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糖纸
家里来了个法国甜品师傅,方棠跟着他学习,每天过得充实,不亦乐乎。
师傅是个会说中文的,交流起来没有障碍,但方棠零基础,很多食材和器具连名字都喊不上来,只能从最基础的开始学习,有时候笨手笨脚老是学不会,被师傅严厉地批评,他也不难受,反而笑得开心,好像连被批评的机会对他来讲都是从天上落下来的馅饼。
他是喜欢做甜品的,更喜欢那些甜滋滋的味道把他包围着,那是他一生奢求的幸福,每次想到这,他就会更有动力去学习。
到了后面,他做得越来越好,得到的夸奖越来越多,因为天天吃甜的,人也比之前红润了些,身上长了几两肉,摸着不再是皮包骨头了。
那次高烧后,白落言真的没有带人回家了,每次回来,他都给方棠买好吃的,希望他长胖长高些,方棠喜欢的草莓糖成了白落言每天必送他的礼物,方棠吃掉之后,把每张糖纸都收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进了他带过来的那个生锈的破铁盒子里。
盒子里除了新的糖纸,还有一叠旧的糖纸,是方棠小时候收集的,已经落了颜色,变得斑斑驳驳,但仍是方棠的心头宝。他犹记得小时候能吃上一口甜的就像上了天堂,每次剩下的糖纸都舍不得扔,似乎每次馋了拿出来闻闻就能再尝到甜味儿,他这么收集着,收集着,直到后面,他不再买糖吃,糖纸也装满了这么个破旧的铁箱子。
现在,他又开始吃糖了,崭新的糖纸,是最晶莹剔透的颜色,漂亮得不得了,一对比之前的,方棠感慨,原来有钱人连吃的糖都和我们不一样。
白落言进到房间时,方棠正对着盒子里那一叠叠糖纸发呆。
白落言喊他:“小棠。”
方棠愣了下,赶紧放下盒子。
白落言挥手让他过去,他像往常一样,钻进他的怀里,坐到他的腿上。
白落言喜欢每次坐沙发时他都这样缠在他的身上,像只依赖主人的小动物似的,对他臣服,仰慕,方棠扭了扭身子,勾着白落言的脖子,说:“这么早回来,是想我了吗?”
“准确点说,是想睡你了。”白落言直白地说,他掐了把方棠的腰,眼睛含了笑,“小棠终于重了些。”
“天天吃糖,能不重吗?”
“重些好,有了力气,才不会那么快求饶。”
方棠也笑:“言言,还没到晚上呢,咱能不能含蓄点儿。”
“不能。”白落言吻了吻他的嘴唇,方棠尝到了一丝烟味儿,离开时,白落言低声说:“小棠,我喜欢你喊着我的名字在床上自我发泄的模样,什么时候再做给我看一次?”
“变态啊你。”想起那天的事,方棠心里还是难过的,又难过又觉得羞耻,他甚至不知道他当时是个什么表情,肯定荡极了丑死了,他恨不得这件事从没发生过,白落言忘得干干净净的,可这人是骨子里的恶劣,总爱有意无意提醒他,还说,喜欢看他那时的模样。
是喜欢看他发泄,还是喜欢看他痛苦,这人对他好时那么温柔,可这温柔又像一把刀子,扎在了方棠的心头。
方棠勾紧了白落言,说:“教我抽烟吧,好不好。”
“好。”
白落言再次覆上了他的嘴唇。
淡淡的烟味蔓延,方棠有些喘不过气,可身体也热得难受起来。
只有纠缠时的片刻欢乐才是最真实的,让人心驰神往,可睡得越多,心就越疼,方棠每天提醒自己八百次,这只是一桩交易,但提醒着,提醒着,他还是喜欢上了白落言。
没有道理。
大概是带着烟味的吻让人动情,方棠这一次在床上更加热情,像把烧不尽的火,要把靠近的人都焚成灰烬,反正这人不属于自己,能睡那就酣畅淋漓,白落言抱着他时,也很惊讶这么瘦弱的一个男孩,怎么身体里会蕴藏着这么深的情感,让人欲罢不能。
他不是世家子弟,只是一个飘零了十八年,被丢弃过,被嘲笑过,被看轻过,如草芥一般的生命,他有时候不要脸,可若戳破他的心事,他又会惊慌不已,他不是毫无自尊,他只是把尊严看得太重。
白落言吻着他烫伤的皮肤,喊他:“小棠。”
方棠声音沙哑:“怎么了?”
“我有份礼物要给你。”
方棠问:“糖果吗?”
“不是。”白落言说,“是我给你选的手机。”
方棠坐了起来,“手机?”
方棠只有过一个二手手机,是翻盖的,为了方便工作才买的,已经磨损特别严重了,现在白落言给他买了个新的,方棠拿到盒子的那一刻,不知为何,激动得手有些颤抖。
他确认:“真是买给我的?”
白落言笑笑,说:“我会骗你吗?”
方棠打开盒子,看到崭新的手机时,他的脸颊红了,眼圈也红了,甚至不敢去拿。
“会用吗?”
白落言帮他把手机拿出来,说:“不会的话,我教你。”
方棠看着他,点了点头。
白落言抱着他,像之前教他用浴缸一样,很有耐心地教他用着手机。
“这个拍照好清楚。”方棠兴奋地说,“我可以拍我们吗?”
白落言亲亲他的眼睫,“傻瓜。”
那一晚,方棠拿着他的新手机,开心得一刻也舍不得放下。
这和糖果不一样,糖果吃进嘴里是甜的,他能感受到,但是物品不同,物品今天可以是他的,但明天或许就不是了。
至于人,更是如此。
他拍了很多自己的照片,比着老土的剪刀手,笑出了一排白而整齐的牙齿,他想对白落言说很多很多话来表达他的快乐,可是回头的时候,白落言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言言。”
方棠喊了他几声,没醒。
他握着手机,悄悄拍下了他的一张睡颜。
白落言长得好看,睡着的样子也这么好看,就是在床上禽兽了点。
他对着照片轻声喊,言言,言言。
好像多喊几声,他就能听到了。
听到他的心声,听到他的感情。
他会吃醋的啊,今天对他好,明天又对别人好,那天从他房里传出来的喘息,尖叫,成了他这段时间一直挥之不去的噩梦,他忘不掉,一想起来,心都要痛掉一层皮。
明明在床上那么快乐,怎么一分开又这么痛苦呢,喜欢一个人,是这种感觉吗?
他也不知道了。