顿时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变成了一片漆黑,再能看清楚东西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已经回到了何子濯休息的那间卧房里,正盘膝坐在地上。
景非桐半跪在旁边,一手搂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原本抵在他的后背上,刚刚收回来。
见舒令嘉睁开眼睛,他才松了一口气,连声问道:“你怎么样?可有什么觉得不舒服的地方?”
舒令嘉按了按额角道:“我还好,没事。刚才是怎么了?”
景非桐帮他揉着太阳穴,说道:“你入障了。方才我回来之后一直在叫你,但是你没反应,我就用引魂之术把你叫了回来。”
舒令嘉觉得那股头疼劲缓过来了,冲着景非桐摆了摆手,撑着他的胳膊站起身来,坐到旁边的椅子上,说道:“方才是我发现师尊身体中的剑气外溢,就用元神压制,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成了这样。”
他一边说着,一边去拿旁边的茶壶,景非桐则已经拿了起来,倒杯水试了下温度,放进舒令嘉手中。
他说道:“我也查看过了。何掌门因为纵无心所种之劫,心中本来就有魔障,你又用元神进入他的内府,应该便是被他的魔障困住了。”
舒令嘉却摇了摇头,道:“不对啊,可是我看见的不是师尊,像是——”
他犹豫了一下。
景非桐问道:“什么?”
舒令嘉迟疑道:“那里面的人脸我看不清,但听着那名女子说话的语气,好像跟明族长特别像。”
景非桐道:“你在何掌门的魔障中……看见了明绮?”
舒令嘉听他的语气不太对味,忍不住白了景非桐一眼,道:“你瞎想什么。我是看见了一家三口,其中那名女子,有点像是明族长,但也不能确定。”
像这种魔障当中,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看到的人也不一定就在现实中有真实的身份,仅仅是凭空虚构出来的幻象也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